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最近,这个城市总是湿冷得可以,气温出奇的低,绵绵密密的雨,下个没完没了,彷佛要下到天荒地老才甘心。
灰云层层叠叠,厚厚的堆积到天边,白日也像黑夜。
伞外的雨一直下个不停。伞内的人一股寒意直达心底。湿冷,是沁人骨髓的湿冷。
一眼望去这个城市,已经跟二十几年前,自己年轻时大不一样。时光的无情,令人感慨。
刚刚目睹的那一幕,让林思凡像狠狠挨了一记闷棍,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
这场冬雨下得出奇的大,寒流来袭,三度的低温。
可身体的冷还比不过心里的。
林思凡牵动嘴角,冷冷的笑了。寒凉的心里只有麻木,没有感觉。
眼神空洞、神色呆滞的她,不停的喃喃自语:“……终于也轮到我了。”冻僵的嘴角,扯出一抹奇诡的弧度。
她穿着一身短版雨衣,牌子是Burberry,颜色是芥末黄。那是宝贝儿子五岁生日的时候,一起买的亲子装。雨下得太大,脚踩雨靴、手里撑伞,也顶不住一阵阵的冻雨,无情的往人身上泼。
状若痴傻的她,跟个游魂似的,在寒冷潮湿的街头游荡,一条街过一条街的走。到底走了多久、多远,林思凡不知道也不在意,脑子里净是刚刚那一幕,一再重播。
无意识的,她走至一道阶梯。阶梯之上,是一栋刚刚盖好没多久的新大楼,气派豪华。
她抬头看一了眼这栋大楼。
雨仍然下个不停,呼出来的气,凝结成雾,遮了眼的迷茫,林思凡站在阶梯下出神。
雨哗啦哗啦不停的下,黄色的雨衣,黑色的雨靴,像是警察,也像是站在小学外指挥交通的志工。这里不该出现这样的人物,但这是个冷漠的城市,谁都是怀着自己的心事过生活,谁也都不关心另外一个人的心事。
她顶着寒风,傻傻地站在雨中,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站在雨中。
天色原本就昏暗,还未到下班时刻,街灯尚未点亮。但是天已经完全黑了。
林思凡恍惚间想:“天黑啦!儿子要下课了,我该回家做饭?”
今夕是何夕她居然闹不清。
她抬头顺着阶梯上再看一眼,一把亮眼的蓝色大伞,出现在阶梯的尽头。宛若在阴暗的微光中,硬撑出的一片蓝天。伞下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这样的天,他只套着一件毛衣,彷佛不怕冷。
两人在黑暗中相望,男子背后的大楼,透出幽幽昏黄的光,颜色黯淡,将他映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光影虚实飘忽让她看不真切。
一双脚在寒天里站得麻木,林思凡想转身但转得不太顺畅。
是醇厚如丝缎般动听的声音恳求:“别走,跟我回去。”那雨伞下的男子,抛开伞,奔下阶梯,从身后拉住她。
她摇摇头:“我要回去做饭,儿子快回家了。”林思凡茫然地回头看了这个男子一眼。
“妳忘了,妳儿子在英国,不会在家吃饭。跟我走。”
那男子的声音,混和着雨声,听在林思凡耳里,遥远得宛若隔着几重山。
“是吗?”林思凡一脸浑浑噩噩、不辨真伪。
背着光,那男子的面容与神情。无法分辨,只能看见他点头的动作。因为男子的坚持,林思凡冰冷的手,被动的让人拉着,一脚高一脚低的踏上台阶,朝大楼走去。
新盖好的大楼,属豪宅等级,住户不多,但保全严密。保全员西装笔挺,面无表情替他们拉开厚重的大门。大厅空旷无人,男子拖着林思凡冻僵的身体,进入大楼电梯。
透过辨识,他按下二十一层的按钮。电梯速度快,寂静无声中,一下子门就开了。这层楼只有一户,没有邻居。
男子按下密码打开门,半扶着林思凡,将她带到室内。开灯之后,男子回身替林思凡拿开手里的伞。
这是个长得眉目清朗的男子,皮肤白皙得胜过多数女人,还好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大眼高鼻梁,不显得的脂粉气息。
他的语气有难以掩饰的焦急:“发生什么事?”男子的声音略微低沉,听来是刻意压低了嗓音。
林思凡垮了肩头,两眼空洞无神,只是痴痴的仰头。不言也不语的她,整个人像极了一个没有生命的蜡像,空有皮囊没有灵魂,呆立于门边。
没有得到回应的男子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替她解开扣子,脱掉雨衣。
“妳连雨衣都讲究。”那男子一行动手一行苦笑。
但林思凡只是傻傻的任他摆布。
男子无奈的叹息:“这种天气,就算穿着雨衣,也是一身湿。我带妳去冲冲热水吧!”
霸王级寒流威力惊人,两个一身湿淋淋的人,具是冰凉得彻底,迫切需要暖身。
林思凡没有反对,或许应该说没有反应,只是任他拉拉扯扯,一路牵引导向浴室。男子打开浴室顶上的暖气,同时要林思凡赶快脱掉湿了的衣裳,可是她没有动作,仍旧是一脸茫然、恍惚。
男子纠结着眉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他,一颗心空落落的在悬胸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我帮妳好不好?”
林思凡张着一双无神的眼,怔怔地望着人发楞,没有抗拒就随他脱掉自己全部的衣物。
浴室很大,对外的窗因为冷,满满的结露水,凝集成雾蒙蒙的一片,因而看不见窗外的景象。
开了一阵子暖气,偌大的浴室已不再寒冷,他推开淋浴拉门,打开花洒。
窗外的雨是冻的,这里的雨是热的。
淋了雨的男子早已一身湿透冰冷,所以也除去全身衣物。他轻轻抱起呆愣着的林思凡跨入水幕之中。水气氤氲,男子替她洗头、洗身体,再替自己洗。热水不停地打在两人身上,冲净了所有的泡沫。
两个没有遮掩的身体,好的坏的一览无遗。
哺喂过的女人,身材并不完美,肌肤也不紧实。就算削瘦如她,依然可以在腰际,掐出微微一圈松垮的皮肤。
男子的身体,却如同希腊雕像般的精致完美。
一身湿淋淋的男子,顾不得自己,一心只念着像傻了的女人。他拿起雪白的浴巾擦干林思凡的身体、头发,替她穿好浴袍,之后才抹干自己。随后他抱起林思凡,让她坐在镜子前,拿起吹风机,轻轻拨弄吹整她的发。
空荡荡的卧室内,仅有一张大床。铺着雪白的床单,摊着雪白蓬松的羽绒被。一直不哭不笑的林思凡,没有表情的脸上,镶着一双失焦的眼,就像一只被弃置的破旧芭比娃娃。
男子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将她放靠于立着的羽绒枕之上,并拉上被子。
坐在床沿紧紧环抱着林思凡的男子,奈受不住心疼,将她的头埋进自己胸口。
他的嗓音有着微微地颤抖,他问:“妳到底怎么了?”
可惜没有得到回答。
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的他,仰头无力的闭上眼:“妳什么都不说,要我如何是好?”那从胸臆挤出来低沉瘖哑的声音,听来是如此的压抑。
女人柔软的身体,带着马鞭草的香味。林思凡虽然没有任何反应,对于男子来说,仍然深具诱惑。
她是彼岸的佛陀,他是此岸等待渡化的痴儿。
揉合了爱恋与欲望的男子,薄唇轻轻地覆盖了林思凡的唇,他反覆厮磨,一遍又一遍的轻啜着红唇。俊美的男子滑入羽绒被中,解开女人的浴袍,极度温柔地抚触林思凡,宛若对待一个陶瓷娃娃般的小心翼翼,又像揉捏一团白雪,恨不得融入自己身体,再也不分彼此。
彷佛有一世纪那般漫长,林思凡从无限循环的梦魇中回过神来。是男子的缱卷缠绵,无边无际的温柔,让她挣脱梦魇。。
两行泪水静静的流下,曾经的堡垒早崩塌了,她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道德吗?责任吗?还是义务?世界毁了,教条信仰都不重要了。
她的身体开始有了反应。绝望的她,抛下束缚,沉沦于两人激烈的交缠之中,一次又一次彷佛永不餍足。
翌日清晨,天迷蒙的微亮。
林思凡从一张陌生的床醒来。是因为那男子翻身抱住她,惊扰了她的梦。
面前的人,带着满足的笑,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那样满足。
不想打醒男子的美梦,林思凡轻轻地、缓缓地,小心挪开男子的手,并悄悄起身。
因着室内开着暖气,虽然身上仅穿着男子的白色棉质内衣,但并不感觉到冷。木质地板下有地热,连脚踩在地上都不会冰凉。
看着沉睡中,面容精致的男子,昨夜的春宵一度,对象却不是自己的丈夫。原来背叛是这么简单,只要心神一恍惚,踏出去了,一道万丈深渊就等在前头。
罪,自己也犯下了。希冀的救赎,却成了罪恶的渊薮。
在昨夜空茫、迷眩的激情之后,林思凡此刻仅有清醒后的无限悲凉。
感觉到身旁的体温消失,男子惊醒:“天好冷,不多睡会儿?”
他连忙起身,轻抚林思凡的双肩,缓缓拥她入怀。
无力的闭上双眼之后,林思凡滚下两滴泪:“年纪大,睡得浅。你好好睡吧!我走了。”
身后的男子,双手突然紧紧箍住人。环抱林思凡的男子,身体僵硬得如同钢铁。
冷硬的声音,不由分说:“留下来。根本没人在乎妳,回去也只是个华丽的空房子。这里有我,我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在乎,留下来。”
这话像一把亮晃晃的刀,刺穿她的心脏,无声溢流了一身艳红的血。
哀伤的她,无力辩驳,只是静默的掰开男子的手,挣脱怀抱。
“我要梳洗,这里可有用品?”林思凡忍住哽咽,轻声地问。
女人不说要走了,他很开心:“我拿给妳,稍等一下。”
男子翻着柜子,拿出全新的盥洗用具。居然是粉红色的,看得出是早有准备。
他搔搔头,白净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笑容:“我总想着或许会有这一天,先预备好了。”
清晨睡眼惺忪,还有一头未梳理的发,让男子看来就像个单纯的大学生。
他弯弯的嘴角,带着腼腆。
林思凡接过粉红色的牙刷、毛巾,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半老太婆,粉红色?”
男子急了:“妳看起来就像个学生,哪里是半老太婆。”
林思凡摇摇头没有分辩,迳自接过牙刷、毛巾到浴室盥洗。
知道削瘦的女人怕冷,屋子里整晚到处开着空调,相较于屋外的严寒,屋内暖得人都要化了。
他开心的准备早餐。虽然只是简单的烤土司、白煮蛋、苹果外加一杯牛奶,但还是用精致的瓷盘,装点得漂漂亮亮。他简直就像个孩子似的,撒娇一样的拉着林思凡入座,等着人夸奖。
她低垂眉眼,抿着唇浅淡的笑了笑:“摆盘很讲究,一个人也这样?”
男子专注地凝视着她:“为了妳,才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只喝咖啡。”
她依旧低眉并简短回答:“谢谢!”
两人的目光并无交集。
对话嘎然而止,餐桌上的的空气低迷且尴尬。两个人静静地吃着,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声音,还有屋外间歇传来沉闷的汽车喇吧声,经层层传递后,好似沙哑的法国号。
他侧过头询问:“想听音乐还是看电视?”太安静了,男子急于打破沉闷。
林思凡不可置否,于是男子打开音响。
吸顶喇叭送出苏打绿中性的嗓音-
开了灯眼前的模样偌大的房寂寞的床
关了灯全都一个样心里的伤无法分享……
“我忘了妳不听流行乐的,我找古典乐。”
男子黑沉沉的眼眸闪动着不安的光,他凝视着林思凡,而微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他的不安。
“我也年轻过,这样就好,不麻烦了。”林思凡歪着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似在专心聆听。
又是一阵沉默弥漫,只有呜咽的歌声在凄清的空间中回荡。
男子闭上眼睛,仰起头,也似在倾听哀伤的曲调。不一会儿,他跟着哼起来,渐渐的,男子的声音开始哽咽。
林思凡垮下肩膀,不知如何是好。
男子突然站起身,导致身后的椅子,匡当倒下。
他走至林思凡身侧蹲下,将头侧枕在她的大腿,就像个大孩子一般。
“这阵子,都是首歌陪我度过,妳喜欢吗?”他的一滴泪,缓缓滑落在林思凡身上,濡湿了衣衫。
林思凡不答话,只是轻轻抚摸着男子的头发。
窗外仍是冷,玻璃窗满布雾气。她想看看窗外的天色,却朦胧的看不清楚。
她望着窗外,极轻极缓的说:“我要回家了,这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昨天……,是意外,忘了吧!”
林思凡的声音温柔婉转,带着劝慰,但说出口的内容,却要揉碎男子的肝肠。
“不要。”男子话说得斩钉截铁,神色执拗,一脸铁青。
“对不起!”林思凡忍住哀伤的情绪,语气已经微弱到几不可闻。
昨日脱下的衣物,因为暖气房干燥,已经不潮湿了。
男子放开人,让她静静穿回自己的衣服,然后套上黄色雨衣,拿起伞。
他低头守在门边,可是没有阻止林思凡打开门离去。
阖上门后,传来摔碎物品的巨大声响,让林思凡愣了一下,并停下脚步。但她没有转身,心中虽然犹豫再三,最终林思凡还是选择静默的离去,未留下任何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