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清河镇万褔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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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一袭紫袍，勾着银边，上好的丝绸绣着流云百福。头顶玉冠，腰垂对佩。手中羽扇轻拂去身前的几缕银枝枯柳。
这时，一对姐妹，小步借过，带着香风阵阵。回眸的霎那，与男子对上，脸上的红霞以帕轻掩，娇笑着跑入繁华街景中，已寻不得。
“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出自唐寅—元宵）
“哈！”
唇角带笑，羽扇轻摇，男子悠然随至，步入夜幕下的市集。
清河镇，皇城以南，一个较偏远的山区地带。本因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却因一座山，一条河，造就了闻名遐迩的旖旎风光。
其山名为银清峰，正如其名，上银下青，峰顶直入云霄，长年风雪覆顶，云雾环绕，笔直陡峭，非凡人可登也。更难窥得全貌。相传，此峰乃是天上神仙入凡尘，以及登仙寻道之人的必经之路。故有云：清峰直上登仙宫，天梯借道入凡尘；仙凡有道无踪寻，有心便得一片天。山中的道观也因此香火不断，鼎盛一时，不少慕名而来的散修信徒，也多有在此借宿挂单。
山下气候怡人，葱葱郁郁，与山顶的冰封千里判若两个世界。山顶薄冰化水，形成数条涓涓溪流，终在山脚下汇流成现在的清河。清河，清河，延绵数千里，滋养着两岸的土地。而离银清山最近的，便是坐落在山峰西面二百里处的清河镇。清河至山上流下，一路向西，贯穿全镇。
河水清澈甘甜，两岸风景秀美，气候更是舒适怡人。夏不酷热，冬不严寒。虽不及皇家的避暑山庄，但不少的达官贵人也或多或少的有在此地修建别府山庄。再加上地处偏远，人烟稀少，与大城市的喧闹繁华相比，更显得安逸恬静。富家子弟也多有到此处备考的习惯。
今夜正逢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小镇里到处张灯结彩。清河镇里这唯一的主街道——清河街，从南至北贯通全镇。与清河在镇中心相交，将小镇一分为四。街上小摊小贩到处都是，叫卖声此起彼伏。把本就不宽的街道变得更为狭窄，中间只余下至多三人并行的宽度来，供人行走。除夏天众人云集至此避暑的时间外，就数过年最为热闹了。周边的几个小村庄的人们也都三三两两、三五成群的赶来逛夜市、猜灯谜、放花灯。
万福客栈，坐落在清河北街，仅挨着清河桥，占尽风水宝地，热闹非凡。一层宾客满堂，几名头扎青包帕的店小二利索地在人群中穿行，掌柜也出来搭把手的招呼着客人。这时，一人随着人流步入客栈。玉面华服，手持羽扇，顾盼神飞，气度非凡。掌柜何许人也？本姓方，四十余岁，市井出生，自小在这万福客栈作活，几年前终坐上这掌柜之位，阅人无数啊！一见来人气度、穿着，就知道此人身世背景不简单。侍奉好了，那到手地可是沉甸甸的赏钱啊！不过这个季节来到清河镇……虽内心惊疑，但表面上早已满脸奉承迎上前去。
“这位公子，里边请，里边请！”
回身赶紧催促着小二去备茶。
“这位公子二楼请，一楼嘈杂，二楼雅间环境优雅清净。窗外便是清河，整个清河镇的夜景可以一览无余啊！”
“喔？！那有劳掌柜带个路。”
“好！好！好！公子随我来，随我来！”
方掌柜满脸堆笑的先一步登上二楼，不时向身后跟随之人点头哈腰，奉承几句。
这二层与一层相较之，可就布置得宽敞舒适不少，二层桌椅也就五六张，中间相隔有一定距离，不像一层，几乎紧挨着摆放。在一层落坐的，一般也就是些平民百姓。偶尔也会有些江湖人士，或是一些达官贵人的仆从、脚夫等。二层桌椅上，也三三两两的坐着一些人，就穿着来说，明显就比一层身份要高许多。而方掌柜，引着贵客，直接穿过这些桌椅，直向四周一间间的单间雅室走去。
“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到我们清河镇吧？！这个季节来镇里，可是少之又少啊！不知公子是路经此地，还是……哎呀，糊涂糊涂，是在下越矩了！”
只见方掌柜一拍脑门，自叹失言。忙不失的给贵客赔罪。来人只是笑笑，并未之声。掌柜便将人领入一靠窗边的雅间里。
“是在下失礼了。公子，这里请。清河镇只是个小地方，比不上大城市。这间已是本店里最好的雅间了。像公子这般高贵之人，小店可是第一次招待，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
刚将贵客引进桌边入坐好，麻利地小二，就奉上了一壶茶，几份小食。方掌柜打发走小二后，便亲自给贵客倒上一杯香茗。
“看我真是老糊涂了，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呵！鄙人姓许，字安泠。西川人士。”
“哦哦！原来是许公子！许公子能来小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哈！掌柜真是赞谬了。”
“哪里，哪里！这可是在下的肺腑之言啊！”
眼看如此的奉承，许安泠也早已习惯，顺着话题便与掌柜攀谈起来。
“对了，还不知道掌柜如何称呼？”
“在下姓方，在这土生土长，生活了半辈子。不是吹嘘地，这清河镇里，没有我不知道的大小事！如若许公子需要，在下定为公子尽犬马之劳，包您满意！看许公子是路经此地，那便是一种缘分。”
“缘分？何以见得？”
许安泠，拿起茶杯，放在鼻下轻嗅了一下，再抿了一口。随后就将茶杯放回了桌上。方掌柜看在眼里，满脸堆笑的问道：
“可问许公子，这茶，如何？！”
“哦？”听到这突来的一问，有些许诧异：
“观其茶汤如羊脂应翠璧，嗅闻之下香馥如幽兰，品而之之更是醇厚回甘，齿颊留香。此乃银清春茶之上品也。”
“正是！那敢问许公子，此茶较之其他茗品，又如何？”
“这嘛……”
“初品此茶，是因为淮州名仕余醉仙。”
方掌柜一听，忙接上：“醉前有酒酒醉人，银清有茶茶香醉；只知酒香神仙醉，不知茶醉枉为仙。”
“哈！对，对，对！”
许安泠连忙拍手称是：
“没想到，方掌柜也知道。”
“呵呵呵，这都是托许公子之福啊！让在下忆起这陈年往事了。许公子有所不知，仙翁当时也是坐在公子如今这个位置上，有感而发啊！”
“哦？可当许某初品此茶时，却感到一丝丝的失落。这银清茶确是好茶，但较之白头、悯香、佛手翠这般茗中珍品来说，也只能算得个中品之上有余。要让视酒如命的醉仙翁从此弃酒喝茶，许某实难信服！”
“不止公子，可能普天之下，与公子有此同感之人大有人在！这也正是先前在下所说的缘分了。而这缘分皆因公子您的到来而起！”
对于方掌柜句句不离的马屁话，许安泠内心不禁莞尔。看来这方掌柜的掌柜之位想来便是如此坐上地。
“那还请方掌柜莫要吝啬，许某愿闻其详！”
方掌柜清了清嗓子，连忙拱手作揖道：
“许公子对这银清茶，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三也。其一，这银清茶在市面可见的，只是春秋茶，以春茶为上品。再加上，世人只知一般的冲泡之法，所得之，正如方才公子所言那般，顶多茗品中之有上。其色、香、味，不足真正茶之妙的四五成。”
“哦？！方掌柜可真引起许某的兴趣了！”
方掌柜捋了捋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还真有点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派头。
“这其二，银清茶之珍品，乃是冬茶也。冬芽冬採，产量极少。十年方得一壶，谓之极品。而且，新採之茶亦非最好。还需长时间的窖藏之，每两年取出，反复加工，一甲子方得一品。实乃珍品也。这其三嘛，便是这煮茶之水，煎茶之器亦有讲究。皆非寻常之物。”
“煎茶之水，天水为上。而天水之中，又以头雪为最。而煎茶之器，有竹、陶、瓷、玉、琉璃、金器等之，世人皆以紫砂为首，而许某则认为各有千秋。就不知方掌柜所言，哪种才配得上这银清茶之珍品？”
“银清茶产于银清峰，而银清峰上千年不化的冰霜，便是这煎茶必用之水，无可取代。”
“千年冰霜，至极至纯，确实首选。但其他地方亦有冰霜，怎就说是无可代之呢？”
“这就是公子有所不知了。银清山，高耸入云。山上的冰霜初看与他地的冰霜并无区别。但冰都乃天水所结，化后饮之，顶多是甘甜润腑，并无特别。但将之加热，在冰霜化水之时，便可闻到一股清香，似花香，又似酒香！这就是银清峰冰霜之妙。”
“哦？如此神奇？！”
“正是。将银清峰的冰霜採下，放进用银清峰上生长的紫金斑竹特制而成的茶器中。再将茶叶洒在冰霜之上，一同煎之。当冰霜化水，香味沁入茶叶中，便可将茶器取出。在早已备好的茶漏中也放入一小块银清峰的冰霜，就着冰霜将煎好的热茶倒入白瓷壶中。谓之冰火锤香也！”
“妙哉！听方掌柜一言，许某定要亲品一番这真正的银清珍品！”
“呵呵呵，许公子，这就是缘分了！要想品尝这真正的银清茶，现在正当时。世人只知清河镇是个消暑纳凉的好地方，顶多出产些不上不下的茶品。过了夏季，便都打道回府去。就算有几位备考的公子，也在入冬之前回去过年了。真正会留在此地过冬的顶多一两人，也都是另有他事，极少踏入本店。只有许公子这般有远见之人，才会在这个时间进入本店，那不是缘分，又能是什么呢？”
“听方掌柜之意，要想品到珍品，唯有贵店才可？！”
“是也不是！”
“怎讲？”
“许公子您看！”
方掌柜来到窗前，抬手遥指着远处高耸入云天的巨大黑影。
“那便是银清峰。公子您看！”
许安泠起身，也来到了窗边，远目眺望。
“山峰高处，那泛着幽幽白光之所在，便是冰封之地。”
只见满天的星光，在夜空中闪闪发亮。映衬出远处一个高耸巨大的黑影。而黑影顶部幽幽泛白，看其边缘，几乎与大地垂直而上，极为陡峭险峻。而与之分明的暗影则缓和许多。夜幕下，好似一只上古玄武托着一块无字天碑，静静地偃息在这块土地之上。似在等待天命而至的那一刻。
“那雪线之上，地势险要，非凡人可攀爬。常人能到达雪线下四五十里的距离，便已是极限。而功夫高深之人，能接近雪线也实属不易。只有冬天雪线下移，成功的几率才会增加几分。再加上山顶山下气候相差甚大，如不是冬季，採下的冰霜尚未离山便早已化成雪水而无法使用。故只有在银清山的冬天，才能真正享用到这银清茶之珍品！”
“听来，只要登峰採霜，再按方掌柜方才所言那般炮制，而这银清冬茶，想必贵店里亦有所珍藏。就不知方掌柜可否割爱？”
“呵呵呵，本店确实有少量冬茶珍藏，割爱之言不敢当。不过嘛……”
“哦？方掌柜有何不便之处？如是银两方面，许某自认还是有些家底的。”
“非也，非也！只是这煎茶之器，乃是本店东家一故友，因缘际会之下为其特制所赠，全天下就只有五只。若换作他器，效果皆难出来。除东家自留了两只随身而带之外。其余三只在小店长久以来的使用，茶器也早已毁之有二了。现在所剩的这最后一只，乃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平日不轻易示人。”
“呵呵，看来，许某的盘算也要落空了。既然这银清茶如此难得，就不知许某可有口福品上一盏？！”
这时，两名小二前前后后端上来几道佳肴与美酒，摆满桌上。
“哎哟，在下真是罪过，罪过！忘了许公子还没有用晚膳。旅途劳累，许公子，您先请用膳。小地方，没有什么好菜，还请公子见谅。”
“无妨！”
待许安泠坐定后，方掌柜立马给杯中斟满美酒。恭维的说到：
“许公子，今晚正是元宵佳节，元宵佳节猜灯谜，那可是本店的重头戏。”
“方才许某进店时，看到堂内中央，悬挂有灯谜赛的条幅！”
“正是，公子真是好眼力！”
许安泠心里不禁暗骂：废话，怎么大块布，布上写着斗大的‘万福灯谜赛’五字。非目不识丁，又非眼瞎之人，怎能不知。
“还有半个时辰，这猜灯谜的擂台赛就要开始了。许公子若有兴趣也可来参与参与。”
“哈！还是个擂台赛！”
“正是。这拔得头筹者所得的奖品，就是这珍品银清老茶。想来，公子这般学问之人，奖品必定乃公子囊中之物啊！”
“赞谬，赞谬了！为了这银清茶之珍韵，许某定会试上一试。”
方掌柜一张老脸，笑出了层层折子。
“那许公子您先用膳，在下就不便打扰了。”
许安泠内心不禁翻了个白眼。你打扰本小爷用膳都去了两刻钟了，其中一半还全都是拍马屁的废话。
方掌柜倒退着到了门边，正要转身之际，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
“这清河镇里，唯有小店可投宿。不知许公子……”
“呵呵呵，还是方掌柜想得周全。这是许某的字牌与符契（类似现在的通行证，异地使用。），请方掌柜过目。”
方掌柜回到桌边，双手接过信物，看了两眼便恭敬的奉还给许安泠。
“在下这就命人去给公子准备清净的雅院。本店虽小，但后院内设有几个别致小院，都是单门独院。进出有后院小门，出去有小巷可通镇外。无需经过鱼龙混杂的一楼正门。像公子您这般……”
“单门独院，甚好，甚好！那就劳烦方掌柜安排了。”
拿回符牌，将之收入怀中。便听到方掌柜又要开始滔滔不绝的奉承之言。许安泠赶紧将之打住，再这样下去，这餐饭可就不用吃了。
“好，好，好！在下这就去安排。许公子，您慢用。在下就不便打扰了。”
方掌柜见此，也只好随意应允几句，意犹未尽的退了出去，走时顺带偃上了雅间的门。
许安泠叹了口气，食指揉了揉太阳穴。内心不禁莞尔。要不是与人有约，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看来夏后，来这避暑的达官贵人一走，这掌柜之长就此无用武之地。所以他这一出现，正应了那淘天的洪流找到了缺口，一泄而后快。不过，虽是如此，但也不全无收货。这就在眼前的银清茶之珍品，让许安泠的内心早已欣喜不已。
正要拿起筷子，就听到叩门声。许安泠内心一惊：不会是那方掌柜又折返回来？
“进来。”
虽然心里没好气，但还是要见见，如真有什么事，也不至于耽误。
“不了！”
雅间门外传来一年轻男子毕恭毕敬的声音。
“公子您用膳。小的就在门外侯着，您有什么吩咐，知会小的一声即可。”
“哦，知道了。”
“那公子您慢用。”
原来只是个店小二。许安泠便夹起眼前佳肴放进嘴里，安心的吃起来。不过，这菜早已半凉，吃起来也已索然无味。只有那酒，还再小陶炉上温着。就着几口热酒下肚，囫囵几口也就了事。唤来小二，前边带路。到已准备好的后边小院里休息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清河镇万褔客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