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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 ...

  •   皇后出殡这日,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悄无声息地润湿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不过这个时辰,随着开道的锣鼓喧声,往日繁华宽敞的大街上从寥寥几个行人迅速变成空无一人,一眼望去,街道两侧的店铺都挂起了白色灯笼,偶尔露面的行人也均是披麻戴孝,整个世界如同冬末春初时银装素裹的场景,到处白茫茫的,俱是缟素一片。

      御林军开道,太子抱着皇后生前喜爱的物件走在最前侧,楚冲和楚翌分别侍候在太子两侧,刘宴虽为楚翌伴读,也算是受皇后生前“喜爱”,但身份不够,只能跟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间。

      他前世也参加过不少婚礼,虽然心里对皇后的死没有多大悲痛,但面上的悲痛之情还是维持得很不错,即便是发呆,旁人也不会看出他什么破绽。

      尽管是他第一回走在这繁华的洛阳街道,但他完全没有心情观赏这场景,只神色微妙地看着走在前头的少年。

      明明楚翌比楚冲年纪大,他的个头却矮小许多,身子弱得不得了,弱不禁风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攀附大树的菟丝花。

      这队伍也不是一开始就站好的,在护送棺椁之前,刘宴还是看到了楚翌今日的样子,少年的脸雪白雪白的,眼圈的微红在这张脸上便显得尤其明显。

      他似乎是刻意为之,眼睛还肿得比昨日厉害,看上去像是昨儿个哭了一整晚。明明和皇后也没有多亲密,但比皇后两个亲生的儿子看起来还有悲痛些。

      刘宴心下便觉得有几分微妙了,皇后因为楚翌生母和赵云姬的缘故,对楚翌说不上坏,但绝算不上好。楚翌这种性子,他是绝不信他会对皇后有什么真感情,但昨日那楚翌的表现,实在是太真情流露,太悲痛了,若说是装的,怕是那位英明睿智的皇帝陛下也不会信。

      但若是装的,不过短短几日罢了,即便是有高人指点,自己本事不够,表现绝对不可能这样可圈可点,赵云姬的亲生子没死之前,对这个记在她名下的儿子可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只是稍稍指点,就能做得这么好,那楚翌这个时候,绝没有他想的那么单纯好糊弄。

      回忆自己和这未来的齐献公为数不多的相处,刘宴的心往下沉了沉,倘若楚翌这他的面前俱是作戏,那他的演技未免太好了,心思也深沉得教人觉得可怕。

      从皇城一直走到早就预定好的、安放灵柩的地方,他们这长长的队伍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皇后的灵柩被安放这地上,后头的队伍很快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队伍就排得不是那么整齐了,刘宴随着移动的人群走到前列,看着身强力壮的几个兵卫迅速地在这苍翠青山上挖出一个大坑。墓穴是早就挖好的,说是挖大坑,实际上也就是刨掉上头薄薄的一层土罢了。

      雨下得有些大了,看着那些人的动作,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刘宴的袖摆,刘宴侧过脸低下头来,果然是楚冲。昨日哭灵的时候,楚冲的眼泪是流得最凶的一个,当天晚上还是刘宴和他一块守灵的。

      怕楚冲这小身板撑不住,容貌显得太憔悴狼狈,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还特地帮楚冲冰敷过脸,因此楚冲今日的状态看起来比楚翌还要好些。

      “怎么了?”刘宴的态度很好,声音的音量也控制的不大不小,保证站在他身边的楚冲能听见,又不至于让旁人听得太清楚。

      楚冲看着那些勤奋挖坑的御林军,嘴唇咬得死死的,明明是他先开口,但刘宴问了,他又一点也不吭声。不过刘宴半点不耐烦都没有,只这么静静看着他。

      到底是这几日来一直陪着他的人,便是皇后死的时候,也是刘宴一直陪在身边。被这么看着,楚冲的眼睛更酸了,他眨巴眨巴还有些浮肿的眼睛,小声地道:“我不想看阿娘被埋下去,我想她一直陪着我。而且她一个人睡在这里,将来也等不到父皇,孤零零的多可怜。”

      皇后并非当今圣上的元后,而是继后。大齐不兴多个美人陪皇帝殉葬那一套,皇帝死后他的墓穴就只能有一个女子,那就是芳华早逝的元后。所以这死去的继后一入宫,便注定死后不能陪伴皇帝左右。

      道理大家都懂,但楚冲这话说的就不好听。楚冲话音刚落,刘宴忙捂住他的嘴,省得这不省心的人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唔唔……你……放开……我!”楚冲被捂住嘴巴,一双眼睛就瞪着刘宴,眼里都燃起了两簇小火苗。刘宴安抚他道:“这儿可还有这么多人呢,殿下的话能乱说吗?”

      方才那句等不到父皇,那不就说皇帝会死吗。人肯定是会死,但皇帝天天被人喊着万岁,哪个不是希望自己能够长生不死的,宫中忌讳太多,楚冲方才那句话着实说得有些莽撞了。

      楚冲并不傻,很快就安静下来,刘宴见状也松了手。虽然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刘宴松手的时候,楚冲还是乘其不备咬了他一口。

      到底是个小孩子,刘宴吃痛,下意识地缩了水。等他将手放到面前,便垂下眼睫,没什么表情地望着手上的牙印。楚冲咬得不是很用力,但是他手上那红红的一圈牙印还是非常鲜明,牙印的周围还有楚冲留下的口水。

      见楚冲望着他,他迅速的背过手去,利用广袖的掩护,用袖袋里的帕子擦干净了手上楚冲留下的亮晶晶的津液。

      这么一闹腾,楚冲倒忘了关心自家娘亲下葬的事情了,等他回过神来,皇后的棺椁已经被抬下去,安放在了里面最合适的位置。

      等到放完了棺椁,那些御林军便从地道上来,最后一件事就是封起墓穴。

      负责监督此事的谢家长老低声和太子交谈了几句,太子又朝楚冲的方向走了过来“好了,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先给母亲填土。”

      这填土也是有讲究的,比如说刘宴这种,沾了点关系,这队伍里送葬,那是充场面的。下葬填土,那是得和当今皇后有亲缘关系的人,一锹土一锹土地把棺木掩埋。

      填土的顺序,则是按照老幼尊卑来。太子和楚冲虽然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年龄肯定小,但是地位高,还是排在最前面。太子先动手,等到填完自己那锹土,他就把铁锹交给楚冲。

      楚冲到底是个明事理的,虽说十分舍不得母亲,但皇后已经死了,他也不能在这种场合闹脾气,害得他娘亲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一边口中念着长辈吩咐他念的词,一边很用力地铲起来一铁锹地土,奋力地将那土洒在了皇后的棺木之上。

      边洒他还边掉眼泪,虽说后面楚翌撒土的神态也很认真,但在刘宴看来,楚冲这个亲生的就是比楚翌要真心太多了。

      等到事毕,一群人又按照来时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回去。等回到了皇城,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因为某些缘故,刘宴没有马上和楚冲汇集,倒是楚翌因为和楚冲是兄弟,两个人并排走了一段路。在一处没有什么宫人的时候,楚翌突然对楚冲露出一个笑来。

      他平常畏畏缩缩的懦弱样子其实很不讨人喜欢,但此时此刻,他眉眼舒展,眉心都透着几分得意,笑起来十分好看,也十分的诡异。

      这笑容让楚冲有些愣怔,对一个刚刚丧母的孩子来说,这就是一种赤/裸裸挑战,他愤然道:“你笑什么?”

      楚翌道:“怎么,弟弟还要管起来哥哥笑的权利了。”

      楚翌唇角一勾,笑容里充满了恶意;“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向我炫耀吗,我没有娘亲,但现在看看,同样是失了生母,至少我还有个赵夫人做养母,不,现在应该称呼母亲赵贵嫔了。这还是多亏了你的福。”

      他的一字一句地践踏这楚冲心上:“如今我们一样了。”

      在楚冲暴走之前,他很是识趣地迅速扬长而去,背影格外潇洒。

      楚冲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但楚翌也提醒了他,他要想着太子哥哥,母亲走之后,他不能再像先前一样任性了。

      毕竟先前楚翌那副样子,这外人面前俨然一个安慰弟弟的好兄长,只有走近了他们的人才能听得见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他要是突然发作,旁人只会以为是他无理取闹不懂事。

      这个时候刘宴恰好走了过去,看楚冲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拍了对方肩膀一下,结果楚翌转过来时那神情反应,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刘宴见楚冲红着眼眶,眼里还燃烧着愤怒的小火苗,温声细语地问他:“殿下这又是怎么了?”楚冲神色很是愤愤然,但他的眼角余光又扫到在拐角处的楚翌。

      对方看起来还是那副柔弱好欺负的样子,但嘴角上扬,眼睛里流露出对他的轻蔑和不屑,那神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也不过如此,除了会告状,还有什么用。

      不得不说,激将法对少年心性的楚冲是极其管用的。那股邪火在楚冲心中烧得越发强烈,不过却让他一下子歇了向刘宴倾诉的心思,男孩动了动嘴唇,道:“没什么。”

      刘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楚冲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是不能分心的。等楚冲说了没什么,他才反过头,朝着不对劲的地方看过去,但是扫视了周围,根本就没有旁人。

      他动了动唇,那双温柔的眼里盛满了疑惑:“殿下方才是怎么了?”

      楚冲犹豫踌躇许久,到底没有在自己这个“小弟”面前说出先前的话来,只哼了声:“没什么,我们先去东宫吧,太子哥哥还等着咱们呢。”

      楚冲心想,迟早,迟早有一天,他会把那个楚翌重新狠狠地踩在脚下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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