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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满满一樽西域葡萄酒,苏幕遮和花满楼两个人喝得一滴不剩,酒不烈,喝得也不多,未有醉意,不过恰好微醺,从屋顶远远看得见一条长河,河上灯火通明。

      “真漂亮……”苏幕遮轻叹。

      “今日是孟河灯会,连放七天河灯。”花满楼道,“我记得桥头有个小摊,每到灯会都会卖竹编的河灯,最是精巧不过。”

      “河灯啊……”苏幕遮懒洋洋地往房顶上一倒,“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兴趣。”

      花满楼道:“少时母亲曾拿来给我玩耍的罢了,放倒是当真未曾放过。”

      苏幕遮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却又见两个人穿过小花园走到了屋下。

      左边是陆小凤,右边是金九龄,两人边走边交谈,眉飞色舞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见着苏幕遮二人,陆小凤眼睛一亮,笑道:“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金九龄也抬头一看,道:“花公子的人品,我自是放心的。”

      “你们两个又在谈什么坏事呢?”花满楼挑眉,“竟还想拖我下水。”

      “非也非也。”陆小凤摇头晃脑,一跃跳到屋顶上,拿起白玉酒樽就往嘴里倒,酒樽里早就没了酒,他倒了半天,只一滴残酒滴进他嘴里,他不满地咂咂嘴,悻悻放下了酒樽。

      “此事虽不是什么好事,但也称不上坏事。”金九龄紧跟着陆小凤跳了上来,落在苏幕遮旁边,扇子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啪地一声打开,露出里面的山水字画。

      “哦?不如说来听听?”花满楼来了些兴趣。

      “我和金捕头打了一个赌。”陆小凤昂然道,“若我先抓住铁鞋,那他就要在烂泥潭里给我抓几天几夜的蚯蚓供我钓鱼。”

      “要是我先抓住铁鞋,”金九龄接着说道,“那陆小凤就得陪我在南海天字第一号赌坊连赌三天,我赌他看,而且我每胜一局……”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吊足了听者胃口后才说道,“陆小凤就得脱一件衣服,直到脱光为止。”

      “我们这赌局,七童你看如何?”陆小凤捻着小胡子问道。

      “不如何。”花满楼语气里满是笑意,“这么胡闹的赌约你们也打得出来,难道还是个小孩子不成?”

      陆小凤大笑:“是不是小孩子你不必管,只不过……”他一把揽住花满楼的肩,嬉皮笑脸,“就是不知七童你愿不愿意做个见证,免得未来某人丢了面子,不肯认账啊。”

      “陆小凤你可别胡说。”金九龄说道,“请花公子做个见证,是怕某个赌鬼抹不开脸,想偷溜才是!”

      苏幕遮突然插话进来,问道:“如果最后抓到铁鞋的不是你们呢?”

      金九龄自信道:“这天底下能抓得住铁鞋之人,除了我和陆小凤,还能有谁?”

      苏幕遮看着远处错落的房屋,淡淡道:“还有我。”

      金九龄挑起眉毛,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你要是能抓住他,我就给你抓一整个月的蚯蚓,从此对你随叫随到任凭差遣!”

      “金捕头啊金捕头,话可不能像你说的这么满。”陆小凤叹气,“阿苏你若是能抓到铁鞋,我就请你喝十天十夜的美酒,你喝我看,而且你每喝一壶我就脱一件衣服,脱光为止,如何?”

      苏幕遮在心里衡量了一下,看了看他搭在花满楼肩上的手,点头道:“成交。”

      陆小凤摸摸下巴,说道:“那如果我们先抓到了铁鞋,阿苏你还没说你要做什么呢?”

      “我?”苏幕遮薄唇微挑,眼眸扫过陆小凤,“我什么都不必做。”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理好衣摆,开口道,“因为我已经知道铁鞋是谁了,现在正准备去找他。”

      “什么?!”陆小凤和金九龄失声惊呼,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苏幕遮踩着檐角飘然离去。

      花满楼已然变了脸色,霍然起身,追着苏幕遮的方向而去。

      花家占地广阔,穿过后花园是一片叫做紫薇阁的建筑,瀚海国王派来的一行使者,就被安排在这里。

      一时半刻之前,一个身影悄悄出现在了这里。

      那人谨慎地左右看看,确认了没有人缀在他后头,才小心地敲响一扇门。

      此处寂静无声,敲门声响得他打了个激灵,鬼祟地回头看去,眼见着并没有人,才舒了口气。

      “谁啊?”门的另一边响起女子声音,声音压得极低,似是怕被人听见。

      “我。”那人答道。

      他声音刚落,门就开了一条小缝,那人看看四周无人,身形一闪进了房间。

      屋里亮着一根蜡烛,照亮了来人的容貌,竟是药侠宋神医。

      他面前的女子不过二十上下,貌美娇柔,杨柳细腰摇曳生姿,此刻一张俏脸满是焦急之色,宋神医还未站定便疾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爹爹!”

      宋神医反握住她,急问道:“你这般着急找我来所谓何事,眼下耳目环伺,如此行事计划恐生变故啊。”

      “还管什么计划不计划的!”女子跺跺脚,急道,“眼下逃命要紧!”

      “逃命?逃什么命?”宋神医愕然问道。

      “唉!爹爹您久未涉足西域,自是不清楚。”女子对宋神医的性子一清二楚,心知不解释清楚他是不会走的,因而压低声音飞快地解释起来,“现今西域三十六国,都不过是魔教附庸,年年缴上不菲的岁贡才能逃过灭国之灾,我这孔雀王妃看着威风,但就算是瀚海国国王,见着魔教高层,也是要毕恭毕敬小心伺候着的。”

      宋神医脑中闪过一直呆在花满楼身边的苏幕遮,皱眉问道:“花满楼带来的那小子是魔教中人?”

      “爹!”女子猛扑上去捂着他的嘴,心惊胆战左右看看,才小声道,“没错,那人乃是魔教左护法,在教中地位仅次于教主。我曾经和老国王一同去觐见教主,同他见过一面,回去我足足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大病一场小半年缓不过劲来。”似是想到那血色的身影,她抖了抖,又道,“爹爹,那人……是个恶魔。”

      “我这些年的谋划,难道都要付诸东流了不成?”宋神医恨恨道,此番计划得罪了别人他不怕,左右一成事他即刻远遁西域,中原就是闹得天翻地覆对他也是鞭长莫及,但是苏幕遮身后站着在西域一手遮天的魔教,那就当真变成了个烫手山芋,杀不得,碰不得,若是放着不管,以苏幕遮和花满楼的亲密程度,只怕要反过来将他这个害的花满楼失明的罪魁祸首斩杀当场了。

      他在这次寿宴上动作太大,以陆小凤等人的聪明才智,露馅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思前想后,只有远遁求生一途。

      “爹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女子劝诱道,“您做铁鞋大盗时积攒下了不少财物,女儿我的私房钱也在身边,隐姓埋名足够我们富贵荣华一辈子,先把命保住,以后的事情还可徐徐图之。”

      宋神医想了想,一咬牙:“好吧,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我们连夜走。”

      然而他没想到,当他打开门时,迎面而来的就是滔天的杀气,滚滚而来压得他满眼血红,伴着杀气还有一柄雪亮的弯刀,锋锐的刀刃压在他的喉间,他一惊,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就觉得喉头一凉,可以看到极浅的血色顺着刀刃上的血槽缓缓蔓延。

      抬眼,陆小凤,花满楼,金九龄三人呈半圆形站立,每个人身上的气势都已至巅峰,一出手便绝对是不留余地的杀招。

      但这三人的气势加起来,都敌不过他身边的这个煞星,他甚至都没有去看看那人的勇气,只那滔天翻涌的煞气,足已让他浑身冷汗手脚发软,连话都说不出。

      时间在这般气势下如同凝固,豆大的汗水一颗颗从宋神医额头,鼻尖冒出,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颤抖,手也在颤抖,严格来说,他全身都在颤抖,可他又不敢颤抖,因为他只要轻微的一个动作,喉间的弯刀就会穿透他的脖颈。

      他知道,苏幕遮在看着他,眼神漠然冰冷,那视线比喉间的刀还锋利,漫不经心的一瞥就让他浑身生疼,像是被刀子活活剐了一遍,乃至于某一刹那,他都觉得那双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已经是一具没有任何生命的尸体,不,应该说是一堆连尸体都算不上的烂肉。

      他的脸上没有血色,孔雀王妃的脸色却和尸体没什么两样了,“左……左护法……”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像只被掐住了喉咙的鸡。

      苏幕遮没有搭理她,他的眼里现在只有刀下的人,那人的喉间正一点点渗出血丝,沾染在刀上,流进血槽,淤积在一起,凝固成黑红色的血块。他突然觉得很温暖,某种来自于鲜血中的生命力仿佛通过刀刃同他连接在一起,这种感觉,让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冻得浑身发僵时,撕咬开男人的喉咙,鲜血喷溅在身上,脸上,炙热滚烫。

      一瞬间,他沉迷于那种温暖,甚至有些无法自拔。

      孔雀王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狠狠磕在地上,她面容微微扭曲,却没有任何停顿的纳头便拜,“只要您肯高抬贵手放过我父女二人,我愿奉上明珠千斛黄金万两。”苏幕遮是整个西域,乃至于整个天下最好的杀手,只要他不出手,面对陆小凤三人,她父女二人尽全力也可勉强逃脱。

      最能打动一个杀手的,就是钱财,无数的,数也数不清的钱财。

      “呵。”苏幕遮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嘶哑,在这么晴朗的夜里也带出三分阴气,“的确,我从不做亏本买卖,就连玉罗刹要我动手也是得付钱的。”

      听他这话,孔雀王妃和宋神医脸上显出些希望的光辉。

      “没错……”宋神医颤着嗓子勉强说道,“你要是杀了我,就连一个子都拿不到……”

      “是啊…....”苏幕遮叹息,眼睛扫过花满楼,扯开一个削讥的笑意,“只是你要知道……纵然是妓.女,遇对了客人,也是会奉送一次的…….我这次杀人,就是奉送的。”

      他话说的粗鄙,花满楼听得却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他虽不嗜杀,但是苏幕遮的这番心意,他还是领受地颇为感动。

      如果一个杀手愿意为了你免费动手,那么他一定是把你当做了同生命一样重要的朋友。

      陆小凤更是抚掌笑道:“这比喻!妙极!妙极!”

      宋神医的脸彻底变成了死灰色,唯独一双眼睛仍不死心转动着,想要给自己找出些逃生的机会。

      他还不想死,尤其是死在这种地方,这种境况,死得身败名裂,狼狈不堪。

      他一时看向花满楼,一时又不知在看何处,半响后,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开口欲言,只是他还没说什么,宋神医已双眸瞪大,全身力道积蓄在腿上,猛然后退——他仅有这一次机会,成则生,败则死。

      “花满楼!便是我死了!你这一辈子都是个瞎子!只能活在黑暗里的瞎子!”他咆哮着,意图扰乱众人的思绪,然而换来的,是苏幕遮身上遮天蔽日的杀气。

      他在退,苏幕遮的刀比他的速度更快,雪亮的刀光看不清轨迹,如跗骨之蛆,只一眨眼就追上了宋神医,刀锋扬起,竟是要将他斩杀当场!

      苏幕遮眼眸中泛起猩红,仍是古井无波,宋神医却分明在那双眼中看到了一片血海,冤魂厉鬼沉于海底,无休无止地尖叫哀嚎,如晴天霹雳在海中激起惊涛骇浪,鲜血蔓延翻涌,从那双眼眸里将他淹没,他的速度不减,可脚下像是被泥泞缠住,有什么沿着他的脚底向上爬,爬上脊背,爬上头顶,叫他几近窒息。

      以至于他只敢看着眼前那一方小小的窗口,臆想那窗口之后的生机与自由。他怕自己一错眼,就要被那血色与绝望彻底吞噬。

      一往无前的刀光被阻住了,孔雀王妃惊骇地张着嘴,美丽的脸上流淌着两道泪痕,喉咙里咳咳几声,身体剧烈颤抖着,没了声息。

      她并不是自愿挡刀的,宋神医在刀光袭来之前,扯起了他的女儿,当做盾牌挡在了刀前,为自己赢得了几秒的时间,而就是这几秒的时间,让他破开窗户,逃了出去。

      窗外迎接他的,是自由的空气,是逃出生天的快意,他都未曾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女儿,脚步不停直直向着外面逃去——跳出那道围墙,外面就是河流,一路通往孟河主流的河,他完全能够在河水之中远遁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

      可惜他眼中的喜色还未弥漫到眼底,耳边就响起了鬼哭神啸的尖锐声响,追来了吗?!他咬牙提气,终究还是跑不过死神的脚步,脖颈重重一痛,身躯不由自主地飞起,钉在了墙上。

      意识的最后,他只看到了鲜血,漫无边际的鲜血,将他彻底掩埋。

      他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他死了。

      刀光劈在他悬挂的尸体之上,苏幕遮抽出弯刀,眯起眼睛,打量着尸体上穿喉的凶器。

      一把小小的斧头钉在宋神医喉间,鲜血顺着斧头滑落,月色下闪出些许华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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