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十部传》妄起无明

55、第五十五章：天见

　　第五十五章：天见

　　七阿冲出大帐跑了很远才冷静下来，对着一片草丛好不容易平稳了气息。
　　“还以为你要一路跑去雄伯城呢。”
　　是千景，七阿没回头。
　　千景站到七阿身边，抬手搭在他的肩上，“你……”
　　“我是我，楚烈是楚烈。只要千玄殿下需要，我随时会杀他。不论上风说过什么，都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这话你该对千玄说。”
　　七阿沉默片刻，转身想走。
　　千景拉住他，“先别回去。随木桐子殿下来的孛南木法师在给千玄看眼睛。”
　　“孛南木？”
　　“对，孛南木是寄生部的大巫师。当年厉壶丘派他协助错断王攻打强梁。获胜后孛南木没回寄生部，留在了错断。本来是这次要跟随错断王出兵祖明，没想到楚铠、楚岚造反，腾简大军突然出现，把集结在错断城外的错断兵马全带来了雄伯。”
　　“殿下的眼睛……我早晚要亲手把楚幻的眼睛挖出来。”
　　“楚幻？他可能是你弟……”
　　七阿的手握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千景笑笑，没再说下去，“现在把伤害过千玄的人都当成自己的仇人了？”
　　七阿抬起头看着千景，“七阿的仇人只有一个，就是你的父亲，甲作王——千业。”
　　千景不解地皱起眉头，“就因为他把你抓到了甲作？”
　　“他杀死了我的母亲！”
　　千景这次用双手抓住了七阿的两个肩膀，“那是一头母狼！”
　　“没有那头母狼我早死了！”
　　“你知不知道狼的寿命有多少年？”
　　七阿不说话。
　　“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年！它捡到你时必定正当壮年。你们被抓到甲作的时候你十几岁，那头白狼已经很老了，父王不杀它它也活不了多久。”
　　“不管它能活多久，都应该是死在我的怀里，而不是被千业砍下整个狼头，用一根铁棍子插在关着我的笼子前六天七夜。你只看见被饿到奄奄一息的我，可曾听见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夜夜哀嚎？”
　　七阿轻轻推掉千景的手，冰冷的眼神让千景打了个寒颤。

　　“将军——七阿将军——”崇荣大声喊着由远及近跑了过来。
　　七阿和千景一起扭头看过去。崇荣步子大，很快跑到了他们身边，连点急促的喘息都没有。
　　“千玄殿下……要你回去。”
　　虽然不喘，语气却明显有些支吾。
　　千景瞥一眼七阿，“千玄的眼睛怎么样了？”
　　“嗯……”崇荣抬起大手抓了抓头，“刚才我姨母——哦，就是木桐子——把孛南木一带进大帐，殿下就又发作了。喊了一阵疼，他突然指着姨母拼命往后退。孛南木盯着他的眼睛特别激动地冲过去问他看见了什么。他说什么‘楚幻、你、吴征’，没等我明白什么意思，姨母突然就拔剑要杀殿下。我赶紧抱住她抢下剑，殿下没再说看到了什么，反倒跑到我们跟前跟姨母说对不起，姨母打了他一耳光。
　　“这时外面的人听到屋里动静大，让无虚子先生进来把姨母带出去安抚。搞得我云山雾绕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吴征是谁啊？千玄殿下为什么要跟姨母说对不起？姨母又为什么要打殿下？你们知道吗？”
　　宫闱丑闻一旦外传坊间，必定为人津津乐道锦上添花。而五行宫名声一向不好，楚家父子也不怎么在乎这些事是否为外人所知，从楚幻把吴征的头钉在木桐子床头十年就看得出来。
　　七阿和千景当然知道各种缘由。可是木桐子是崇荣的亲姨母，算起来是晚辈。崇荣不知道他们当然不能告诉他。
　　七阿赶紧摇头，“不知道。然后呢？孛南木看出什么了吗？”
　　“哦，孛南木说雄伯神兽可前后各看五百年。所以千玄殿下是雄伯转世，他的心眼要开了，等到心眼全开就会成为天见预知所有天下事。”
　　“天见？！”千景惊呼一声。
　　七阿也很吃惊，“我一直以为……天见是骗人的把戏。竟然真的有？还是……还是千玄？！”
　　“不过……”崇荣面露愁容，“孛南木说，要是心眼全开，殿下就再也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了。”
　　“什么？！”七阿和千景异口同声。
　　“只能看过去和未来，但是看不到眼前。”
　　“那不就是……盲了吗？”七阿瞪眼看着崇荣。
　　崇荣点头，“对，全盲。殿下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心眼不开。孛南木说……”
　　“说什么？”
　　“他说……除非挖掉千玄殿下的右眼。所以殿下让我来找将军。”
　　“找我？”
　　“找你回去给他挖眼睛。”
　　“什么？！”
　　“他说他只相信你。”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过了半天崇荣朝军帐的方向走一步，“走吧，殿下还等着呢。”
　　七阿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迈一步，“走，先回去再说。”
　　“我就不去了。”千景站在原地没动，“帮我告诉太子妃，我在雄伯城等她去接女儿。还有……”
　　七阿和崇荣都在等他说完。
　　千景略一犹豫，“跟千玄说：景自幼丧母，全凭父王一手带大，并未曾再娶。所以……千景永不违逆父王。不过，只要殿下诚心结盟，虽然不能将雄伯城拱手相让，但楚烈人头他可以随时来取。”
　　“只楚烈一人？”七阿眯细了眼睛，“楚幻不是也在吗？”
　　千景笑了，“楚幻不行。”
　　“为什么？”
　　“还不是时候。”
　　“什么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错断无主的时候。”
　　七阿扭头要走，想一想又转回来，“如果殿下不答应，下次见面恐怕将是……”
　　“兵戎相见。”千景抢先说了，脸上的笑容还在。
　　七阿一转头拉起崇荣，“走吧。”

　　看着七阿和崇荣跑远，千景吹了几声口哨，十几头狼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千景指着七阿的背影，“去吧，护着他。算我替父王还他的，只希望将来有一日……唉，算了。”

　　狼都朝着七阿消失的方向跑过去，千景逆着狼群孤身一人走向了雄伯城。

　　七阿回到大帐，千玄拎着把精巧的匕首正在等他。
　　“还是让南木大师做吧，七阿在旁边守着。”七阿站得远远的，不想上前。
　　“不，很简单。手快一点就行了。”说着千玄朝崇荣和孛南木使个眼色。
　　崇荣和孛南木一起离开了大帐。

　　千玄把匕首放到面前已经铺好的一摞白布上，“快点过来。长痛不如短痛，一会儿又发作了。”
　　“为什么一定是我？”
　　“这是军令。”
　　“可是……”
　　“我不想让其他人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七阿一步步走到千玄身边，“能看到过去和未来不好吗？”
　　“我不想成为天见。”千玄坐下仰起头露出眼睛，“我要当雄伯王。我要灭错断平甲作，统一九国，收复十部。”
　　七阿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千玄色彩妖冶的异色瞳仁，盯着看进去，仿佛里面的颜色在旋转变化，有些骇人，又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儿，再多看一会儿。确实不能留了。七阿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再用白布缠好。
　　“千景刚刚又跟我提起结盟的事。”
　　“哦？什么条件？”
　　“他愿意把楚烈交给你。”
　　“没了？”
　　“没了。”
　　“雄伯城和楚幻呢？”
　　七阿摇摇头。
　　千玄看着他手里缠好的笔和白布，“也好。等到木桐子带兵离开雄伯地界，出兵，围城。我们……”

　　千玄本以为七阿会把缠好的东西让他咬住才动手，没想到，话没说完，七阿突然一个手起刀落，桌上多了个血淋淋的眼珠子。随后他把白布缠好的笔塞进千玄因为震惊而半张的嘴里，拿布盖上眼珠子转身走了。
　　从来没细想过七阿的动作有多快，只是直到他关上帐帘的一瞬，千玄才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疼，汗如雨下咬断笔杆，他一声未发地把帐内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