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令》斐夜

32、《折桂令》中

　　（三）

　　大兴动工是在六月份，沈折作为工程的主要负责人，从最初的备受质疑，到后来被民众寄予厚望。

　　看着他一天天融入齐国百姓的心中，被众人所接纳，慕容扶甚是欣慰。

　　与此相反的，是北境再次陷入纷扰，一伙臭名昭著的盗匪流寇在边境作乱，欺良霸市，无恶不作。

　　由于地理位置敏感，陛下担心是青遥国故意挑动战争，遂不敢贸然派人前去镇压。

　　慕容扶作为青遥国的老对手，于九年前坑杀敌军三万甲士，手段狠戾，对青遥国极具威慑力。

　　这一趟前路不明的出征，不出意外的落在了慕容扶身上。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沈折皱着眉，一言不发的收拾东西，小包袱里塞满了瓶瓶罐罐的药膏。

　　慕容扶坐在桌边擦拭着手中泛着寒光的宝剑，面前放着一套沉重的金色铠甲。

　　她用剑鞘点了点男子的后腰，看沈折板着一张脸转身，忍不住笑道：“痒吗？”

　　沈折瞪她一眼，继续收拾包袱。

　　“有军医随行，不必带那么多药膏。”慕容扶吹了吹一尘不染的剑身，收回剑鞘，走过去挽住男子的胳膊，俏丽的脸庞凑近：“两三个月就回来了，你生什么气？”

　　“这些药膏都我亲手调制的，比太医院的好用。”沈折眉头皱的更紧：“难道齐国就没人了？为什么让你去？”

　　慕容扶闻言，摸了摸肚子，露出一丝小女子的羞态：“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肚子有动静了，自然不用我去了。”

　　沈折一怔，脸颊一下子烧的火红，像一只熟透了的龙虾，支支吾吾半响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慕容扶眸光促狭，踮起脚尖咬着对方的耳朵道：“等我回来，咱们再接再厉。”

　　脸红到鼻尖冒汗的沈折：“……”

　　大军整装待发，百姓恭送，慕容扶一身金色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腰挎宝剑，英姿飒爽。

　　沈折站在城楼上，身姿挺拔，目送大军出城。

　　慕容扶似有所感，回头与他遥遥相望，唇边绽放一抹明媚的笑颜，用力挥舞着手大声道：“夫君，等我回来！”

　　大军越行越远，那抹金色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视线里，沈折深深闭上眼，捏紧了拳头，笑意悄然无踪。

　　齐国的‘梯田计划’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七八月份正是农忙的季节，天气炎热，百姓们在收割自家粮食的同时，还要开凿河道，砍树挖山，十分辛苦。

　　由将军府牵头，开仓济民，给劳作的百姓们提供免费的伙食，动员全城百姓加入这场浩大的造福工程。

　　而北境那边也传来消息，大军已抵达边城，正在安抚遭难的百姓，加强边城的防护，并追踪那些盗匪流寇的踪迹。

　　清早，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沈折正在规划工程的设计及进度，一宿未眠，木制的窗棂上突然响起清脆声响。

　　他眉心一蹙，默然放下笔起身打开窗户，一只灰褐色的信鸽扑棱着翅膀亲昵的落在他肩上。

　　他将信鸽脚上绑的信筒打开，抽出里面的信条，展开，仔细研读了几遍，脸色晦暗不明，饱满的指腹细细摩擦上面已干的墨迹。

　　终于，要动手了吗？

　　静立片刻，他才伏案提笔回信，千万叮嘱只化作一句：务保吾妻平安。

　　（四）

　　距离出征已过去两月，北境尚无风吹草动，而‘梯田计划’已完成了河道变更，滔滔河水奔腾着涌进南郊山涧。

　　宫中传来诏书，命沈折前往觐见。

　　朝堂上，陛下先是让他陈述了工程近况以及后续的计划，毫不吝啬的夸赞他能力出色，文武百官皆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怎的今日都如此反常？

　　陛下宣信使将信呈上，心情大好的说：“北境来信，你且亲启看看。”

　　沈折心中一紧，暗想：莫不是打了胜仗？可他的人马都还没……

　　但紧接着，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又将信读了两遍，激动的声音发颤：“阿扶，阿扶怀孕了？”

　　陛下龙颜大悦，当即遣慕容桑夫妇出使北境，接替慕容扶。他当初虽不甚满意这个质子，但现下看来其能力出色，心系齐国，更为慕容家延续了香火，令人大为改观。

　　从北境到齐国，路途遥远，加上有孕在身，怕是会行的更慢。

　　沈折每日督促完工程后，都会去城楼上等上半柱香，只为第一时间看到心心挂念的妻子。

　　太阳西沉，晚霞如火，整座城沐浴下一片祥和宁静之下。

　　远远地，一行骑兵队伍护送着一辆素色的马车驶来，沈折搭在城楼上的手指簌而跳动了一下，似心有灵犀般，马车内伸出一只素白的皓腕，女子熟悉的面容探出来，与他遥遥相望，一如那日她出征前。

　　“阿扶！”沈折大喜过望，忙奔下城迎接：“阿扶，我来接你了！”

　　沈折惊喜的掀开幕帘，女子笑颜如花，俏皮的展开双臂说：“坐马车可真颠簸，麻烦夫君抱我回去。”

　　沈折迫不及待的敞开怀抱，将女子抱了个满怀，看着对方微微凸出的小腹，亲昵的蹭了蹭对方的鼻尖：“一切听夫人安排。”

　　再次来到南郊，这里已经大变样了。

　　‘梯田计划’工程浩大，经过四个月的动工，河道更改完成，梯田也已挖好，砍伐的植被及泥土，正用作山顶修筑蓄水湖。

　　玉辂上，慕容扶倚靠着软垫，小腹凸出，望着远处辛勤劳动的百姓，心中欣慰。

　　这个工程虽然劳民伤财，但是可造福齐国世代子孙，来年春天在这里种上大面积粮食，便无需再向他国高价购粮，届时国库充盈，百姓安乐。

　　而她的夫君，将与她齐名，在齐国历史上留下辉煌的一笔。

　　沈折从督办处出来，正见女子嘴角荡漾着笑意，但衣着却有些单薄，忙解下披风系在对方身上，责怪道：“天转凉了，你怎么不多穿点？”

　　“无碍。”慕容扶倚靠在他怀中，深深为她的夫君感到骄傲。

　　“沈折，谢谢你对齐国的付出，这是我与孩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如果妹妹回来看到这番景象，怕是要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慕容扶摸着凸起的腹部，眼眸低垂，神色宠溺：“对了。妹妹家的小子叫慕容龙，我想了许久，咱们孩子就叫慕容飞吧？龙城飞将。”

　　沈折低低重复了一遍，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凸出的腹部倾听，笑说：“东海扶桑，供金乌而栖。龙城飞将，保家国之安。慕容世家历来精忠护国，这名字，甚好。”

　　“只是……”不知北境近况如何，几伙盗匪流寇，未免拖延回国日程太久。

　　她近来总被噩梦惊醒。梦里，敌军围城，父母死守边城，但支援的粮草三番两次被截，导致前线数以千计的士兵，活活饿死。

　　当年北境之战，最惨莫过于此，边城外的黄土风沙，掩埋了数千士兵的尸体，她父母的骸骨靠在城门前，已然风化。城中百姓无一人生还，弥漫着难闻的腐臭气息，枯树枝上的乌鸦嘎嘎直叫，像是在炫耀它们丰盛的食物。

　　这场噩梦已经许久不曾做过，近来却闭眼就会梦见，令她心神不宁。

　　她握住男子的手，像是寻求安慰般问：“沈折，你与青遥国还有联系吗？我担心他们会浑水摸鱼，挑动战争。也或许，那些流寇就是他们安排的……”

　　沈折眼皮陡然一跳，不动声色的说：“阿扶，不要多想，我送你回去。”

　　慕容扶没出声，顺从的让他扶上了玉辂，却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吩咐：“去东城将军府，我去看看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