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近未来）命途》传世青轩

2、（二）

　　吃过午饭后，白玉堂鬼使神差般点开了千度，搜了一下展日明的生平资料。
　　正如之前彭佳佳所说，展日明是老派导演中的新生代，年龄不大，出道却早。百科上写着他十分擅长拍摄古风题材，尤其对北宋有着十分深入的研究，至今为止拍摄的所有题材都是古装片。
　　然而他的起点虽高，作为老派导演，展日明还是不可避免受到了成品缓慢这一制约，至今为止他的作品不到五部，平均下来连两年一部的水平都没达到。这在如今这个影视快餐年代是十分罕见的。
　　他又顺着千度上的链接找到展日明的作品，购买了他的代表作《江湖》，而后诧异的发现，这部作品自己看过。
　　《江湖》讲述的是一个年轻人从学艺下山到退隐江湖的故事，不同于绝大多数武侠剧“侠义”“美人”两大主题，他的主角是个大夫，甫一下山就遇见当地两大势力火拼，出于医者仁心救了几个伤重之人，从而被获胜势力的当家带回去被迫做了压寨大夫。然而江湖上纷争总是不断，各个势力火拼不断，他从一个势力辗转到另一个势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在一群江湖人中颠沛流离，受过虐待也被人救过，看到过各种各样的江湖人，从对武夫的唾弃到逐渐明白了江湖的意义，最终停留在一个普通的小山村做了个平凡的大夫的故事。
　　这部剧中有着各种各样的角色，每个人物都十分鲜活。大到城镇小到山野村庄制作的都颇为真实。白玉堂当初还未成年，看到这部剧时并不太能理解其中的微言大义，如今重又回顾，才从中品味出导演想要表达出的意义。
　　“看不出来，这家伙的确有一手。”影片剧终时，看着屏幕上滚动的职员表，白玉堂关上网页，想起对方留下的那份剧本：如果是这样一个人，拍出的《三侠五义》也许会比想象中更有趣。如果他没有把锦毛鼠塑造成一个冲动小气有勇无谋的莽夫的话，还是值得投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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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日明接到彭佳佳的通讯时已经是三天后了。这几日他除了筹备拍戏所需的道具外，并没再去其他地方拉赞助。一来本地没有什么企业比陷空集团还要大，二来他也没兴趣找个会给剧本指手画脚的投资人。
　　至于白玉堂会不会对他的剧本指手画脚——展日明只是微微一笑，对于这一点，他毫不担心，甚至可以说是欢迎对方来“找茬”的。
　　“多谢白总的支持，那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确定了陷空集团的投资意向后，展日明十分客气的向彭佳佳表达出感谢之意。
　　“合作愉快！”对方爽快的结束了通讯，代表双方的合作就此达成。当然，具体的细节还是需要商榷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只要能把“他”拉下水，这些都不是问题。
　　展日明翻着手上的剧本，面上透出带着些怀念的复杂神情。

　　——玉堂，我把前世那些事情，都编写在这部剧里了，你在看过之后，能回想起那些属于你我的过往吗？

　　他的手指摩挲着写有主角姓名的剧本首页，仿佛只是透过这两个名字，就已看到记忆中那冲天的火光，那些逐渐掩藏在惨痛回忆下的鲜活往事。
　　展日明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仿佛度过奈何桥时忘记喝下孟婆汤，上一刻他还是垂垂老矣躺在床榻上等死的糟老头子，下一刻睁开眼时就变成了牙牙学语的幼儿。这一世他不是南侠展昭，只是一个导演世家的普通幼子，这个世界也没有了江湖庙堂，只有令他眼花缭乱的各种科技成果。巨大的落差让他很长时间无法适应，然而毕竟有过一世阅历，他艰难且孤独的在这个陌生世界中成长，逐渐融入了现在这个新身份当中，过往的一切俱都压在了心底深处。
　　只除了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
　　当展日明还是展昭的时候，他人生中最鲜活的那段时间就是有白玉堂陪伴在身侧的那几年。无论是苗家集惊鸿一瞥，还是后来盗三宝的鸡飞狗跳，都是那样生动又有趣。即便后来两个人的感情逐渐变质，从好友、兄弟到情投意合，那种满足感几乎时刻充盈在他的生活当中。
　　直到冲霄一役的到来。
　　那是白玉堂的劫，也是展昭的劫。展昭虽然从痛失爱侣的伤痛中挺过来了，却一辈子都没能走出那种伤痛。他护着包大人直到他告老还乡，自己也在家乡随意结了个草庐潦草过完剩余的那几年，原以为就此闭眼可以相聚黄泉，谁知道再度睁开眼，竟已是新生。
　　——真是见鬼都不能的新生！
　　然而展昭毕竟还是展昭，即便换了名字，换了时代，刻在骨子里的坚韧不屈让他犹如劲竹破土，顶着难以言喻的压力再度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他跟着这一世的父亲展继学习摄影，成为一个导演，他用镜头将自己记忆中的江湖与庙堂一点一滴还原到这个世界里，却迟迟不肯碰触与《三侠五义》有关的任何题材。
　　那是他不愿轻触的禁区。
　　当初知晓《三侠五义》的存在时，已经名叫“展日明”的少年只觉悲喜交加，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满满充斥在心底，一则以喜：因为这个世界上竟然留有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即便只是以话本的形式存在；一则以悲：那些由道听途说而来的稗官野史编纂出来的故事，与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相差甚远，人似却形不似。
　　然而那段时间，这却已经是他回顾前世时唯一的慰藉了。他曾将所有关于《三侠五义》的影视剧都找出来看过，有些颇有神韵，自然也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存在。再加上如今的他已经经历过专业的导演培训，再看那些影视剧，多少会犯些职业病，更减少了缅怀的心思。
　　直到他遇见那个人。
　　三年前展昭在来这座城市拍戏取景时，意外发现本市著名企业“陷空”现任总裁居然叫做白玉堂。这件事在圈子里多少算作一个笑料，业界人士大多知晓，陷空的创建者、前任总裁、现任董事长白启明十分喜欢《三侠五义》之中的锦毛鼠，不仅将一手建立的公司命名为“陷空”，还给自己的儿子取了与锦毛鼠一模一样的名字。
　　最初展日明还以为这只是个巧合，直到杀青宴上有人邀请了本地名流，他见到那位传说中风流不羁又年轻有为的白总，目光触及那张极为熟悉的面庞，几乎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与心跳。
　　剑眉斜飞入鬓，凤眼似笑非笑，鼻梁高挺，薄唇微扬，春风不羁多桀骜，最是华美少年郎。
　　白玉堂。
　　恍然间展日明的思绪仿佛飞回当年的苗家集，那时的他还是南侠，梁上一瞥那抹白色的身影，便再难忘怀。
　　然而那毕竟只是上一世的记忆了，对方在看到他时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这一世的展日明与他前世的长相并无区别，然而对方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让展日明瞬间明晓，他并不似自己，有着那些过往的记忆。
　　是了，他已经转世，那个人必然也已转世。过了奈何桥却未喝孟婆汤的只有他一个人，白玉堂还是白玉堂，却也不再是白玉堂。
　　这个认知让展日明一度有些消沉，他一面收集着关于白玉堂的信息，一面回忆着当初那些过往，为此甚至搬家到了这个城市以便于接近对方。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挣扎下，他终于萌生出拍摄独属于自己的《三侠五义》的念头。

　　这个想法一出现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他开始忍不住物色演员，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构思场景。他想要将那些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掩埋在时间之下的往事重新展现在人前。可是他又不愿轻易拍出这部剧，怕自己毁了那些记忆，毁了那些美好的过往。这种瞻前顾后的感觉可真不像他——展日明不止一次在心中暗嘲自己，却始终没办法下定这个决心。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在选角上。若白玉堂是娱乐圈的艺人，或者只是个普通人，他都一定会邀请对方来饰演锦毛鼠这一角色——然而他不是。不仅不是，他的身份更注定了他不可能纡尊降贵来当一个演员，即便是这样一个可谓本色出演的影视剧。所以展日明思量再三，一拖再拖，始终不能下定决心。
　　直到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事，让他真正下定决心要将这部剧拍出来。即便演员不是他心目中的人，但演技可以弥补。加上他对布景和剧本的掌握，这部剧一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虽然不能请白玉堂来演锦毛鼠，却能够请对方做投资人，这才有了展日明之前去往陷空集团的举动——如果他仍是白玉堂，对于自己这部剧定会有所触动。如此一来，哪怕对方不再记得那些过往，他们仍有可能走到一起。

　　“其实就是搏一把，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也不过是想纾解一下心中的妄想罢了。”展日明舒展双臂背靠在沙发上，仰起头望着天花板，轻嘲着自己过于冲动的举动。
　　不过从这点来看，在白玉堂面前，他仍是那个展昭，始终都是那个展昭。
　　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