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相见》潋潋江湖

8、遇险

　　高原的天气就像后娘的脸，说变就变。早上还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草原上一片和谐安详的景象。可任谁也想不到，等他们刚到下一片草区的时候，天边已是黑云滚滚，狂风大作了。温度也遽然下降了好几个点。晴好裹紧衣服，使劲的搓着双手，觉得冷风一个劲的往脖子里灌，冻的很。
　　嘉措忧虑的看着天色：“可能我们得尽快往回赶了。要下雪了。看天色，也许雪还很大。得把牛群尽早赶回去。你跟在我后面，不要慢了。”
　　晴好从嘉措的神色看到了情况的严重性，拉着花花，点点头，拉紧衣领，跟在嘉措身后往回走去。
　　没多久，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纷纷落下。换作以前，她一定是兴奋莫名，又叫又跳。可是现在，晴好只觉寒冷。风卷着雪花漫天袭来，天色暗的几乎看不清前进的方向。她只定神跟在嘉措后，注意拉着花花不掉队。
　　在大雪纷飞的时候赶牛是极麻烦的活。得注意赶着头牛往回走，还得留神不能有掉队或者因为慌乱而脱队的牛。幸好这群牦牛极温驯，嘉措也和它们相处了几年，人和牛之间怎么也培养出一些默契。不知道为何，动物看到嘉措，总是会露出驯服的神色，喜欢静静的呆在他身身边。他的这种被晴好称为强烈的打动动物的人格魅力，也为风雪中的前行带来极大的便利。
　　一路疾行下来，晴好觉得越走越喘，胸口像是被堵住一样，闷闷透不过气，头有些发疼，像是屡屡被针扎着。刚开始嘉措还能留神注意到她速度减缓，能够停下来等等她。她也知道高原天气的可怕，也都尽量努力撑着往前走。可是随着走路时间越来越长，她觉得有些支撑不住。偶尔会有眩晕，头被针扎的感觉愈加剧烈。越走越慢，几乎走个几步就要稍稍停顿休息一下。因为风雪愈大，嘉措要看着头牛，又要注意正确的回家方向，因此无法顾及到她。两个人的距离慢慢被拉开。
　　在她头痛愈烈的时候，突然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摔在了雪地上。她慢慢挣扎爬起来，满眼的纷飞白雪，嘉措的身影变成了一个移动的模糊样子。她想喊，可是满耳呼啸而过的风声，自己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就在又慌又乱又冷的时候，一股大力把她拽了起来。她下意识抓住从胳膊上传来的力量，抬头一看，是嘉措关切的眼神：“你还好吧？”他抹抹脸上的雪，雪花不断的飘到他身上，几乎把他变成了白色的雪人。只有眼睛还是那么乌黑透亮，带着怜惜。发鬓还沾着一片雪花。
　　“嗯，还可以。”晴好强撑着站起来，动动有些发麻的腿。
　　“马上快到了，翻过那个山坡，就到家了。坚持一会就好了。”
　　晴好重重地点着头，心头透露出即将胜利到达的希望，觉得浑身仿佛被灌注了新的力量。
　　嘉措看着面前女子睁大的眼睛，整张脸重新又焕发神采，微微一笑，犹豫了下，还是抬起右手，轻轻的帮晴好擦去脸上的白雪，然后极快地转身走去。
　　晴好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身上的血都向脸部冲去，心跳得更快了。定定神，跟着牛追随前方的身影继续向前走。
　　真是极难的一次跋涉之途。在终于看到村子的房屋时，嘉措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看到母亲站在村口等着他，觉得有些内疚，疾步迎上去。
　　嘉措的母亲看到他，像是松了口气：“回来啦？眼看变天了，我也不放心你们，所以出来看看。”嘉措点点头，大婶边说着，边习惯性的往嘉措身后瞧去，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那个人影，神色一变：“晴好呢？怎么不见晴好？”说着急忙冲到后面去找。嘉措一听也神色大变，忙回头看去。只见满天风雪和一群牦牛，哪里有那个孩子气女子的身影？
　　嘉措只觉得心里那根弦“嘣”地一声断了，心跳得极快，咚咚乱想。乱糟糟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第一次有了六神无主的感觉。
　　他对母亲大声喊道：“阿妈你先赶牦牛回去，我去找她。”
　　大婶焦急地点点头：“那你也要小心啊。我去找村长让大伙一起帮忙。”
　　仓央嘉措胡乱应了一下，向回跑去。
　　“唉，等等。”大婶急忙叫住自己的儿子，看到他满脸焦急不耐的回头：“带上这件袍子吧，我怕晴好冷，给她带上的。她一个汉人姑娘，肯定受不得冻。”
　　嘉措点点头，抓过衣服，跑开了。
　　大婶叹口气，看见从走近的熊猫肚子下钻出的花花，仿佛通灵似的哞哞叫着，喃喃道：“姑娘，你可不能有事啊。”
　　“晴好――晴好――于晴好――”嘉措声嘶力竭的喊着，冷风一阵又一阵的往口中灌，极涩的味道，就像他现在的心。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中，只有他在不停的奔跑。雪已积得很厚，覆盖着坎坷不平的地面，不留神就容易摔倒。嘉措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心里只想着：一定要尽快找到她！一定要尽快找到她！雪花飘在他的脸上，把他眉毛染白了，头发染白了，他也浑然不觉，心里像被油锅煎着那样的痛，好像晴好还在他耳边说着：有人说佛祖喜欢诚实的人哦，又或者是仿佛听到她娇嗔着叫他的名字。从她刚醒来就是他在照顾着，几个月来，照顾她早已成为他的习惯，虽然她比他年长很多，可是在他眼里，她就是个要人照顾的小孩。她已然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越想心越乱，他几乎看不清前进的方向。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在狠狠地捏着他的心脏，几乎不能呼吸。
　　“晴好――于晴好――”
　　又是重重的一下，不知道被什么绊倒了。当嘉措撑着双手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发现掌下一片温软。
　　心里一动，他扳起那个白色的障碍物，拂去雪，一看，真是晴好。
　　感谢佛祖！他把她抱在怀里，把出发前阿妈交给他的袍子盖在她身上，拂去她脸上的雪水，轻轻拍着她：“晴好，醒醒，醒醒！”掌下的肌肤一片冰凉，额头却是异常的烫手。
　　糟了，她发烧了。
　　“晴好，醒醒，晴好，醒醒。”
　　于晴好在一阵忽冷忽热中醒来，觉得脸上有一阵温热，睁开眼睛，看见嘉措的脸，一阵委屈涌上心来：“嘉措，呜呜呜呜，我发现花花不见了，呜呜，后来就去找它，呜呜，后来就找不到了，呜呜，后来就摔跤了呜呜呜呜”噎着想边哭边把话说完。
　　嘉措突然觉得一阵轻松，又是气又是恨又是舍不得地看着她，用手狠劲地抹着她的泪，粗声粗气的说：“哪有你那么笨的人，花花一定是在跟在熊猫后面啦。遇到这种情况，它这么聪明，怎么会像你？”
　　“呜呜呜呜，人家已经……已经…….这么可怜了，呜呜呜呜，你还说我。”身为一个成熟女性，在这种首次经历的恐怖天气里，她已经全然丢弃了自尊和矜持，只是想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一会就在你脸上结冰了。还能站起来吗？我背你走。”
　　嘉措努力撑起晴好，把她背在身上，牢牢的圈住她：“抓紧了啊。”
　　晴好圈住嘉措的脖子，伏在他身上，觉得从他身上传过来阵阵温暖，方才都感觉结冰的身体慢慢开始有些热起来。
　　风刮在脸上，还是那么疼，雪飘在身上，还是那么冷，可是她却出奇的感到一种甜蜜。
　　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也许，也还不错……她在昏昏沉沉中，微笑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