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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求同 ...

  •   “他怎么样?”一大清早,秦月之冒雨而来,才踏进院子就问。
      花无间在门边坐着煮药,玄衣若墨、半截青丝垂地,闻声只微微侧了侧脸:“毒差不多弄干净了,脑袋后的淤血要慢慢褪。”
      秦月之点头,瞧见邱逸睡得安稳的脸,放心的微笑起来:“有你在,真是再好不过了。”
      “呵,好什么好?我还没到能在脑袋上动针的地步,在孙爷爷手里,他三天就能活蹦乱跳了。”花无间没好气的接话,端了碗药汁搁在床头案几上,“幸亏他能好好配合,昨晚也不吵不闹的睡了,如此便好。”
      秦月之又点头,安静地立在旁边看花无间触诊,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按压着邱逸的额头、脖子,看着他轻抿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不禁走起神来。
      花无间口口声声几月来不曾研习医术,落针却丝毫不含糊,估摸着这医术一天都没落下,医治邱逸也学会了着重止疼安神,黎若口中的为医不仁秦月之一点都没看出来,相反,在他眼里花无间最多就是对医术太认真、有时候忽略了对方感受而已。
      花无间身负高徒之名,想来压力颇大,可能没什么至交好友不说,连师姐也对他顾虑三分,可在秦月之看来,花无间身边远比纯阳宫的偏冷一隅温暖太多,他会关心他,他会对着他微笑。
      他无意中闯入花无间的生活里来,哪怕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却意外被他接纳了,如此这般与他共处而不会令他烦躁,实在是秦月之想象不到的,尤其这次再见面后,花无间随手甩个飞针也不避人了,他不敢去想这意味这什么,只想永远这样安然相处下去才好。
      花无间不懂秦月之此刻神游的心思,抬头就看到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笑得一脸纯粹,顿时黑下脸来:“我方才嘱咐的你听到没有?”
      “什么?”秦月之茫然,对上他湖水波澜的双眸,又一阵恍惚。
      “我说,等一盏茶,叫他起来吃药。”花无间清楚地复述了一遍,抬脚就要走。
      秦月之终于回神,忙道:“要出门?”
      “趁着下雨天又早,我去桃林弄点材料。”
      “好,这里我来照看。”秦月之满口答应。
      “你照看好你自己就行了,如果叶墨再背着李越来找你练剑,麻烦你对他说句话。”
      “什么?”
      “‘滚’。”说话间,花无间已撑起纸伞,只给秦月之留了个背影。

      洛水涨只因绝水的堤坝被人封死了,这一消息让花无间和李越都吃惊不小。
      李越的人到底心疼那些货物,待洛水一退就连夜抄了河底,可除了湿漉漉的药材与形同抹布的绢帛,早已别无他物,显然这是有预谋、还十分有把握的袭击,但若意在劫货,没理由痛下杀手,这一点始终匪夷所思。
      阿离虽带走了一部分霄云帮众,留下的人也足够花无间刺探情报、威慑李越众人,在淅淅沥沥的春雨来临前,蒙面刺客还一个都没抓着,于是巴陵县维持了一派祥和之态。
      花无间落脚在城南,除了叶墨会借着练剑为名、跑来向他旁敲侧击这次的事,其他时候只有秦月之与他偶尔攀谈,医治邱逸之余,他也会对秦月之提及这半年的见闻、落得个清闲半月,而秦月之总是默不作声地听他说,全然没有提及自己在扬州苦等的那些时光。
      有时候花无间看着他会想,要是哪天放下追寻救济天下、起死回生的极致医术,也不用手起笔落点人截脉,这般闲来话家常、遥起暮炊烟地安稳度日似乎也不错。只是自己习惯了孜孜不倦和凡事要做到好的态度,这点安逸似乎与他相去甚远,不过他半年来时常辗转,如今见了秦月之竟是能睡得安稳,像是疲惫人终归家、心安后悄然松懈,令他无论如何都摸不透个中缘由。
      可惜磨了快一年,烫手的问题终于快迎刃而解,他只得尽力、不得松懈,眼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不提,秦月之对此事也不问,无形中让他又舒心不少。
      雨水丰沛之前,桃林的绚烂犹在,花无间在林间慢悠悠地踱步,专挑了白花放进撑开的布袋里,直到花瓣盈到袋口、细雨方歇,才有人姗姗来迟、翻着轻功落在花无间身后三尺。
      “怎么?李越这么沉不住气,打算示好以期联手了?”花无间头也不回,又掐了朵白桃。
      尚水云站稳,身上穿的还是那身白里镶红的道袍,风骨韵味一端,染得那方寸桃花浓了几分,胡渣修干净的面庞从容且多了点典雅之范,只是那只酒葫芦依然如影随形、
      “啧啧,是我自己来的,别告诉李越。”他见花无间如此提问,立刻有些绷不住,皱眉道:“”
      “哦,那么你来是当说客的?”花无间这才转身,带着和煦的笑意目露狡黠,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李越出了什么价,不如我给双倍?连你新衣新剑的钱也一并付了?”
      “花无间,你真当我这么好收买?”尚水云尴尬地有些生气,双眼圆睁,刚来时候的风度已经一点不剩,“他们没人强迫我,我要是像半年前那样,指不定下一个被霄云威胁着带走的是叶墨和李越!”
      花无间见他递出剑柄、抵上自己的肩窝,不禁眯着眼淡笑,默默推开去:“霄云从不无缘无故欺负人,再说我是自愿跟曲玲珑走一趟……”
      “呵,曲玲珑拿你当自己人,就不会半点财都不分你。”尚水云毫不客气的打断。
      “这倒是传得快。”花无间不以为然地挑眉,悻悻地扎好袋口,“是我自己没兴趣收,且我有顺手取那些得用的医书,价值岂是金钱所能比的?”
      “太平盛世,你要这些做什么?”尚水云错愕,仿佛面前站了个捉摸不透的人,“你不是不学医了么?”
      “曲玲珑倒是同你一样,觉得这些算不得报酬。可是医书卷宗的记载和江湖医者的指点,都对研习医术颇有助益。如若不然,裴元大师兄何苦活人不医、来促成天下医者编纂医典?”花无间将白桃花包举到他面前,看进他眼底的茫然,“可惜花谷要医人,你们却运些兵器杀人,我寄再多的医书回谷也是枉然,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
      “你,你原来——”尚水云惊觉被下了套,本能的后退了几步,怒意丛生。
      “所以,就算你再练你的功夫也于事无补,别说我是自愿跟曲玲珑游历,当年留在花谷也是我的意愿,不是你可左右的。”花无间目光忽沉,逼人的冷然浇灭了才腾起的硝烟。
      看着眼前黑衣俊逸、绰然而立的花无间,尚水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仿佛看到了数年前和自己玩的风生水起、亲密无间的韶年小万花,也正是这个欣然与自己一道闯了不少祸的花无间、偏偏拒绝了要他跟自己出谷的提议,三番四次,直至尚水云第二年离开万花也未能动摇他。
      尚水云此刻清清楚楚的知道,花无间绝不是半年前同自己叙旧那般简单、而是十分认真的投入到这件事里来。他想着便心情纠结,一时呆立着有点周身发寒,花无间却有些闷,找了块青石徐徐而坐。
      “呵,也是,这世上就有人甘愿被些条条框框束缚。”尚水云身影晃了晃,咬牙冷笑,才浇灭的怒火又一点点窜上来,“你当不知道也罢,我是纯阳宫几千弟子的平庸之辈,既得不到重视也得道无望,下山离宫简直明智之举,与我一样的纯阳何止个十百?”
      花无间皱眉,没来得及开口,尚水云便一股脑儿接了上去:
      “对普通的人来说,大门大派的那些规则都是给有天赋的人玩儿的!我们这些人,就是被玩在鼓掌间、以便充栋的砂砾。李越虽是天策府编外,也是个名正言顺的军爷,在这太平盛世还不是一样被打发下派?不谋生难道等死?贪官欺民,又是你万花能管得了的事?李越的暗阁无名,收的都是些过不下去的人,生活富足谁乐意冒险?你非要管我们的事,那好,这好几个城的暗阁,那么多兄弟,你花无间来解决?”
      “为了谋生,所以就可以私运兵器、不顾他人死活了么?世上那么多受苦的人,都踩着他人的性命谋生了么?”花无间定定地看着他越攥越紧的手中剑,眼底却泛出悲凉,似乎这一问也是问了自己。
      “这……他……他霄云为了朝廷的赏赐和江湖的财宝,就没杀过人?”尚水云又一阵答不上来,忽然有些急,气的有些结舌,“你……你就没杀过人?!”
      只一瞬,花无间脸色大变,方才思辨的神采荡然无存。
      尚水云胡乱将了一军,正有些犹豫,忽然见他垂眉启唇,低低的道:
      “没有。”
      “我不信!”
      “没有就是没有,其余人也只取该取的性命,绝不伤无辜者。”这一回,花无间回答地有力许多,瞧着他不敢置信的模样,缓缓补了句,“随便你信不信。”
      尚水云呆若木鸡,在他冷漠到几乎结冰的注视下,方才的气焰彻底灭了,直到花无间再无趣地看向别处、甚至懒散地斜靠,才哂笑一声,摇头:“罢了,你怎么狡辩都有理。你们这些有天赋的,根本就不合适踏足这江湖,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苦处?你非要挣个理,断了多少人的前路。”
      “你们包括叶墨么?”花无间斜眼看他,话锋一转,“叶墨堂堂一个藏剑山庄前途无量的大少爷,也被你们拖下水,时至今日你们都对他守口如瓶、企图蒙混过关。”
      “啧,花无间,什么叫你们?进暗阁没谁是被迫的!而且李越拿的货,没几个人知道后面的事,你以为我也是从犯?你怎么就知道兵器运了一定出人命啊?官府给的单子、官府接的东西,与我们何干?你以为我来是和你争对错的?非要我们刀剑相向么,嗯?”尚水云气不打一处来,后背“砰”地一声靠上棵桃树,震了一地的落英,发冠也理所当然的又斜了
      辩了半天没一句是自己占了上风的,花无间压根就不想听劝,尚水云心中早就后悔了何止千万次,这趟压根就不、该、约!
      花无间沉默半晌,紧绷的唇角忽然勾起点角度,缓缓起身将方才的剑拔弩张收起,拍了拍袖子上沾到的花瓣,坦然道:“我无意和昔日老友兵戎相向,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公文都摊了出来,谁先退了,就等于承认犯了大过而畏罪,你是希望李越丢了饭碗,还是希望我从此声名狼藉呢?”
      “花无间,你是要我背叛有恩于我的兄弟么?这和与你为敌有什么区别?”尚水云从牙缝里寄出这句,像是遇上什么天大的事那般垂首苦思,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咬牙抬头,手中握了许久的剑也拔了出来,缓缓对上了花无间的心口:
      “我不和你多说,你今晚就走。李越那里我会让他松口,从此不和霄云有过节,怎么样,你走还是不走?”
      “不走你就动手么?”花无间见他难得的严肃,低头看那剑尖,不解。
      “你少问问题,我现在就问你,你走不走?!”尚水云提高了声音,虽没有落剑的动作,但却有落剑的觉悟。
      对上他略有煞气的眼眸,花无间终于明白了什么,浑身一凛:“月之呢?”他径直问,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你们也放了他?”
      “月之?……秦月之是我们的人,自然不能随便放走。”尚水云眉头深锁,越说脸上越阴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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