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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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镜子里的姑娘留着短发，娃娃头，齐刘海下面是一双湖蓝色的眼睛。
微微笑起来，两颊隐约还有酒窝。
白皙的皮肤，纤瘦的身材。个子不高，但足够可爱。
她叫安道尔·洛克菲。
是社区里最讨人喜欢的家伙。她每每笑起来，好像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沐浴着快乐而不知困苦。街坊邻居都认识她，并且每逢节日，她收到的小礼品最多。
相比较而言，我就像是大减价买的附赠品，永远在衬托着她的美好。
我得承认，我嫉妒她。后花园里，我蹲在地上揪着野草，而她在楼上窗前叮叮咚咚弹着悦耳的钢琴曲，动作优雅，声音美妙。午后的阳光照在我杂草一般的头发上，蓬松得像斯顿叔叔故意留着炫耀的大胡子。脚边阿尔执着地在绕圈圈，脖子上缀的铃铛铃铃乱响，我的心情异常烦躁。
可又有什么用呢，我的情绪转瞬即逝，无足轻重。
我闭上眼，耳边是那流畅动听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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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的结束语，我才慢慢睁开眼。
逆着光线，牧师低眉肃穆的表情模糊不清只能看清黑漆漆的剪影，黑色的长袍堪堪垂在地上，像是什么呢，挫败的喜鹊长尾？我心中发出几声冷笑，但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凝重。
不远处的长椅上，我敬爱的父母们在亲友的安慰下愈加悲伤，发红的眼眶，故作掩饰的啜泣。为着我美好姐姐的故去，他们用沉默来嘶吼，用难过代替声嘶力竭。
花圈之前的木棺上洒满了圣洁的白玫瑰，安道尔的头像悬挂在中央静静微笑着。
亦如从前，总是噙着笑意的酒窝。
我看不懂我这位受人喜爱的姐姐。
但死亡，我却是能够看懂。
那些变了味的低语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无非是“尊敬的至高至上的上帝，为何要收走我爱女的生命”“安道尔是多么可爱的珍宝，为何赋予给我们后又要无情地夺取”之类的。
直到母亲口不择言，含混地说，为何死去的是安道尔，不是夏尔赫...一旁安慰的亲友们才急忙劝慰，而父亲则是沉默得擦拭完眼角后，抬头往我这边看过来。
他对上我的目光时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快速地扯扯嘴角，重新低下头去。
他们以为我乖顺地在上帝面前默祷，殊不知从头到尾，我都在静静望着我逐渐老去的双亲。他们流露的情感是如此纯粹，如此伤感，是多么真挚，可如果被诅咒的对象不是我。
很奇怪，我内心没有任何失望。几十年如一日的，最初的愤恨不解到现在的坦然，那段心路历程现在想想竟是那么短暂，远没有昔日难熬的预想。就像我那美好的姐姐，在最后面临汽车的碾压时，使出全力用力一推。
我滚到高路最侧端，头部流的血让我意识出现停滞，可我怎么也不会忘记几米之外，她从车底露出勉强搭在路上的右手。她趴在车底，弓着身子，直到我被推到安全的区域，才放心彻底地伏在地上。
视线的最后一秒，我居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可干涩的眼角什么也没有。
医院里治疗过程很顺利，除了父亲偶尔的探望不经意间透露说母亲没日没夜地守在我那苟延残喘的姐姐身边，衣不解带，感动了一批护工人员。主治医生按照惯例来进行检查，听到这话，眼神露出细微的轻蔑。
父亲走后，他摸着我毛茸茸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一袋巧克力糖。
我那美好的姐姐还是没能救回来。她永远沉睡在了洁白的床上，带着微不可闻的微笑。
去了往日母亲口中最幸福的归属——天堂，可她的表情为什么如此狰狞。我扶着墙，看着母亲毫不顾忌地大哭，默默想，不是她说的，死亡之后升天去天堂是一个人最好的结果吗，姐姐只是提前预定实现了而已，为何现在愤怒得一塌糊涂。真是出尔反尔满嘴空话的大人啊。
他们自己说的话，原来自己都不相信。
真希望，我以后不要成为这样的大人——我说，如果，如果我能够，顺利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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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依然那么单调。
学校里来来往往向我致以最真切悲痛的人，不管我认识与否，都在频繁得挑动我麻木的神经。时间流逝得如此决然，万千瀑布不可逆转，终于在一年的冬天，伴随着圣诞节热闹的气氛，淡漠属于安道尔的阴影。
母亲兴高采烈地装饰着屋子的环境，客厅中央竖起高高的圣诞树，上面点缀着包裹精美的小礼盒。树的最顶端是一枚滚圆的金球，灯光的反射下泛着流光。
阿尔的孙子，傲盾摇着小尾巴，不声不响地跟在女主人身后，看上去也十分忙碌。
门铃响起，母亲雀跃地打开门，迎面而来的父亲深深地和她拥抱亲吻，直到有烟花在黑幕中绽放，男人才松开手，看着女人泛红晕的脸颊轻声说：“MERRY CHRISTMAS！”
像是回到十年前，年轻男女初入爱河，难舍难分肉麻至极。
也许是气氛太好，母亲破天荒居然给了我一个微笑，我诚惶诚恐地接住，乖巧地回了一个压抑兴奋的眼神，果然她被我小心翼翼地模样取悦，吃饭的时候叮嘱了几句学习和交友生活。
这顿饭吃得如此和谐美好，父亲又讲了几个笑话，母亲咯咯得笑起来，我咽下嘴里的食物，礼貌地与他们道别。父亲赞许地送给我一个眼神，我装作没有看到。
回到自己冷清的卧室，我听着楼下逐渐消音的动静，双手枕在脑后。
我住在阁楼上，不算宽敞，但别有一番趣味，例如我可以透过天窗看到隐在云层之上闪耀的群星。有一次天气极好，我居然能看到很短的一小片“迷你银河”。
睡着前，我才模模糊糊地发现，他们好像快把安道尔忘记了。
整个冬天几乎缩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因为我对于打雪仗堆雪人不感兴趣。直到春天来临，我才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沐浴着初春的阳光，我开始进行“光合作用”。
盘算着日期，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对勾，直到五月十三日，我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
不管怎样，这一天是我的降生日。虽然不明白我是倒了多少霉才能被获准降临在人世间修炼打怪升级直到HP值清零老去升入天堂，但我对于自己出生的这天还是很重视。
毕竟除了我，也没谁会在乎了。
生日礼物是别想，要是安道尔还在，我没准还能有个破布洋娃娃。我长叹一口气，摸着存钱罐表面光滑的漆，瘪瘪嘴。下楼去吃早饭，意外地看到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平常这时候他不应该去公司了吗？我疑惑着去厨房取我那份煎饼。
出乎意料，在我经过他时，他放下报纸，露出带着眼镜的脸。
“生日快乐，我亲爱的孩子。”父亲说完，指指堆放在桌子上的两个礼盒，“你的礼物。”
我表情出现一丝空白，但很快用感激和高兴弥补上，“谢谢，我很喜欢，爸爸。”
他满意地点点头，回到房间里。我嚼着煎饼，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着那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上面的丝带是亮眼的粉红色，纸的图案也是花里胡哨夺人眼球。
真好看啊真好看，我喝了口牛奶，没什么感觉的想。
十一岁的生日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呢？
慢条斯理地拆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件衣服，很漂亮的裙子。我看着粉嫩的样式，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拆开第二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本还有一个手表。
本很厚，牛皮面。
手表的风格很简约，罗马数字，表带是褐红色的牛皮，摸起来很舒服。
我心情终于有了起伏，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表带上，然后对着阳光，看光线照在我苍白细瘦的手腕上，很好看。
就这样，长夏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下课铃响起，一群孩子们奔腾着冲出教室。
书包里装的暑假作业不多，很多都是需要去公立图书馆查阅调查，还有一些课余活动，当我为数不多的好友赫米丽邀请我参加他们组织的，针对流浪小动物做的基础研究及保护措施这项活动时，我委婉地拒绝了。
因为这个暑假，我答应了社区教堂里的牧师，帮他做些小工。
圣经的教义我并不是很明白，对于宗教的信仰还停留在最初的阶段——信我者得永生。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有事没事去教堂静坐，那里的气氛很严肃，但严肃中又透着轻松和诙谐。
就像认识了好久的老友，谈话间很有趣，即便是无聊地抱怨都默契十足，没有尴尬的冷场，和充满目的的索求。我坐在偌大的教堂里，面对着十字架，耳边似乎再一次响起那首耳熟能详的钢琴曲。
再一次回到那个夏天，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午后。
只是，我却忘了它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