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令》斐夜

30、《十年情思百年渡》下

　　（八）

　　皇宫依旧巍峨雄伟，烫金大字高悬，十五米之高的城楼高耸，如同最为刚硬的铜墙壁垒，既是坚守残破国家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坚不可摧永无日光的囚牢。

　　皇宫门前，正发生着大规模的械斗。

　　一方是皇宫内手持利剑的守军，剑上沾满了同胞的鲜血。一方是咆哮绝望的百姓，挥舞着锄头镰刀，拼死一搏。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然而皇宫依旧无所作为，隐约间还可听得宫墙内载歌载舞的丝乐声。

　　青裁眸色深沉，寻了一隐蔽之地，默念咒语，操控周围存在的妖鬼。

　　刹那间，风云变色，乌云笼罩，天空阴沉的几乎要掉下来。

　　“桀桀桀——”

　　嘶吼的狂风里夹杂着阵阵毛骨悚然的诡笑声，狂风所过之处，残檐断壁，风驰电掣。怒吼的狂风直奔皇宫而去，百姓们一边四散而逃一边大呼老天有眼，让这黑了心的皇帝死无葬身之地吧。

　　他们看不见，皇宫内外满是面目狰狞的妖鬼，破坏力极强，被它们逮到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会被撕咬成碎片。

　　这些肆无忌惮的妖鬼，利爪穿透人们的心脏，掏心挖肺，尖利的牙齿咬断人们的喉咙，血溅三尺。

　　满地流淌着尚有余温的热血，耳膜里充斥着惨绝人寰的惨叫。

　　紧闭的金玉大殿内，依旧琴声瑟瑟，嬉声笑语。

　　青裁狠狠一脚踹开金殿大门，受到惊吓的乐师舞姬们齐刷刷看过来，他一眼就找到了那个昏庸无能的狗皇帝，这个残害了他青王府满门的昏君，化成灰他也认得。

　　“昏君！”青裁怒骂。

　　皇帝抖着双腿从浴池里虚软的站起来，面色惨白如鬼，身上的肥肉白花花的晃荡。

　　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大大大胆，你你你竟敢擅闯皇宫！”皇帝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青裁冷笑几声，将凡白扶到一旁的门槛边倚坐着，柔声道：“乖，你不看。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不知是否是错觉，竟好似看到凡白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不，不会的，她已经被自己操控了，不可能还有自己的意识。

　　他将蓝色发带解下缚住凡白的双眼，转身，一步一步朝皇帝走去。

　　***

　　（九）

　　“都给我滚！”他厉喝，皇宫内外已经乱作一团，舞姬乐师尖叫着四散而逃。

　　他阴测测的眼睛死死盯着皇帝，声若寒冰，“我父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从实道来！”

　　父亲当年全身骨骼尽碎，经脉寸断，死状凄惨，绝非普通刑罚所致！那该是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死的何其痛苦！

　　每每午夜回想起父亲那惨不忍睹的死状，他就心如刀割，翻腾的仇恨难以克制。

　　皇帝抖着肥溜溜的白肉，腿肚子直打颤。

　　“你你你是青王的儿子……”他颤声道：“青王绝非朕所杀……”

　　“不是你还能是谁！”青裁大怒，凝水成剑，凶狠的削去皇帝的一只耳朵。

　　“啊啊啊！”皇帝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骇然大叫，疼的满地打滚。

　　“说！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他要一样一样，反其人之身加诸在这狗皇帝身上！

　　皇帝哀嚎一阵，痛的几近昏厥。

　　“青青王真的绝非朕所杀。”皇帝抖着声音接着道：“当当当时，朕请青王入宫，只是囚于地牢，逼其承认自己有谋反弑王之意，但但是朕真的没有杀他啊！”

　　“狡辩！”

　　皇帝急的肥肉直颤，“皇皇侄子，你父亲之死，绝绝对是妖所为！朕亲眼所见，囚牢里一只白虎撕咬你的父亲，但奇怪的是地上一滴血也没有！”

　　凡白神色一动，面色凝重。

　　“第二天你父亲就死了。”

　　惊雷炸响，青裁身形一晃，只觉胸腔里进气少出气多。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大吼一声，空气急速流动，化作细碎的风刃，浴池里的水骤然翻涌，凝成根根细剑，齐刷刷指向皇帝。

　　“你你你，妖怪啊！”皇帝见到此景，吓的瘫倒在地。

　　随着青裁抬手挥下风刃水剑瞬间全射向皇帝，穿透□□的声音不绝于耳。

　　皇帝死状奇惨，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被扎了千百个窟窿，血流满地，死不瞑目。

　　青裁难消心中仇恨，这么多年支撑他度过的力量，突然就得到了终结，有种一切虚虚实实不够真切的错觉，就像无数个午夜梦回，他梦到自己亲手手刃了仇人！

　　可醒来，一切如常。

　　这厢，容不得他继续平复情绪，天空中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那声音之雄浑，几乎震得他心肺都吐出来，与此同时，大殿的拱顶剧烈颤动，被大力削去了。

　　一只巨大的眉心顶王的白虎，神色倨傲居高俯视着殿内，硕大的眼瞳里倒映出渺小的人影。

　　***

　　（十）

　　“凡白……好久不见。”白虎巨大的嘴巴张张合合，青裁震惊的看向凡白，只见那明明被他操控了的女子，一脸平静的站了起来。

　　“凡白你……”是了，她那么厉害的大妖怪，怎么可能被自己操控？

　　青裁心中掠过几分苦涩，神情也不自觉的有些颓败。

　　“青裁。”凡白转头看他，轻声道：“我是心甘情愿随你来的。”

　　白虎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揶揄道：“凡白，二十年不见，你还是如此愚蠢，若是本仙，早就剖了这男子取回自己的内丹了。”

　　白虎的话如同惊雷炸响，青裁怔然，久久无法回神。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身为仙家却枉顾凡人性命，残杀青王。”凡白双眸迸射出寒光，声音冷若冰霜，浑身蔓延浓重的杀气。

　　仙界条规戒律森严，任何仙家都不得已任何借口伤害凡人，白虎当年残杀青王，被天司捉回禁闭在惩戒山，此番定是亡命私逃！
　　白虎冷笑：“只要本仙得到凝聚你千年妖力的内丹，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也得掂量掂量！”

　　白虎仰天咆哮，在空中翻飞跳跃，卷起阵阵狂风。

　　凡白挥手施下结界将青裁罩在里面，于半空中化出百米之余的潜蛟真身，漆黑色鳞片一张一弛，高高耸起的巨大头颅做出攻击状，竖瞳盛满杀意。

　　“没有了内丹的你，竟还妄想做本仙的对手！”白虎亮出尖利的长牙，腾起攻击。

　　潜蛟发出嘶鸣，粗壮的尾巴狠狠抽向白虎，卷起强大的风流，千钧一发之际，白虎回身张口咬住。下一秒，潜蛟黑坳坳的血盆大口袭来，咬住白虎颈部，白虎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四爪聚力，血淋淋的鳞片从潜蛟身上如雨般掉落，抓痕深可见骨。

　　“废物！”白虎大吼咆哮，甩动庞大的身躯，将潜蛟狠狠撞飞出去，巨大的撞击力促使潜蛟重重摔地，撞倒大片皇城的建筑，沙尘漫天。

　　白虎乘胜追击，锋利的虎爪牢牢按住潜蛟，血盆大口凶狠的咬下！

　　潜蛟发出痛苦的嘶吼！

　　“凡白！”青裁呼吸一窒，红着眼眶大吼，狠狠捶打的拳头渗出血，他恍若未觉。他怎么会这样渺小，这样无能为力，他竟然什么都不能为凡白做！

　　满地蔓延开的鲜血，潜蛟越来越无力的挣扎，刺激的他双目赤红，流出干涩的泪。

　　“凡，凡白……”

　　白虎鼓瞪的大眼斜他，“想救她？只要你自刎于此，内丹自会回到她的体内……”

　　这样就能救凡白吗？

　　青裁大脑混沌，头痛欲裂，魔怔般捡起地上的残剑。

　　“青裁！别受他的蛊惑！”潜蛟发出怒吼，如同回光返照，突然聚起强大的力量甩动粗壮的尾巴，将钳制着自己的白虎抽飞。

　　就在利剑划过脖颈的一瞬间，被大力紧紧攥住，青裁回过神，只见凡白一身素裙绽开着大片鲜艳的寒梅，她纤细素白的手正紧紧的握住剑刃，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决然之色。

　　“青裁。”她薄唇轻启：“二十年前，吾遵妖王之命盗取仙界拓印，计划失败，与众仙于落霞峰一战，内丹被打出。机缘巧合之下，你父亲救了重伤的吾，而吾的内丹被打出后又恰巧落入你母亲胎腹，救了本应腹死胎中的你。这是注定的羁绊，吾答应过青王，在你安然到老之前绝不取回内丹，而作为交易，你父亲将在自己死后把魂魄献于吾。”

　　“青裁，这么多年，不论是否有交易约定的存在，吾都从未想过要伤你性命拿回内丹。”

　　凡白嘴角溢出鲜血，眸色深处藏着深不见底的眷恋，“青裁，吾的内丹决不能给它，否则将会三界大乱！”

　　青裁颤抖着手说不出话，他猛地将凡白抱住，用力到似要将人揉进骨血里，声音沙哑：“好好，你说什么我都听。”

　　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凡白的身体冰凉的厉害，苍白的脸色如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碎，下一秒就消散无踪。

　　他的心底有种无来由的预兆，令他恐慌惧怕，一刻也不敢松开凡白。

　　“这里动静这样大，天司很快就会赶来了。”天司一到，白虎就再不能肆意妄为为虎作伥了。

　　她拼着最后的妖力，挣脱青裁的怀抱，化出百米潜蛟真身，牢牢守在结界外。

　　巨兽相斗，天昏地暗。

　　***

　　（尾声）

　　距离北越国皇宫的那次天谴，已经过去了两年，北越国新继位的皇帝，是由百姓们推选出的一个王爷，为人德才兼备，备受百姓爱戴。

　　那是一个微风袅袅的上午，我正坐在荫凉的大树下说书。树荫下摆了几张桌椅，安然休憩的人们喝着茶水，听我侃侃而谈。

　　“据说啊，皇宫内有人看到过潜蛟白虎相斗哩，那潜蛟身长百米有余，白虎高大威猛如秦山，潜蛟甩尾，可掀起过境狂风，白虎咆哮，可震碎百丈琼楼……”

　　当年皇宫天谴卷起飓风，很多人都是亲眼目睹，哪有什么潜蛟白虎。虽明知是我瞎编，可大家就爱听这加了神话色彩的故事。

　　“据说那潜蛟护着自己重视的人哩，致死都挡着凶猛的白虎，不允许其靠近半分，直至那掌管天条戒律的天司到来，将白虎捉拿……”

　　散场时，我注意到，一个青衣玄袍的男子，眉目俊朗，正温柔的逗弄着袖中的小家伙。那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其尾如蛇，通体漆黑，有鳞无角。

　　小家伙正从男子的袖袍里好奇的探出头，舔了几口茶杯里的水，又缩进了男子的袖袍里。

　　青裁露出宠溺的笑，“你怎么这样挑嘴，我身上银子可不多，喂不起你海参燕窝呀。”

　　他将随身携带的葫芦里装满茶水，搁下一枚铜板，含笑离开。

　　不知是否是错觉，我好似听得他自言自语，“只要内丹还在我身上，你就能重新修炼成形，只是，我寿命短，还想与你厮守几年呢。”

　　“凡白，不要让我等太久……”

　　——《十年情思百年渡》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