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斩情》封刃作书

4、004

　　洛云楚凝视着凤修，从她的神色里头，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意味。眉眼微微上挑，她点了点头，这般爽快的应承倒是让凤修惊讶起来。沿着原路返回，可是这周边的景色，又不似先前所见了。握着剑柄，洛云楚气息收敛起来，警惕地望着四周。
　　苍翠的树木底下，仿佛是一座又一座的荒坟，还露出了累累的白骨，只是一摇头，那些异象便又消失了。一阵细碎的破风声，从身后掠来。洛云楚一个旋身，剑鞘往后一个档，冷眼看着那个长发披垂的抱琴人。不过是片刻，那个人眼神便变得无比的陌生。猩红的眸子里，满是嗜血之意。
　　“凤修？”洛云楚皱眉轻喊了一声。
　　剑鞘被扔在了一边的泥地上，她提着剑，剑光冷锐，如同她逐渐笼上了霜雪之色的眉眼。萧瑟的风席卷着落叶，那苍翠的林木开始变得枯瘦，枝干像是张牙舞爪的妖魔，几只飞鸟掠过上空，发出了桀桀的怪笑，这妖气充溢的荒宅啊，坐落在了坟冢之上。像是古书里头记载的毒人一般，是从坟墓中攀爬出了可怖的怪物。
　　生人的味道，另妖物垂涎，一双又一双幽绿或是空洞的眸子落在了洛云楚的身上，似乎是有几分忌惮，但终究没能克制住，首先一只妖物嘶吼了一声，向着洛云楚袭击去。这一切的变化落在眼里，洛云楚却极为镇定。亲眼所见到底不同于书上所言，一把凡剑如何伤的了那些妖物？也亏得洛云楚身法矫健，游走之间，还咬破了指尖开始画符念咒。血腥味引得妖物躁动，视线从凤修身上收回来，洛云楚一声冷哼。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遇咒有死，遇咒者亡，吾奉北帝，立斩不祥，一切鬼怪，皆离吾榜。何物敢当，水不能溺，水为能侵，三界之内，惟吾独强。”
　　这召神咒洛云楚并没有用过，只是当初翻看的时候便深刻在了脑子中，看着那些靠近的妖物顷刻间灰飞烟灭，她嘴角微微上扬，转身凝视着抱琴而立的凤修。“你引我来此是为何？你过去所言哪句是真的？”
　　凤修眨了眨眼，眸中的红光微微地退却了些。手指拨琴弦，清泠如流水之声忽变为金戈铁马之鸣响，那些不断靠近的妖物，被这琴声给震离在十几丈外。似乎知道不好应对，有些妖物转身离开，然而还有些垂涎着不肯离开也不肯前进一步。
　　“我想剜出你的心。”凤修妖媚一笑，忽而又如青楼里所见的那人一般熟悉。她抱着琴身姿摇曳，缓步向前，直到近在洛云楚面前。看着她的手势，眨眨眼轻笑一声道，“那些符咒对我无用。我想放你走的，你为什么不早些走出这个宅子呢？”
　　掩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样貌，反复无常。洛云楚看着凤修，面色沉静如水。
　　“罢了，我不要你的心了。”凝视着洛云楚，脑子中划过一道又一道影像，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开始出现异常，眸光顺着眉眼落到了那微抿的薄唇之上，压抑住那忽然而起的躁动。凤修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你不是要找凤修琴么？它就在你面前。”
　　看不透凤修的心思，惊异于她的爽快，又疑心着前头更大的陷阱。洛云楚没有主动，凤修反而将琴亲手送上。一阵风掠过，已无那人的身影，只是唇上那一瞬温热的触感不似幻觉。眨了眨眼，单手按着心口，眸光中满是困惑。
　　她，分明不属于人世间呐。
　　安稳的踏出了这座诡异的宅子，身边空空荡荡的，风吹来有几分寒意，这苍茫萧瑟的天地间，竟然感到了几分顾忌来。手轻轻地拂过了古琴上的铭文，不知为何，竟然像是烙铁一般灼痛指尖，心跳骤然的加快，仿佛连灵魂都开始震颤。
　　萧条衰败的李渡城，洛云楚抱着琴，一刻都不想多呆。
　　很少有人的行迹，踩踏着枯叶。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几乎让云楚以为是幻听。
　　“洛师妹。”慎虚曾是纯阳宫弟子，按照辈分，叫洛云楚一声师妹倒是没错。
　　他不是呆在扬州么？怎么找到了李渡城来？脑中划过了几分疑惑，但没有流露出来，她只是朝着慎虚微微一颔首。慎虚的目光落在了洛云楚手中的琴上，眸子里划过了一丝一闪而过的贪婪。“找到琴了么？”他的声音淡雅却是夹杂着几分的刻意。
　　“寻到了，只是不知这琴有何不同之处？值得师兄你这般费心的寻求。”洛云楚淡声回答道。
　　慎虚呵呵一笑，掩饰住眸光中的兴奋，说道：“洛师妹，你且随我来，稍后你便知道了。”
　　跟随着慎虚前行，不是往出口走动，而是向着李渡城更深处走去的。破破烂烂的老宅子，跟先前所见的有些类似，然而门上贴着各色符箓。慎虚毫不迟疑的推开了那积满尘灰的红木大门，洛云楚犹疑了一会儿，小心地迈步进入宅子里。
　　迎面的阴煞之气更为浓烈，比起凤修带着她去的那宅子，此处倒是少了遮遮掩掩的幻象，那些枯骨与荒冢明明白白的陈在了面前。
　　“洛师妹，你不用慌张，这些妖物都被我用符箓镇住，不会逃出来的。”慎虚脸上堆笑，说道。
　　洛云楚看了一眼，点点头。
　　“洛师妹，我知道你疑心这古琴之事，我便告诉你吧。”慎虚看着洛云楚面上神色变化，心中有几分了然，他接过了云楚手中的琴，轻轻地拂过，道，“这曾是长歌门弟子杨絮白的琴，因为一些秘事她惨死在了洛道，于今近百年之久。这死后魂灵不甘，化而为妖，危害四方。我寻此物便是为了做道场招魂，送她入轮回。”
　　“洛师妹，你该知道，这一路伴着你的，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琴灵。她对你倒是极好的呢。”说着，慎虚眸中闪过了一道寒光。

　　老宅里头的灯火，就像是那飘游在荒野中的鬼火，在风中一晃一晃。破烂的房间里头早就积满了尘灰，那榻上纵然清理干净，洛云楚也不愿躺下安眠，不知这上头沾染了几人的鲜血，缚锁住几人的魂灵。四面贴着符箓，洛云楚站在窗前，望着外头那阴森的林木，似是能听到其间的鬼虎狼嚎。她没有任何的睡意。
　　时而似人，时而如妖，一路行来流露出种种迹象，自己也曾起过疑心不是么？只是最终选择了信她罢。凤修啊，以琴为名，她引自己来到这洛道李渡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揉了揉眉心，面上划过了几丝困倦之意。幽冷的圆月光，从松树的树隙投射了下来，忽然而来的刺耳的琴声惊回了洛云楚的神思。眸光一沉，猛地一转身便提剑向着房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她还未踏出房门，便被猛然间装入怀里的柔软身躯逼得退后了一步。门砰地一声又被摔上，她几乎是被人强势的揽在怀里带着转了一个身压在门框上。灰尘震落，抬头可以悬在头顶的蛛丝。方想开口说话，唇舌便被人堵住。绯红的面上浮着恼意，狠狠地咬了那肆虐的香舌一口，尝到了蔓延在口腔中的血腥味，一把将人推开。
　　“想我了么？”凤修抚了抚自己的唇，舔舐去那血迹，偏着头笑吟吟地望着洛云楚说道。她的眸子不再是血腥的红色，而是幽深的如同一汪潭水。毫不在意洛云楚面上的恼怒，她弹了弹衣裙，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不想我倒是无妨的，我只想让你晓得我挂念着你罢了。”
　　“你没有离开过。”纵然知晓凤修是妖，洛云楚心头却是一丝畏惧之意都没有，她打量着凤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声说道。
　　“是。”凤修应答道，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暧昧的说道，“你如此可口，我怎舍得将你推到他人的身边。”
　　“我学艺不精，自始至终便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慎师兄不一样，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行踪泄露么？”
　　“慎虚？”凤修看着自己的十指不屑一笑道，“人自始至终是人，何以不潜心向大道，妄图以邪门歪道成全其长生之念？”自从他开始打自己的主意，凤修心中便是十分通彻的，只是这漫长光阴太过无聊且，便故意与他戏耍罢了，亦是借此，解决一个长久以来的困惑。
　　“你什么意思？”洛云楚呼吸一滞，皱眉问道。
　　“你以为这阴宅里头的妖物是何用？本来它们在李渡城游走，与你繁华人间隔绝，向来不相犯。慎虚将它们擒获，镇压在此地。这整座宅子就是一个阴煞的阵法，而他想要吞噬妖物得以长生不老罢了。哪里还像是个人？分明是入魔了吧。”看着洛云楚变换的神色，凤修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一切本与我何干？要不是他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我便不会管。”
　　“我告诉你这些，你不该报答我么？”见洛云楚兀自沉默，凤修眯着狭长的眼眸，走上前一步，冰凉的指尖才落到云楚的脸上，就被狠狠地拍了下来，还附送了一个冷眼。佯装委屈的撇撇嘴，故意将通红的手背在云楚的面前晃了晃，说道，“虽你几番伤我，但我仍是不记恨。你随我离开李渡城吧，如果不想被生祭在这阵法中。”
　　和慎虚虽有师兄妹这层淡薄的关系，但对他这个人却是丝毫都不了解的，他对于自己来说更像是个雇主，两个人之间纯粹靠着利益牵连，凤修琴已经交到他的手中，自己就算离开也无妨。而面前的凤修，虽曾一路相伴而行，可她终究是妖物，心中如何思想也是难以揣度。
　　“你怕我害你？”凤修挑眉问道，她凝望着洛云楚的脸，手也不安分的按上了她的胸口，带着几分痴迷的说道，“我是几次三番想将你吞入腹中，这样便没有人能够欣赏你的一切了。我的心告诉我，你与我本该骨血相连的。”
　　“……”洛云楚望了凤修一眼，似是带着几分嫌弃。
　　“走吧。”凤修收回了手，敛起了那略带轻佻的神情，正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