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请大家别在游魂的身体里进进出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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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系游民的能力强度不仅由能力等级决定，大脑的活跃度、记忆的长度和广度也会对能力效果产生增幅。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年纪越大的精神系游民越是强大。作为一个将浑身营养集中在脑部、又活了六十年的精神系游民，侏儒对自己在与少女的意识交锋中落败感到难以置信。
精神反噬使得侏儒的脑中一片混乱，翻涌而上的自身记忆之洪流中还夹杂着来自反击者的记忆碎片。侏儒眼前出现了无数的画面，大多数是自己的，还有一些是不远处那少女的。
风女艾莫的脑中同样充满了精神撞击造成的记忆碎片，黑暗从不知名的地方笼罩上她的双眼，属于现实的废旧工厂和荒地渐渐被那暗色淹没。
眼耳鼻舌身意，感官离体而去，风女在纷繁复杂的无数碎片中随波逐流，难以自控。
当她的感官重新回来的时候，风女发现自己似乎已在千里之外。
头顶的天空是久违的高远，风穿过面前无边无际的树海，树叶喧哗不止。她身处于一个小得一眼望得到头尾的小村寨，大约有几十户人家，四周的屋舍都是土墙草顶。风女面前的小院子用竹篱笆围着，门前地上坐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
艾莫抽了抽鼻子，山林特有的潮湿与清甜气味钻入鼻腔：“未开化区域？”
她无法理解对手的意图。第39区到未开化区域的最近直线距离也足有上千公里，在联邦情报局的公开情报中，没有能力者可以达到这个距离下的瞬间移动。这只能是一种幻术，又或者是某种精神影像的残留。
风女呆了一会儿，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她看了看目光所及之处唯一一个人类，伸手叩向柴门。可是门并没有被敲响，艾莫看到自己弯曲的食指直直穿过了门扉，似乎那扇门是虚妄不存在的东西——或许不是门不存在，而是她……她，她已经变鬼了？
不不不不是吧，艾莫心中一抖。一定是她刚才手软，没敲准！她将眼一闭心一横，整个人向着门撞过去。一秒过后，她踉跄了两步，惊恐地回头看着已在身后的柴门。
要完！
对面住户的门开了，中年大婶捧着只大碗推开那扇无视艾莫的柴门，毫无知觉地径直穿过少女的身体，风女最后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碎。
大婶的颧骨高高凸起，衣服上打着补丁，露在袖子外头的手有些瘦骨嶙峋。由于自然规则限制，人们无法在自然区域内耕种土地，这些文明区域之外的人只能在游民带领下外出采集，又或者是等待时有时无的游民商队路过，以特色手工艺品交换一些食物。
地上的瘦弱男孩抬起头，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姨姨！”
女人摸了摸男孩的头：“尼克，我家今天多煮了两口饭，吃不完，你和弗农吃点吧。”弗农？风女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男孩子感激地接过碗：“谢谢姨姨！”他的手腕子细细的，脸颊凹陷，衬得一双眼大而明亮。
女人笑了笑，眼睛里有着怜悯和慈爱的光辉：“小弗农的烧退了吗？他有没有哭？”
尼克摇摇头：“弗农在睡呢，他很乖。”
邻居阿姨放下心来：“好，好，都是好孩子。你爸爸妈妈要是还在，一定会为你们骄傲的。”
尼克露出大大的笑脸：“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这样好，也会骄傲的！”
那个笑容就这么定格，像是有一只手按下了时间的暂停键，风的声音、摇动的草叶、大婶轻抚男孩头顶的手，在这一刻全部静止。阳光那么好，女人和孩童的脸上像是铺了层神圣的光辉。矮墙上的绿萝冒着细细的芽，它没有母亲，但是世界会呵护它的。
陌生又熟悉的黑暗袭来，夺走少女所有知觉，风女已做好了再次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心理准备。她睁开眼——哎，好像什么也没变。
还是这个未开化地区的小聚落，还是这么几间茅草房，只是土墙上的绿萝覆满了墙面，不像上一次那么可怜兮兮的。风女很快察觉到更多不同，比如此刻这里人声鼎沸。
人们聚拢在这个院子之外，风女虚幻的身体让最前排的人们钻进去又钻出来，她不知道是否应该护一下自己的重要部位。
拥挤的人们大声咒骂着。
“尼克！弗农！出来！”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们在家！”
“俺们邻里乡亲的一口饭一件衣把你们俩没娘养的拉扯大，现在要用你们了就翻脸不认人啦，两个小白眼狼！”
一个女人在后方喊：“前面的让一让，拆墙了拆墙了！”
艾莫和人群一块让出一条通道，看见高颧骨的大婶拖着铁锹走过来。艾莫刚才见到她时，她的额头还没有那几道皱纹，脸色也不曾这么沉冷。她高高扬起铁锹，随时都要砸向柴门。
“别砸，我……我出来。”一个声音从草屋里传出来，身形瘦小的青年推开柴门。
原本给铁锹让路的人们又一窝蜂涌了上来，七嘴八舌。艾莫站在与尼克重合的位置，只能看到一双又一双伸向他的手，有大有小，她几乎被五指大开的巴掌淹没。
“尼克！你一定得参加仪式，下个星期就是游民大人的周年忌日了，如果没有新的游民，全村都会死的！”
“我们可都是有家人的，要是出了事多少人伤心啊！就你和弗农两个年纪合适，你们一定得当游民。参加个仪式又不会怎么样，当游民多光荣！”
“尼克，知恩图报啊！”
……
体型有些瘦弱的青年看着黑压压一片人头，他张了张嘴，竟没发出声。
所有的人都在对着他喋喋不休，他的视线扫过拿着铁锹的邻居阿姨，扫过面目狰狞的隔壁叔叔，扫过沉默地站在人群后方看着的老爷爷，双拳用力地收紧，一直到掌心被指甲刺破的痛唤回他的声音。他说：“好，我去参加仪式，我当游民，放过我弟弟。”
人们继续劝说了好一会儿，似乎尚未反应过来青年的干脆利落，他们忽然意识到了尼克的答允，小院里静默了片刻，接着爆发出一片欢呼。
名为尼克的青年立刻让人绑了起来，他们抬着他绕过几个弯，走向村落的一角。
地面上画着庞大而复杂的阵图，巫师吟唱出古老的咒文，村落里的人们匍匐在地，虔诚地用他们的额头触碰这片土地。
艾莫听到了虚无缥缈的歌声。那歌声的一字一句模糊不清，像是与她隔了一层水面。或许它是自远古而来，在时间的冲刷下磨灭了最初的清晰，又或许这一团雾气般的暧昧朦胧就是它的本色。它似乎空荡荡的毫无情绪，又深藏着彻骨的悲伤。
一个宏大的声音凭空响起，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每个人的心里：“弱小的人类啊，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吗？作为赐予力量的交换，你们将付出代价。”
匍匐在地的人们齐声说：“是的，请吧。”
下一刻，被绑在阵图中央的尼克发出了一声几乎超越人类极限的尖叫。他本能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浑身剧烈地颤抖。
艾莫吓得跳了一跳，双脚尚未落地，所有的景象又一次定格不动了。这个世界静寂无声，她看见尼克狰狞痛苦的表情，看见闭着眼睛念咒的巫师额上的汗水，看见其他人虔诚地对着天空的头顶。
这一次少女已经习惯了眼前一黑的节奏，她睁眼时是在屋里，床上蜷缩着一团…扭曲的……人？
那团小人的四肢萎缩得近乎畸形，一颗脑袋却通红肿胀，比常人要大上两倍。
艾莫意识到什么，倒抽了口气，立刻飞退。是侏儒？！她却忘了此刻自己犹如一抹幽魂，一退就穿墙而出。外面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人守着，稍远些的地方传来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嘶吼。她看向那个方向，似乎就是之前村民献祭侏儒的地方。
侏儒吃力地移动那根枯瘦的小指头，敲了敲床板，守在院子里的人耳朵很尖，闻声走进去。
“弗农呢？”床上的畸形人气若游丝，无神的眼睛有些锁不住门口的人。
“他……”门口那人吞吞吐吐。
“弗农呢？！”侏儒听见了像是自天边传来的凄厉嘶吼，啊，那声音是多么的熟悉，好像不久之前自己也……
侏儒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安和惶恐：“我弟呢？我要见他，他怎么了？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他从床上摔下来，挣扎着要到房间外面。这个人萎缩的四肢显然用不出任何的力气，他甚至无法爬行，只能向前扭动，就像一条虫子。
艾莫鄙夷地看看那个下意识后退了十步之远的普通人，向着侏儒伸出手——她忘了自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自然扶了个空。
哀嚎就在这时候停止了。
村民们将一个浑身红肿膨胀的巨人拖回了小院，他们的门很窄，巨人进不去，村民就把他放在了门外。扭动着的侏儒伸着他可笑的小短手，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门那边的巨人。
那巨人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仍旧本能地抽搐着。他们之间离得那么近，寻常人一步就跨过去了，可又像是离了一个人间那么远。
风女艾莫觉得世界变得很安静，比起时间静止的传送时刻还要安静。
时间真的静止了。
那之后，风女被传送到的所有地方都模糊不清。每一个人的脸都只是一团肉饼，天是一团团灰蓝，地是一团团深绿。风女艾莫在这些抽象画般的大色块里明白了后来的事情。
这个新世界有很多沉默无言的秘密，伟大而永远正确的联邦政府选择将它们永远埋葬在信息洪流的角落。比如游民是可以通过祭祀“变出来”的；比如上层世界的权贵可以屠杀荒民，然后将一个聚落改建成度假圣地；再比如联邦法律所谓的人人平等他妈的是在放屁。
只有两个游民的小聚落在上百人的雇佣兵大队面前不堪一击，侏儒和巨人的一切过往就在一夜间灰飞烟灭。在所有的仇恨与怀念都尘埃落定之后，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两兄弟的面前——艾莫看到的就是那么一团黑色的人影，像是旧世界某些成年读物里的劣质马赛克，将对方整个涂成一团剪影。虽然看不见对方的眼睛，艾莫却可以确定，那个黑影的视线在她这缕游魂的身上停滞了一瞬。
“咦？这个不是人啊……”那人自言自语，又对着艾莫的方向说，“你回去吧，不要再涉足人类的世界。”你才不是人啊！黑脸兄！
那人话音落下，刹那之间天旋地转。艾莫整个人一震，再看看四周，还是那个熟悉的废弃工厂，熟悉的灰色气味。对面的巨人弟弟双足踏地发出沉闷如战鼓的声音，艾莫比他更快地拉开距离。
风女尚有闲暇检视万能腕带，代表时间的数字慢条斯理地向前跳动，现实里只过去不足一秒。
侏儒开始抱着头尖叫，风女低着头，心想那个主场“支援”怎么还没有到？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请大家别在游魂的身体里进进出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