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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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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st Jesus bear the cross alone and all the world go free?
No, there's a cross for everyone and there's a cross for me.
医院在近郊,并和大路维持着一段距离,是个安静的地方。
通往大路那条长长的坡道旁边,是一处天然湖泊,水波淼淼地延伸到了天边,夕阳下泛着金红的色泽,粼粼地透出和天上云霞一般的潋滟。
湖边是娉婷的一行合欢树,这个季节里,树冠上有着淡粉色的花,像徐徐打开的羽扇,渐变的瑰丽。
偶尔的落花跌入湖水,便是火花瞬间燃息,止不住纷飞的姿态……
一个,静谧而美妙的黄昏。
办好了离院的手续,花满楼和陆小凤来到医院的停车场。后者尚来不及与花满楼描述种种美景,便因为看见了一个人而顿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瘦得很机灵的男人。
他此刻正带着墨镜,坐在一辆很拉风的车上,扶着方向盘,嘴角边似笑非笑。
“猴精,你坐那辆车……”陆小凤无奈地嚷起来。
“嗯嗯,没错,之前是你的车,不过现在我把锁给改装了一下,它认不认你就不知道了。”司空摘星丝毫不在意地打断陆小凤的话接口说着。
……
…………
真是残酷的事实呐。
一旁花满楼几乎可以感觉到陆小凤肩膀垮了半边,不禁忍了笑意,说:“司空先生,这次麻烦你了。”
司空摘星愣了一瞬,随即哈哈笑道:“没事没事。”说话间,身手利落地下了车,将一串钥匙丢给陆小凤。
陆小凤接了车钥匙,打量片刻,耸耸肩:“又是什么新东西?”
“有了这个,不用担心有人在车里安炸弹啊。”司空摘星说着,跨上旁边一辆摩托车,眨眨眼,“还有点事情,晚些时候联系你们。”
听着摩托车轰鸣远去的声音,花满楼和陆小凤也上了车。
“你的朋友很不错。”
“朋友啊……花满楼,你在夸奖你自己么?”偏过头,陆小凤冲着花满楼笑笑,虽然知道对方并不能看不见这个表情。
可是……
他只不过,想对着这个人笑啊。
陆小凤缓缓地降下车窗,略带初夏暑气的空气扑面而来,前方橘红色的夕阳颤颤地沉入地平线以下。
他们最终选择了一家干净舒适的小旅馆,离花满楼被破坏的家不远。
有时候,那些虎视眈眈监视着你的人,偏偏容易忽略掉,那些已经被扫射过摧毁过的藏身之所。
第二天早晨。
陆小凤被一阵孩子的喧闹声音吵醒。小旅馆隔音效果并不好,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他忽然想起来,入住的时候,有一家人正好下楼。其中有两个小男孩穿着款式一样的格子背带裤拿着木头手枪追逐,他们脸上有些雀斑,眼睛似乎落了星星般明亮。
陆小凤笑了笑,起身“刷”地拉开窗帘。
满目阳光。
而他很快知道了孩子们嬉闹的原因。
——他们正忙于将彩色的玻璃糖纸折中拧一下,然后大把地从楼上的窗口撒下。
虽然很淘气。
五彩缤纷的玻璃糖纸如蝴蝶一样在日光里旋转着下落,翅膀抖落“淅淅簌簌”的声音。晨风少少,又纷纷地扬起来。
透明的光线,洋洋地洒在糖纸面上,在平滑地荡漾过去,折射成一个模糊的光圈,绚丽而斑斓的轮廓。
收拾好自己,陆小凤准备走到隔壁去敲花满楼的房门。
走廊上有浅灰的地毯,踏上去,脚步软软地松下来,声音都没有。
所以当陆小凤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急匆匆朝这边走来的男人时,那人已经冷不防撞上了他。
光线自男人背后透过来,逆光形成白亮的剪影。
陆小凤眯了眯眼睛望着对方头也不回地走远,手心里却多了一张小卡片。
刚才那个男人塞过来的东西……
一瞬间,忘记了那些甜蜜的糖果剥离下来的包装纸,是如何在阳光下幻化出犹如蝴蝶羽翼般目眩的飞舞的……
白得晃眼的光芒自长长走廊的那一端射过来,盲目了所有的尘埃。
陆小凤努了努嘴,将卡片放进上衣口袋,伸手“嗒——嗒嗒”地敲起花满楼的房门。节奏依然是当初车喇叭心照不宣的习惯。
“孩子们很快乐啊。”花满楼显然也听见了楼上欢笑声,开门时说起来。
陆小凤无奈地摇摇头,笑:“大把大把的糖纸往下扔,够清理的。”
“不如我们去帮忙打扫?”微笑着提议。
两手一摊,脸颊上露出了酒窝,陆小凤说:“很不错的建议,不过,我想我们今天,将会有其它的事情需要忙碌。”
花满楼脸上没透出多大的惊讶神色,只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声好,便拎着外套随着陆小凤出了门。
从来不需要过多的疑问和解释。
在他和他之间……
青灰色的LSUV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融融地摊成沥青质地的路面上,同色调的痕迹……如淡青色的水滴划过湖面。
隐没的美感。
“我们去找一个人。”陆小凤侧一下头,看了看花满楼说。
“哦?谁呢?”花满楼平静地问。
“一个和这次事件关系重大的人,也是我们一直怀疑的人。”陆小凤稳稳地把住方向盘,些微的风吹进车厢,拂乱了他眼睛里的光芒。
略略思索了片刻,花满楼猛地将头转向陆小凤:“你是说……上官谨?”
可惜,他空茫的眼睛并不能表现出什么情绪。
陆小凤吸了一口气,忽然松开了方向盘,自动定位系统下,车子沿着笔直的轨道优美地向前滑行。
“他派人来请我们的。”陆小凤抽出口袋里的卡片,歪歪嘴,半边的胡子和眉毛好笑地倾斜了,似乎打算将这有些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
更似乎……要让自己放轻松。
花满楼的心情沉了沉,问陆小凤:“他承认袭击我们?”
“应该是吧,卡片上写着,‘是否有兴趣见见袭击二位的人呢’。”陆小凤一只手带住方向盘,另一只手将卡片递到花满楼手中。
花满楼接过来那张卡片,柔韧的卡纸边角锋利,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掌心,留下浅浅桃白色的痕迹。
伤口即将痊愈的样子。
花满楼松了松神情,笑:“既然人家邀请,我们不要失礼,不如买些礼物再去拜访吧。”
“…………”
车子缓缓滑入停车位。
没让花满楼下车,陆小凤速战速决地随手拎了一盒包装精美的似乎是礼品的东西出来。临到付账,却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
再上车时,先将礼包扔在后座,陆小凤接着塞了一罐冰冻红茶在花满楼手里。寒凉的温度透过铝罐渗出来,爬上花满楼的手指。
可他竟然觉得,奇异的温暖。
和上官谨约定见面的青衣会馆地处于市郊。
这是一所私人性质的会馆。来之前,陆小凤在车上打了电话给司空摘星,请他帮忙查一下这里的资料。
可另人惊讶的是,居然连机密情报界的“神偷”司空,最终都不能获得关于这个地方更进一步的资料。
“给我点时间,陆小鸡。”司空摘星懊恼中又有几分赌气的执著。
“猴精,这次我等不了了,马上我就进门。”陆小凤说完,挂上电话,和花满楼一起下车。
午后有非常充足的阳光,从这座五层楼的建筑背后照射过来,于是并不怎么高耸的青衣会馆投驻下的阴影,显得格外庞大。
陆小凤眯着眼睛打量片刻,最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引着花满楼一道,走进了会馆奢华的镏金大门。
大厅里面铺着柔软的地毯,走在上面,厚厚的毛料似乎瞬间吸走了所有的声响。而这个空旷的场所也因此更为寂静。
一种……令人难耐的……沉默。
花满楼微微皱了眉。他知道,对于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连走路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场所,绝对是个不利于自己的地方。
稍远一些的沙发上,有几人开始了低声的交谈。他们的语速很快,带着某种隐秘的意味,刻意压低了声音。
角落几盆观赏植物,也似乎由于光线而显得沉暗。
这一切在陆小凤看来,窃窃低语和不安情绪,都让这一场会面看上去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他下意识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见面礼”。
“不知道上官谨会不会给我们准备‘见面礼’?”他伏在花满楼耳边低声说。
花满楼只来得及递给朋友一个微笑,便听见有人刻板礼貌地问他们:“请问两位可是陆小凤先生和花满楼先生?”
“是的。”他们回答。
“那么请随我来,上官先生在贵宾室等待二位。”
黑暗中,似乎有衣裾摩擦的声音,却依然听不见任何的脚步声。
如同某种巨大的猫科动物的行动,悄然无声地逼近猎物……
陆小凤的手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扶住了花满楼,带着某种牵引的意味。
俊朗的青年仅仅对身边的朋友点了点头,并没有固执地拒绝这样一份好意。
如同他们意料中的一样,上官谨是位言行优雅,非常有教养的中年绅士。
陆小凤一直觉得惯于上流社会生存法则的家伙都会是这么一种样子,所以他毫不吃惊地看见当花满楼和自己走进房间的时候,对面沙发上坐着的穿黑色条纹西服的中年人立即起身迎接,脸上笑意诚恳,犹如多年未见的朋友。
“二位就是陆小凤先生和花满楼先生吧,在下上官谨。”他礼貌地伸出手,声音柔和,“久仰大名,于是冒昧地请二位来这见一面。”
花满楼即使看不见,这时也能通过上官谨一番说话感觉出面前人的举止是多么符合“上流社会”这么一种称呼。
沉稳的音调和柔和的语速。
一切都无懈可击。
陆小凤挑起半边眉毛,也笑了:“上官先生,不用客气,我们打扰才是。这是一点心意,还望上官先生不要嫌弃。”
说完,他将路上顺带的礼物递了过去,塞在上官谨伸出来等着与他们俩握手的右掌上。
被驳了面子的上官谨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愣了片刻,便熟练地寒暄着收妥了客人的礼物。
陆小凤趁机用手肘捅了捅花满楼,压低声音说:“怎么样,没想到我也会说漂亮话吧。”
花满楼不禁闷声笑了笑,说:“是没想到。只不过真正的绅士,却往往是言行一致的。”
这个时候,上官谨从吧台后面拿出了三只杯子和一瓶红酒,扬起手向陆小凤晃了晃,问他们:“藏了很久的,来点?”
陆小凤打量了一下酒瓶就知道那绝对是窖藏十年以上的好酒,可他还是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做了一件让自己无比后悔的事情。
“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吐出这个几乎要让一个爱喝酒的人咬断舌头的字眼,“上官谨先生,我们直接切入主题吧。”
花满楼捕捉到了说完这句话之后陆小凤朋友小小懊恼的叹气声,不禁加深几分笑意,开口说出的却是另一番感受:“上官先生,您很忙,我们不敢过久打扰您。”
上官谨转身放下手里的酒器,似乎毫不以外听见他们这样的回答。
“看来二位对我多有芥蒂啊。”他回到沙发前,没有将身体靠上去,而是选择了前倾的姿势,是诚恳地倾听动作。
陆小凤只是耸了耸肩,摊开手无奈地说:“没办法啊,换成是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会很乐观的。”
“希望上官先生理解。”花满楼微微颔首致歉。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直接说重点吧。”上官谨扶了一下眼镜,缓缓说,“听说陆小凤先生这次受人所托来调查一些与金鹏银行有关的事情?”
“消息很灵通啊,我想,我需要回答您‘是的,上官谨先生’。”陆小凤笑笑,并不惊讶上官谨知道这件事情。
毕竟他也调查到上官谨黑白混杂的背景,没理由对方的消息源就是封闭的。
“对于霍天青先生目前遭遇的问题,我个人也不理解,所以如果陆小凤先生能够查清楚的话,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情。”
“上官先生的意思是,”一直在认真听其他两人说话的花满楼开口,却停了半刻,似在思考如何表达,“霍天青先生被弹劾,和您并没有关系?”
“不。”上官谨笑了,“我的意思是,我也想知道这件事情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
“花满楼明白了,谢谢。”
“那公寓的炸弹可是上官先生的手笔?”陆小凤努力努嘴,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的。”令人惊讶地,上官谨并没有否认。
“噢,那好吧。”陆小凤递给上官谨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数据,接着他如释重负地说,“还请上官谨先生您按照上面的价码进行赔偿。我可提心吊胆几天了,担心最后要我掏腰包赔款啊。”
“……”上官谨明显因为陆小凤的话愣了一下,继而大笑道,“陆小凤先生果然如外界所言,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啊。”说着,在支票上签了章,交给陆小凤。
“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上官谨带着引导的口气继续说。
回答他的是花满楼:“上官先生既然希望陆小凤帮忙查这个事情,考验一下他的水平也是情有可原,只是……”
“只是炸弹这玩意却不是那么讨人喜欢的。”陆小凤懒洋洋地接了话,斜眼看向上官谨,“上官先生,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不愧是陆小凤。”上官谨笑着说,“希望这次的游戏,我们都会觉得愉快。”
话音刚落,他唰地拉开了房间的窗帘,让金色的阳光的猛一下灌了进来,映耀出淡色的尘埃飞舞着不肯降落地面。
尘归尘,土归土,还真是不甘心啊……
上官谨自落地窗透明的玻璃向外看去,那辆青灰色的LSUV缓缓地发动,滑进满目琳琅的海水一样波光粼粼的日光里。
而《圣经》说过:日光之下,并无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