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抛》双瞳烟华

3、三、至深至浅清溪

　　六月初一是我和沈老头定好取酒的日子，我在马厩套好了马车，正想上车，顾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从后院出来，抬头见到我，展开了一个笑容：“令姐姐，去沈爷爷那儿取酒啊？”
　　“嗯。你手上的是给顾大哥熬的药？顾大哥好点了没有？”
　　“还不就是那样，”一提起顾云，顾双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现在是初夏，还好些，春天时咳得更厉害。”她说着，轻叹了口气，又强自打起了精神，笑脸面向我，“不说了，我去我哥那了，令姐姐，早去早回啊。”
　　我点点头，目送着顾双拐进后边的大院，一手撑在马车前板上正要上车，一个身影就从我上头翻了过去，稳稳当当地立到了车前板上。

　　“老板娘，你想去哪？我跟你去吧！”谢初立在马车上看向我，笑得一脸灿烂。
　　“你？”阳光在他身后凝聚成一个点发散开来，光芒耀眼得我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眯着眼有些怀疑地问了一声。
　　他去？能行吗？到时要是遇上山贼，是他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啊？
　　约莫是看出了我的怀疑，谢初脚一屈靠着马车壁坐下，支起了一条腿，另一条腿凌空垂着看向我，“怎么，不信啊？”
　　“不信。”
　　“你真是——”他先是一愣，看上去有点恼火，而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朝我伸出了手，抿唇一笑，唇边现出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上来。”
　　我定定地盯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个动作，先前的那些怀疑与不确定全都在一瞬间消隐无踪了，我像是着了魔一般怔怔地盯着他，等我回过神来时，我的手已经搭在了他手中。
　　二手相握，谢初微微一笑，手间一个用力，就把我带上了马车。

　　……不对！
　　“谢初。”
　　“什么事老板娘？”
　　“我去取酒，你跟着干什么？想偷懒啊？”
　　“啊？被发现了啊哈哈。”谢初摸着头，有些调皮地笑了一声，“我就是不想看到那个周大傻子，一看到就来气，未免做出些什么过激行为，我就跑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正看到老板娘你，老板娘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
　　“缘分先放到一边，”我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的活呢？不干了？”
　　回答我的是一声干脆利落的“驾！”喝声。

　　马儿嘶鸣一声，就要撒蹄跑起，谢初又像是想起什么般用力一拉缰绳，连声“吁”了好几下。
　　“对了，老板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十里山，沈家酒庄。”
　　“哦……那这十里山，是在哪个方向啊？”
　　“……”

　　“我可事先跟你说好，”在去十里山的途中，我在颠簸的马车上对谢初说道，“我爷爷特喜欢给人算命，但其实那都是胡扯的，你可千万别信，也别听了他的忽悠让他算你的生辰八字。”
　　谢初就笑了一声，风有点大，吹得他束起的高发有些凌乱：“莫非老板娘的爷爷算一次命还要收一次银子？”
　　“那倒没有，只不过他非常能忽悠人，算着算着就能把人忽悠进去，算到吉利的还好，万一算到凶卦，”我耸了耸肩，“我有一个伙计就是听了他的算命，被他忽悠得三天都睡不着觉。”
　　“这么厉害？”谢初就哈地笑了一声，看上去并没有很在意，“哎对了，老板娘，通常算命的都会给自己起一个名号，你爷爷是什么名号啊？”
　　我就沉重地叹了口气：“铁口神断柳中叶。”
　　“什么？”谢初猛地直起身，“铁口神断？”
　　“嗯。”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搞得跟评书里那些江湖人一样。”关键是他还满口胡话，又不是真的像说书中那样对天下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说起来，二十年前的江湖上还真有这么一号人物。”沉默了片刻，谢初带着微微笑意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不过那位老前辈不姓沈，姓柳。”
　　“怪不得！”我恍然大悟，偷偷笑起来，“我说呢，什么柳中叶叶中柳的，听上去一点也不顺口，原来是因为这个！还说我向往江湖是闲得慌呢，他自己不也挺向往的嘛，还取了这么个外号。”
　　谢初就斜睨了我一眼：“你向往江湖？”
　　我点头，坐马车做得久了有些疲累，便伸了个懒腰：“从小我就立志想当个侠女，不过老头子不让，说我又没天赋又没什么绝世神功，在江湖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所以我只能开一家客栈，看着过往的江湖人来解解馋了。”
　　“江湖人有什么好看的，”谢初就笑着摇了摇头，“江湖也是人组成的，能有什么不同？侠肝义胆是不少，可阴谋阳略也多，三十六计那是样样不少，一环接着一环，一个不小心，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这也说得太夸张了吧？”我有些不信，“江湖哪有这么险恶？”
　　“江湖生活若是不险恶，”他好整以暇地看向我，“那我的盘缠是给谁抢去的？”
　　“……”

　　十里山的沈家酒庄一如既往的冷清，我早就跟老头说过，听过建酒庄的，但就没听过在深山老林里建酒庄的，这么偏僻的酒庄会有谁来，但老头就是不听，任凭我怎么劝也不肯改建或是关了酒庄，时间一长，我也就懒得劝他了。
　　老头虽然爱扮什么出尘绝世的算命半仙，可他的性子却一点都不淡然，谢初跟着我一进酒庄大门，就被他双眼放光地盯住了，用打量萝卜青菜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才摸着花白的胡须笑眯眯点了点头：“嗯，这小兄弟长得真是不错，令丫头，你的相好啊？”
　　我差点被自己绊倒。
　　这老不羞！
　　“爷爷！你说什么呢！”
　　我又急又气，谢初却是上前对老头抱拳行了一礼：“晚辈谢初，见过沈老前辈。”
　　“哦？谢家人？”老头就笑呵呵地摇了摇蒲扇，“莫非是关中言弓一弯刀的谢？”
　　关中什么？这又是老头闲暇时间想出来的哪个字谜？
　　谢初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正是！前辈您——”
　　“嗯，小伙子不错，爽快！老头子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年轻人。”老头咧开嘴笑了起来，打断了谢初的话，“怎么样，有兴趣让老头子给你测个字算个命吗？”
　　果然来了！
　　幸好我之前已经提醒过谢初了，想来这回老头是没人可忽悠了。
　　“多谢前辈赐教！”
　　“……”

　　老头子给谢初测了什么字，我不知道，有没有给谢初算生辰八字，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在一开始就被他赶去地窖搬酒了，还说和谢初一见如故，要说上好一会儿的话，让我慢慢搬。

　　呵呵，谢初，你等着。
　　看我回客栈后不扣光你的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