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SWAN EVENT》想到哪写到哪

29、第 29 章

　　袁非由服务生引着，吃饭的地方和上次一样，连包厢都是同一个，这一次她仍然站在包厢门口深呼吸了几口，才推门进去，连手都在抖。
　　“来了，坐。”依然是同样的强调，袁非忽然觉得喉头有些紧。
　　她匆匆坐下，将随身的电脑包放在一旁椅子上。
　　只是刚刚一看，就觉得秦学舟苍老了许多，之前脸上是有这么多皱纹吗？之前有这么明显的白发吗？她忽然就有些左立不安，想好的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一时间，包厢又安静得有些过分。
　　“先吃饭，不着急。”秦学舟看她一副紧张，回想下午接到自己这个媳妇儿的电话，她故作镇定的腔调里含着的那一丝不安他还是听得出来。大概也能猜到她因何事找自己。
　　“上次点了鱼，这次尝尝这个糯米排骨，也是招牌。”他一点不着急，夹了块排骨到袁非碗碟里，自己倒是慢条斯理抿着酒。
　　一边和袁非有一搭没一搭地话着家常。
　　“你妈啊，现在退了休，每天在家闲的，又喜欢操心这操心那，你们年轻人别嫌麻烦，多回家看看，陪老人聊聊天。”
　　“好的。”袁非小心应着。
　　“还有，秦祯这小子，”他放下酒杯，想了想，才说：“这小子挺其实喜欢你，我看的出来，只是他不会表达，哎，从小就这样的，后来读那么多书，真怀疑是读傻了。”秦学舟说完，像是很满意自己的幽默，哈哈笑了两声。
　　搞得袁非也挺忍俊不禁，脸上的神情才柔和下来。
　　“我知道因为你小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有时候你习惯了自我封闭，不给别人找麻烦，”秦学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家里人不一样啊，家人就是无论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会支持你的人，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的。”
　　袁非心里一软，从来没人跟自己说过这些，她忽然觉得不太适应，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
　　秦父倒也是不介意，把杯中最后的酒喝了，一边给自己慢慢斟上，一边开口：“要慢慢学着打开自己，知道吗。”
　　她从小没感受过家庭的滋味，自记事起，身边就是孤儿院那些人，院长阿姨，负责餐饮的王伯伯，照顾起居生活他们的何婆婆，还有负责清洁打扫李爷爷。
　　这些人对她很好，很亲，可再亲，也不是她的家人。她也曾好奇过，问过自己家人的情况，虽然完全没有记忆，可人总是想要追寻自己的根源，可是她找不到，问遍了所有人，只有一个答案，她是被人放在院门口的，其他的，什么信息都没有了。
　　后来，她渐渐开始觉得，家，这个字大概对她来说是最奢侈的奢侈品，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她通过努力可以获得：她可以拼命读书靠奖学金去大学念书，可以不要命地追新闻得到一份别人羡慕的工作，这些都是她付出一切且看的到未来的东西，可是家庭不一样，这是即便她再努力也不敢去想的事情，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够结婚。
　　可是多奇妙，她就这样遇见了秦祯，然后她有了一个家庭，想想她真的觉得自己挺幸运，所以她告诉自己要好好珍惜，她努力学习做饭，去揣摩如何维护这样一段感情和家。
　　可是，就是这样对自己来说如此珍贵的东西，就要毁在自己手里了，她觉得难过，指甲早就深深抠进肉里，她并不觉得疼，这一切都比不过心里的难受。
　　“爸爸，我……”再开口，声音有些抖。
　　“我知道。”老人摆摆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我以前犯过错，做了违背良心的事情，以前总跟自己说，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放下筷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周身多了一丝无奈和无力。
　　“政治啊，真的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这么些年，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楚是什么对错黑白。有些事情，真的没有办法啊。”
　　袁非看向秦学舟眼里，那份看过兴衰更替的苍凉，竟然有了一丝解脱的快乐。
　　“小袁，邓京的事情，就到我这里为止吧。”
　　袁非大概已经知道秦学舟想要说什么，她这次跟他打电话也是想说这件事情，可是现在事态的发展却和自己的计划天差地别。
　　“爸爸，不是这样。”她语气有些着急，后面的话也说的杂乱无章：“我不想这样的我……这个新闻我不会发的，我，我可以有办法的……”
　　秦学舟笑了笑，听她毫无章法的讲话，也是第一次她在自己面前说那么多话。
　　“小袁，”他已经决定，任她说再多，也无法改变最后的决定，他低声说道：“你是记者，不要违背了这份职业的使命。”
　　一句话，将她这两天堆建起的堡垒击破，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可以去求许庭，放弃这个新闻，甚至她想过去向台里高层举报，本来这就是一个不允许跟下去的事件，有很多办法可以让这个事件就此夭折，只要抛弃职业道德。
　　但是为了保住她最珍惜的东西，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
　　“小袁，以后啊，帮我多看着点你妈，还有秦祯，学着慢慢打开自己。”秦学舟像是在交待后事，袁非绷着的情绪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是断了线。

　　另一包厢。
　　“我，我觉得你们真的，跟拍电视剧似的。”胖子依然是最先喝倒的那个，舌头开始打结：“当初在学校那会儿，闹得要死，要要活的，谁……能想到现在，娃都抱上了。”
　　乔李和妻子其实很早就认识，两人一个大学不同系，当初在新生晚会上，他就一眼看中了她，大学四年，两人分了和，和了又分，乔李不知为这姑娘晚上多少次喝醉在学校外面的小酒馆里，毕业了也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过，谁想到兜兜转转，最后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真没少折腾。乔李吸了口烟，想想以前的事，真是感叹万千。
　　“你呢？”他推了把旁边的秦祯。
　　“结婚都这么久了，什么时候也生个小朋友来玩玩？”他总觉得秦祯不会结婚来着，他那个人，上学的时候就知道看书，清心寡欲的样子，一段时间他们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特殊癖好。
　　没想到，竟然是他们里面最早结婚的那个。
　　秦祯笑笑，默不作声，只是一口喝掉杯子里剩余的酒，这岌岌可危的婚姻，他忽然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吵架了？”乔李看他一人喝闷酒，随意猜着。
　　秦祯倒是不肯定也不否定，由他接着话头继续讲。
　　“男人女人在一起，那确实两种不同生物啊，刚开始啊，我真的搞不懂啊，你说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就可以闹得这么大，”他拿着酒瓶，重新将秦祯的杯子满上，继续：“可是后来，我发现，两个人在一起吧，难免矛盾，难免吵，可你要是真喜欢她，就让着点，多跟她说说话，哄哄也就那么回事了，慢慢的，等到两人过了磨合期，有了默契，也就好了。”
　　乔李碰碰秦祯酒杯，自个干了。
　　秦祯摩挲着酒杯边缘，心里苦笑：可是我家那个压根就不会吵架。

　　一群人吃完出来，早已过了凌晨，秦祯陪着乔李在前面结账，他靠着柜台，一口口慢慢喝着买来的矿泉水，神志渐渐清醒很多，后面服务员的轻声抱怨就这么传进她耳里。
　　“不行啊，又打了电话还是没人接。”
　　“先放着吧，电脑这么贵重的东西，掉了总会回来问的。”
　　“电脑也能忘记拿，这心是有多大。”
　　他闲着无聊，余光就这么扫了眼柜台后面，这一看就看到服务员手里拿着那台有些眼熟的笔记本电脑。
　　怎么跟袁非那个一样？他定了定神，再仔细看了看，连外壳上那条划痕都一模一样。他忽然来了兴致。
　　“我可以帮你们打开试试。”
　　拿着电脑的工作人员瞧了瞧他，大概是看他周身酒气重，也就客气的拒绝了。
　　“真的，说不定电脑的主人正找的着急，我们不看这里面东西，就发个邮件给她，也图个放心。”
　　他单手撑着下巴，说的字字在理。
　　大概是能来这里吃饭的客人大多素质很高，加上他长得好看，也不像是图谋不轨的人，再说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电脑能有什么好看。对方也就松了空，把电脑给他试试。
　　他也没多大把握，顺手输了几个数字进去，没想到，真的解开了。
　　还真是袁非的电脑。那她也来过这里，跟谁？
　　他头脑里转着问号，并无意要看她电脑里的东西，只是这电脑本来就没有关机，只是锁了屏幕，现在屏幕解开，一下子跳出来的就是写满字的word文档，说完全不看也不可能，只是一下子眼光就停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他心里一惊，忍不住看完了一大段，他本来看书速度就快，一个新闻稿，只一分钟就扫了大半。
　　他正对着柜台，柜台后的工作人看不清他的操作，只是看他神情越发严肃，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
　　秦祯这才回过神，他摇摇头，一手扣下笔记本屏幕，递换给工作人员。
　　“不好意思，这个密码太复杂，解不开。”他礼貌笑笑，只是笑意并没有进到眼睛里，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神是一片冰凉。
　　“干嘛，走了啊。”乔李结完账回来，拍拍秦祯的肩，他低垂着头应了一声，双手揣进裤兜里，迈步离开。

　　秦祯没有回家，车走到一半就变了方向改往秦宅去。
　　到的时候已经很晚，可远远望去，房间里还透着光。他在门口站了站，才开门进去。整个一楼都是黑的，他也懒得开灯，摸黑上了二楼。唯一亮着灯的是书房。
　　秦祯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