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旧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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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二十年来风云变幻，秦王嬴政统一天下，然而，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暗流涌动，包括墨家，包括阴阳，当然，还有那个让世人咬牙切齿的纵横家，都在筹划着对帝国不利的阴谋。
不过，诸子百家本就是一盘散沙，哪怕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也要相互倾轧。
比如今晚。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的不二良机。
鬼谷林中，冷风骤起，吹得树叶沙沙，暗影摇曳。
众人施展轻功，悄悄落下，眼见四下无人，为首白衣男子心中稍定。
“墨家，不过如此！”
一清凛女声传入耳中，众人不由浑身一颤，敌人追击了二十里地，却还是没被甩开，再看己方，均是身上有伤，大汗淋漓，尤其是——
白衣男子目光微动，视线一低，看向身后的竹制担架。
“盖聂——”他嘴唇微动，多年来，他们深受剑圣的恩情，就连今日，他们行至此处，也全是仰仗这个男人，可惜，这个泰然自若的男人若再不得到救治，也总会成为一具枯骨。然而此处，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尤其追兵赶至，局势更是间不容发，不容多虑。
“怎么办？”身旁蓝衣女子抬首问他，手中玉箫已经横在胸前。
“只有一战！”他声音果决，抽出腰间长剑，“阿雪，不要怕，上天会庇佑我墨家！”
话音未落，前方树丛窸窣，肆意的杀气尽出于此。
“大司命！”男子后退半步，似在思量。
被称为大司命的女子自树林中娉婷走来，眼中杀气毕现，身后，还跟随着十几个傀儡。“到此，已是绝路。”女人抬起右手，一众傀儡立即躬身前行，将他们包围起来。
绝路，当然是绝路。
从东海郡到云梦大泽，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还是挡不住阴阳家一批又一批傀儡的轮番攻击。到此，男子已觉筋疲力尽，无力回天，方才那一番话，除了为雪女，当然，也是为了身后同样疲惫的墨家子弟。
大司命冷笑着上前一步，打量着躺在担架上的盖聂。“堂堂剑圣，竟与百无一用的墨家混迹，始皇帝陛下看了，恐怕也要唏嘘。”
提及嬴政，盖聂微微睁开双眼，他环视四周，这里太过熟悉。终于，半年以后，他还是回到这里，见他永远都不可能对得起的人。
白衣男子见状，立即转身挡到他与大司命之间，神情戒备。雪女也退到他身旁，低声宣誓道：“盖先生，我们定会拼死一战。”
“不——”盖聂动动嘴唇，终于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说道：“此处已是鬼谷，千万不要动手。”
一语言毕，墨家众人皆是一愣。
这里，便是传言中的充满了意想不到陷阱的鬼谷？
然而，他们眼中所见的只是一个绿意盎然的地方，没有杀戮，只有泉泠鸟鸣。
“我们都避开了。”盖聂解释。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背上的血迹也越发明显，若是再不得到医治，鬼谷便是一代剑圣的葬身之处。
“怎么可能？”十二年没有回去的地方，怎么可能还保有原来的格局？男子剑眉微蹩，他不信。却听大司命连连冷笑：“高渐离，你何必不信，盖聂与这里的主人，本就是那种骯髒的关系，连身子都给了，恐怕，心意也就相通了。”
“你说什么！”荆天明闻言怒道，“胡说八道什么！”他话音未落，就看大司命神情一紧，猛然倒退三步，而她原来站的地方，余了两半叶子和一绺头发。
“是谁在那儿！”大司命看来受了不小惊吓，连声音都是抖的。
荆天明心中叫好，可等林子中有人走出来，他就闭嘴了。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司命口中与盖聂不清不楚的卫庄——荆天明的师叔罢了。不过，他今日与平常不同，着了兜帽，将脸和大半个身子都遮了去，显得有些诡异。
“卫——卫庄——”看见来人，大司命又退后了几步，心中盘算对策。
卫庄冷道：“大司命，这里似乎是鬼谷，说话可要小心。”他抬眼看了看一边的傀儡，冷笑一声，便见其在羽箭之下灰飞烟灭。
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要知道傀儡虽是死物，可也毕竟得到了阴阳术的点化，除非面对犹如凌虚一样的上古名器，一般情况下都是再好用不过的杀人利器。
“不过是些让人操控的死物罢了。”卫庄冷笑一声，又看向大司命，见她面色发白，遂朗声道：“回去转告东君，再有人擅闯鬼谷，形同这些傀儡。”
听他提及东君，大司命的神色变了又变，墨家不知她是否想出新的毒计，只有盖聂明白，这个名字的出现意味着阴阳家一段早已埋葬的过去，而连接着过去与现在的那个人就是东君——这个称号是楚地信仰中高贵、公正、受人礼赞的太阳神。在阴阳家内部，他的身份仅次于东皇太一，但他的名字却没有月神、星魂一样广为人知。换言之，知道东君的人，背后必定有一些令人无法忽视的背景，大司命不敢硬碰硬。
待她走了，卫庄终于回过身来径自走向盖聂。墨家众人不知所以，不敢拦，也不敢不拦，只好握紧兵器、原地不动，看着卫庄走到盖聂身前。
“堂堂剑圣，把自己弄成这样，不嫌难看吗？”说着，他竟俯下身去，检查起了盖聂的伤势，边检查，边道：“咸阳暗花榜上的名单里，盖大侠的命又值钱了不少。”
盖聂温和笑道：“那还不是要多谢你出得起价钱。”
“你知道就好。”卫庄起身，一脸不屑，“你的伤，我看也死不了，看在师傅的份儿上，我容你今晚留在这儿，明天一早马上滚出去。”
滚？这话就有些不符合卫庄的身份了。但墨家此时的处境自然没有功夫计较这些言语上的轻慢，他们不得不关心的是盖聂的伤势，当然，还有弟子们的栖身之所。
所以，难道事情的结局果如卫庄所言，第二天一早墨家众人连同盖聂一起离开鬼谷？
当然不能。
他本人确实是极坦然地离去了，但他刚走不会儿，林子里就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衣着淡雅，但是做工考究，看上去就价值不菲。这姑娘带着和公孙玲珑一样的银质面具，只从孔洞中露出两只眼睛。
刚一看见她，高渐离就愣了，这也怪不得他，这姑娘的眸子太像卫庄，也是冷冷的，深深的，带着对万事万物的鄙夷。居然能有女人被卫庄看上，还给他生了孩子，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事。
那么这女人是谁呢？
高渐离仔细思索，卫庄身边的女人并不多，除去嫁给儒家掌门伏念的红莲公主，也就是当初号称“黄泉吊命”的太医夏萧歌。
莫非真是她？
再想想当初夏萧歌离开罗网整整十个月不知所踪，更让高渐离深信，她就是这个女孩儿的母亲。
那此时，她来做什么？
高渐离刚要开口，就让对面女子抢了先。那女子缓缓走来，微微欠身，语气不卑不亢：“诸位深夜造访，怠慢了，请各位墨家前辈恕罪。”
荆天明上前一步，开口道：“姑娘是——”
“在下盖兰。”她回答。
一语落地，墨家众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有忽略她提及的姓氏。她说她姓盖，这么说，她并不是卫庄的女儿，而是盖聂的？不过，卫庄肯替盖聂养孩子，倒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盖兰没有理睬众人的疑问，她说完，轻轻扣掌，清脆的掌声在深夜的林子里格外清晰，很快，就有几名身着墨色短衣的男子走出，围到众人身前，齐声唤道：“大小姐。”
盖兰也近前几步，走到高渐离的面前，还没等高渐离向她讨教姓氏上的问题，就笑着说道：“阁下就是水寒剑高渐离吧，我听人说起过，说是剑术高超，心思缜密，面冷心冷，姿色不凡，如今一见，果如传言。”又扭头转向一旁，“想必这位就是曾经在燕国妃雪阁里叫人一掷千金的雪女姑娘吧，的确是倾国之色，若是有一日能得见姑娘的凌波飞燕，还请不吝赐教。”
雪女一听她说起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立即冷了脸，但又碍于此刻身在鬼谷，只好咬牙忍了。
见过这两人，她才走到盖聂面前，俯下身子冷冷问道：“你又做了什么，弄了一身伤回来？”
盖聂略有些虚弱地笑笑：“是阴阳家的人。”
盖兰冷笑一声，说道：“真是活该。”
盖聂被她这么说，竟是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多了些愧疚，却见盖兰撅了撅嘴，伸手去探他的脉。
“我大叔怎么样？”荆天明赶紧凑上去问。
盖兰白他一眼，嗔怪道：“叫得倒是挺亲密，哼，可要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兰儿——”盖聂出声止住了她的责怪，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天明。
盖兰没再说什么，倒是荆天明将自己的内疚自责毫无保留地表现在脸上，怪让人心疼的。
“怎么样？”看她诊过了脉，高渐离也凑过来问，盖兰答道：“我医术比不得我娘，还是请她过来吧。”又带着些无奈对盖聂说道：“我母亲最近心情不好，你小心些，省得触了他的霉头。”说罢，小嘴儿一撅，站起身来，吩咐下人将盖聂往鬼谷深处抬，自己则带着墨家众人到鬼谷的客舍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旧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