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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折桂令》下 ...

  •   (五)

      东城将军府,八岁的慕容龙一身银甲,手握战戟,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了她来,立马将兵器使得虎虎生威,好好表现了一番才向姑姑请安。

      慕容龙小脸还很稚嫩,但举止已有小男子汉气概:“姑姑,我功夫见长吧?”

      慕容扶宠溺的刮了刮男孩的鼻子:“是啊,比姑姑八岁的时候厉害多了。”

      “真的吗?姑姑,我以后要像你一样,成为齐国的顶梁柱!为母国开疆扩土,护百姓安居乐业!对了,我还要照顾好我弟弟!”

      慕容扶轻抚腹部,微微失笑,小大人。

      正准备进府,宫里突然传来急诏,宣慕容扶及小将军即刻觐见。

      小男孩高兴的问:“姑姑,是母亲回来了吗?”

      慕容扶安抚的摸了摸男孩的头,有些心绪不宁,八成是北境来消息了,但为什么要召见龙儿?

      殿内,弥漫着异常沉重的气氛,两个浑身是血的信差以头抢地,地上是一封写在布巾上的血书。

      慕容扶眼皮狠狠一跳,竟心悸的想转身脱逃。

      低低的哀泣声在殿内蔓延,百官们一个个红了眼眶,两鬓斑白的陛下眼中滑出两行浊泪,颤抖着年迈的声音:“那伙盗匪流寇,果真是青遥国放出的诱饵,意在纠缠吸引我军的注意力。真正的敌军早已蛰伏城中,里应外合……”

      “大军损失惨重,慕容夫妇……战死。”

      慕容扶攥紧了血书,迟钝的思维竟一时无法理解。

      小男孩迷惘的拽了拽她的衣袖,扬着天真的脸,问:“姑姑,父母以后不会回来了,是吗?”

      十月底的天气,微冷,外面起了风。

      慕容扶抱着睡着的小男孩,送他回了东城将军府。

      夜空中挂着一轮朦胧的月色,远处南郊的山丘,黑影重重,似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要将人生吞入腹。

      已至亥时,沈折心有不安,正欲出门去接,抬着玉辂的队伍回来了。

      “阿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用过晚膳了吗?我让人把饭菜热热。”沈折急急上前,本想责备几句,却惊觉对方手心冰凉,脸色苍白,鬓角的发丝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脸色一变,慌道:“阿扶?莫要吓为夫!”

      慕容扶漆黑的眼珠里似盛满了夜色,深的叫人看不透彻,她急需麻痹自己,忍着腹中绞痛用力抓住男子的胳膊:“沈折,你实话告诉我,你跟青遥国还有联系吗?”

      沈折呼吸一窒,也就是这短短的沉默,令慕容扶的心如坠冰窖,四肢百骸都透着寒凉。

      她整个人虚脱般的倒在玉辂上,唇无血色,痛苦呻吟,却固执的拽住男子的衣袖,反复问他这个问题。

      沈折心脏骤然收紧,疼的无法呼吸,面对女子固执而又痛苦的模样,他曾酝酿了无数次的谎言,却卡在齿缝间,迟迟说不出口。

      他徒劳的想把女子抱起来,但心慌之下手足无措,试了几次都没成功,额头青筋隐现,像是用了极大地力气才克服语言障碍,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来人!”

      (六)

      这一夜,将军府上下焦头烂额,御医们来了一批又一批,诚惶诚恐,依旧没能保住将军肚子里的孩子。

      天色大亮,薄暮日光透过窗扉,投下方格似的剪影。沈折一动不动的守在床边,宛如没有生命的雕塑。

      “阿扶,对不起。”

      翅膀的扑腾声在窗棂上响了好一阵,他才惊然回神,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打开窗户。

      信上只有一句话:万事俱妥,是否攻城?

      他转身看着床丨上丨气息微弱的女子,以及那平坦如初的小丨腹,铺天盖地的悲伤似要将他淹没。

      阿扶,我与你一样,一生护国,护你。

      可总归,有个先后。

      他提笔回信,一个字:攻。

      同年十二月,第一场鹅毛大雪纷飞落下,八百里急报的马匹四蹄如飞的踏碎一地雪花,飞奔入皇城。

      北境十三座城池沦陷,敌军声势浩大,一路南下,即将抵达最后一道防线洛城。若洛城再失守,国将倾覆。

      可叹齐国之前因开垦南郊荒地,大兴动工,劳民伤财,国力亏空。

      将军府庭院里,落雪纷纷,女子一袭白裘静立其中,静静看着雪花在掌心消融。

      沈折端着滋补的药粥,恍然失神。他还能见着阿扶多久?每分每秒,都是奢侈,是要凝成时光的碎片,储藏在记忆深处,以供回忆想念的。

      就连这些难过痛苦,在以后见不到的日子里,也将成为他奢侈的回忆。

      是夜,他在房间里点了有助睡眠的熏香,自己则服了提神丸,以保持睡眠轻浅,方便照顾噩梦连连的阿扶。

      但这晚,他却意外的睡得很沉,连阿扶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晓。

      寒风呼啸,大雪不见止势。齐国军力几乎抽调一空,金戈铁马整装待发,全城百姓跪首,为他们的英雄送行。

      年迈的陛下将代表着齐国最高军力的虎符交给年轻的女将,沧桑的声音高昂道:“封,慕容扶将军为齐国镇国大将军,统帅并调领齐国全军,即刻前往洛城抵御敌军!国之倾覆,全系汝身。”

      沈折从未如此惊慌过,他发了疯似得拨开拥挤的人群,不顾士兵的阻拦,大喊道:“阿扶!阿扶!”

      她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握缰绳,身着金色铠甲,长发高束,英姿飒爽。

      回头看去,男子的身姿清雅卓绝,眉目俊朗,眼角有一块她熟悉的疤痕,深一脚浅一脚的,飞奔而来。

      沈折拽住‘黑风’的缰绳,目光之深刻似要将对方的面容烙印在脑海深处,永不忘记。

      “阿扶,我知道无法阻止你。”他伸出手想要拉过对方的手,却被躲开了,他沉凝着眸色,抿了抿唇,固执的再次伸手将女子冰凉的手掌包裹于掌心,放在唇边轻轻哈出一口温暖的白气:“阿扶,我等你回来。”

      慕容扶眼眶一热。

      沈折,如果,还有机会回来的话,我要亲耳听你说,是否与青遥国还有联系。我想看这劳民伤财的工程,是否能够造福齐国子孙后代。

      即使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沈折,我还是……无法怪罪于你。

      她强压下心头汹涌的情绪,缓慢而郑重的解下腰间佩剑,用剑鞘轻轻点了点对方的肩膀,一如以前:“帮我保管好,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取。”

      大军浩浩荡荡远去,那抹英姿一点一点消失在模糊的温热眼眶里。

      后来,她再也没有回来。

      齐国历405年冬,洛城沦陷,陛下驾崩,年幼的新皇登基,敌军压境。

      沈折日夜颠倒的将‘梯田计划’设计全部完成,虽然只剩下了一小部分工程尚未结束,可却是永远不会有重新开工的那一天了。

      他这一生,本就是作为一颗‘弃卒’,逆境求生,为匡扶青遥国而存在。如今,他不负国,不负父王母后,不负青遥子民。

      他唯一负的人,再也等不来他的弥补。

      大军压境,天凛风寒,他一身白裘站在巍峨高耸的城楼上,手执宝剑,轻合上眼,似对人低喃:“阿扶,你一生守护的国,就由我来殉葬吧。”

      寒风起,雪纷飞,他又想起她那一句犹在耳畔的誓言:沈折,从今以后,你我便是夫妻了。我在,国在,你在。我一生护国,护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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