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十部传》妄起无明

5、第五章：腾简

　　第五章：腾简

　　腾简，中明宫。
　　三公主木桐子光着脚坐在湖边踢水，手里拿了本书，可她的心思没在书上，而是算计着父王快从雄伯回来，肯定能带千玄给她的礼物。
　　虽然没见过面，但全天下都知道：千玄是雄伯国第一美少年，是雄伯王最宠爱的儿子。而且跟千玄订婚后木桐子曾在偷跑出宫流连市井时看到过他的画像。当时木桐子一阵脸红心跳，从那以后就开始数着日子盼望自己能早点嫁到雄伯亲眼看看自己的夫君。

　　腾简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不仅物产丰饶，更是才子遍地佳人如云。各国各部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都以娶得腾简美女为傲。出身皇室贵族的女孩儿尤其抢手。
　　腾简王有四个女儿，长公主和平南公主已经先后嫁给了巨人部大都和委随王的弟弟靖南公。三公主木桐子是最漂亮也是腾简王最喜欢的一个女儿。本来腾简王的如意算盘是希望木桐子能够许给太子千离，将来成为雄伯王后。可雄伯王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两年前在他与腾简王的一次会面中，腾简王问起千离的婚事，主动提出自己的三女儿小太子三岁，待字闺中，两国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结为连理，修万世之好。雄伯王却以时机不当为理由推脱了，但又说二王子千玄与三公主同岁，如果腾简王不嫌弃，他们依然可以鸾凤为盟。
　　话这么说了，腾简王没办法拒绝，只能应承下千玄和木桐子的婚约。不过他并没死心，想着四公主木其桑只比姐姐小两岁，千离的婚事一天未定，腾简的公主就还有希望。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半年前错断王来到腾简，没有多说什么，他把自己和甲作王密谋多年精心部署的计划合盘托出，腾简王立刻就明白了：雄伯气数已尽，此一战完全蒙在鼓里毫无准备的雄伯王几乎没有胜算。而且自己知道了这么多，腾简除了加入叛军，剩下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殿下！公主殿下！不……不好了！不好……”
　　一个刚进宫没多久的小宫女跌跌撞撞扑到木桐子身边，“殿下！出大事了！”
　　木桐子撩起湖水弹了小宫女一脸，“又吓我？宫里无聊得能把人活活闷死，能有什么大事？”
　　小宫女叫阿枝，她擦一把脸上的水，声音像是要哭出来，“真出大事了公主，雄伯……雄伯……”
　　木桐子蹭地一下站起来，“父王从雄伯回来了？！”
　　“主上回来了，可是……”
　　等不及阿枝的话说完，木桐子露着小腿光着脚就要往外跑，“太好了！我去找父王！”
　　“雄伯王崩了！”阿枝一着急直接喊出一句。
　　木桐子果然停住，并转身走回来，“你说什么？”
　　阿枝仰起头，“殿下……天下再没有雄伯了。”
　　木桐子手中的书掉进湖里，她弯下腰捏住阿枝的脸拉到自己眼前，咬牙切齿，“你在……胡说什么？不想活了是不是？”

　　阿枝把自己听来的事都跟木桐子说了。

　　书吸饱了水，微微倾斜着漂走。木桐子松开阿枝看着远方烟雾缭绕的湖面愣在原地不动。风吹过来，她散落肩头的长发和轻飘飘的裙裾飞起老高。阿枝拉住裙子想给她遮腿。
　　木桐子一晃神，“我不信，我要自己去问父王。”

　　来到枫香宫，内侍说腾简王不在。木桐子问去哪了，内侍支支吾吾地不肯直说。木桐子急了要发火儿，那内侍吓得跪到地上告诉她腾简王去了神叶殿。
　　神叶殿是四公主木其桑的寝殿，木桐子纳闷：出了这么大的事，父王不找臣子部下商量，怎么一回来倒先跑去见妹妹？而且跟雄伯王子有婚约的是我，他要见也应该是先见我啊！

　　见公主来了，守在门口的宫女要去禀报，木桐子摆手示意她别动，然后脱了鞋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腾简王跟木其桑正坐在屏风后不知说什么。木桐子听不清，继续小心翼翼地往里面靠近，等到听清楚妹妹在哭，她也几乎站到了屏风跟前。

　　……
　　“我不要嫁给那个老头子！”木其桑啜泣一阵忽然喊出来。
　　腾简王揽住女儿的肩膀轻声劝慰，“其实也不算老头子，他比父王还要年轻些呢。”
　　“那我也不要嫁给他！呜呜呜……”
　　“其桑乖，别哭了。好在到时候有姐姐陪你……”
　　“我不要姐姐陪！我不要嫁！再说凭什么是姐姐嫁给太子我就要嫁给错断王？！”

　　哗啦——木桐子一脚踹倒了木制刺绣屏风，腾简王和木其桑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谁要嫁给太子？哪个太子？”木桐子径直朝妹妹走过去。
　　腾简王多年求子不得，木桐子在姐妹四人里虽然相貌最出众，性格却也最像男孩。腾简王一直对她疼爱有加，总说如果上得战场，这宝贝女儿肯定是个女将军。另外腾简王后生完木其桑就过世了，平南公主比桐子年长八岁，长公主更是把两个小妹妹当女儿看。木桐子从小骄纵惯了，宫里最霸道的就是她。

　　这会儿木其桑见姐姐凶神恶煞朝自己冲过来，吓得一头栽进腾简王怀里，“父王……”
　　木桐子不管那么多，抓住妹妹的衣服就往外拉，“我在问你话啊！谁要嫁给太子？！”
　　“桐子！”
　　腾简王觉得过分，严厉地叫一声名字，要她住手，再摸摸木其桑的头以示安慰，“出去玩会儿，父王有话跟你姐姐说。”

　　各国人马都还没离开雄伯时，有天晚上错断王带了壶酒去找腾简王。
　　三杯酒下肚，错断王开门见山，“千玄不慎被犬子打残，荆王见谅。为了补偿，不如三公主就由我错断太子迎娶吧？”
　　话题过于突然，腾简王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怎么？荆王不愿意？”错断王一双鹰一样地眼睛直勾勾盯住腾简王。
　　腾简王心里一哆嗦，“当然愿意，就这么定吧。”
　　“哈哈哈哈！好！既然答应了这桩婚事，那想必另外一桩荆王也不会反对喽？”
　　腾简王傻了，“另……另外一桩？还有另外一桩？”
　　“有啊。”错断王给腾简王斟酒，“荆王不是还有个女儿没出嫁？”
　　“是还有个女儿。”腾简王端起酒杯心里嘀咕：可是你没有其他儿子了啊。
　　“那正好！”错断王喝光自己的酒又示意让腾简王也喝。
　　腾简王干掉杯里的酒，“什么正好？”
　　“孤啊，孤现在孑然一身，自从文后仙逝，常觉宫中寂寥孤苦难耐啊。”
　　这回腾简王彻底傻了，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到桌上。别说错断王暴虐成性喜怒无常，就是木其桑只有十三岁这个年纪腾简王也不可能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可烈王不是已经有月白王后了吗？”腾简王情急之下只能找到这么个搪塞的理由。
　　“月白？”错断王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笑容，“荆王不是在开玩笑吧？月白不过残花败柳，怎么配做错断王后？不过一时新鲜，等腻烦了她，本王自然会让月白去跟千成那个狗头国君去团聚。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嘛，怎么好一直夺人所爱？”
　　腾简王一时肠子悔青：当初就该揭发这个禽兽跟雄伯王联手！拼死一搏没准能有胜算！最起码不用搞到要赔上两个女儿啊！
　　见腾简王不说话，错断王眯起眼睛，“当初成王心疼女儿，拒绝了本王错断与雄伯两国联姻的提议，否则金天殿上，怎么也不至于让千黛、千颜两位公主落得那种下场。荆王觉得不好做主的话，不如等回到错断整顿完毕，本王亲带人到腾简去向公主当面提亲？”
　　腾简王一咬牙：女儿是保不住了。那也不能让错断王白占了便宜！
　　“强梁与我腾简交界之处有座长青山，当年百国大战时强梁开国君王曾允诺以山北为界，世代友好互不相犯。可百余年来强梁百姓为了山上一种稀有的特效草药，经常犯我国境上山随意采摘狩猎。腾简守军曾经出兵驱赶，但作用不大。到了上一代强梁王，他们竟然借口山中已有本国居民居住多年，直接占了半座长青山。”
　　腾简王说完默默给两人倒酒。
　　错断王哈哈大笑，“不就一座山？荆王请回去等待消息，年内梁军必会退出长青山。以后腾简的事就是我错断的事，腾简的国土就是错断的国土。谁也别想多占一分。”
　　腾简王一愣。
　　错断王挤一下眼睛补充，“反之亦然。”

　　腾简王大致说了雄伯发生的事，又不容置疑地表达了婚约已定无法更改。木桐子转身就往外跑。腾简王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知道不可能让两个女痛痛快快就答应，眼下的情形他早有预料。
　　可是很快，一个守卫冲进殿内，“主上！主上！不好了！三公主拖着四公主跳湖了！”
　　腾简王拔脚就往外跑，鞋也没顾得穿。

　　两位公主被及时救上岸。
　　木其桑咳嗽着吐了几大口水，哇地一声哭起来，“啊呜呜呜——父王！我答应了……我答应嫁去错断……呜呜呜——其桑不想死啊！呜呜呜——”
　　木桐子慢慢张开眼睛，看见是老泪纵横无比狼狈的父亲和他垂在前额凌乱花白的发丝。
　　“桐子……听见其桑的话了吗？到了错断，照顾好妹妹……”
　　木桐子绝望地合上双眼，泪水滑落，“父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