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忽然一朵微笑

15、O 朋友

　　和她摊牌了，已经……不可能再报复谁了，但，为什么他心里甚至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轻松？
　　“五一”黄金周过后的第一天，原频雨在嘈杂的教室里坐不住，信步走向学校那片松树林背面的草地。树林的规模不大，却隔出了草坪，自成一片天地；满地的枯枝败叶，脚踩上去发出哔哔剥剥的轻微声响，煞是好听。他只顾着低头欣赏，走到近旁才发觉这棵最大的松树上居然有人——紫色的圆领线衫，水灰色的百褶短裙，是……云音音！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看到她……
　　应该调头就走的，双腿却动不了，眼睛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她闭着双眼，坐靠在最低的一段枝干上；素白的手一只搭在腿上，一只软软垂下；一双修长的腿随意放置，在脚腕处文雅地微微交叠——是在睡觉吧？有风轻轻经过她身边，没有束缚的长发微微拂动，有几缕卷上她白皙的面颊……
　　忍不住走近两步。
　　树荫下，她的面容沉静温雅，五官仿佛经过能工巧匠最精心地琢磨才孕育而出：眉若弯月，浓淡适宜；眼似……喔，那一双黑玛瑙般的含水眸子虽不能见，但细密的睫毛却极美；鼻如琼瑶，精致，且鼻端轻翘；嘴唇粉红，有着诱人的漂亮棱角……一颤，微微启开——嗯？
　　毫无预兆的，被观看者——原本应该在沉睡的云音音猛地睁大眼睛！
　　吓到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原频雨跌退了两步，手捂胸口，一颗心砰砰跳——哪有人这样子睡醒的？好恐怖、好可怕哦！
　　云音音也在拍着胸口：“好恐怖、好可怕哦！为什么我烧好的鸡汤打开来，锅子里竟然是冰寒？还好是梦！差点把他吃掉……冰寒的肉，应该蛮好吃的吧？”想象着他小白脸的长相，肉一定嫩嫩的如童子鸡一般，却不知被老师抓去帮忙改作业的祝冰寒，现在正没来由地一阵发冷。
　　“唔——啊！”伸了个懒腰，她跳下树干，“偷懒偷够了，该回去帮忙了！”一转头举步要走——“啊！——咦？”近距离忽然看到一个人，云音音选择先惨叫表明自己被吓到了，叫完才认出对方。
　　居然刚刚看到他！原频雨别过头——也是气自己竟会看她看得发呆。
　　啊？这个反应……他还是讨厌她吧？也难怪，那天她骂得那么干净利落、不留情面，他生气也很正常啊。她尴尬地笑笑，说：“你……你也来睡觉啊？我要走了，喏，位置让你。”
　　“不是！”他怎么会是为了来睡觉？
　　“啊？”那……总不会来找她吧？这想法太自恋，云音音马上放弃。“你……还是讨厌我……我家的人？”只有哥哥幸免于难，太不公平了！
　　竟是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我不讨厌……”
　　咦？啊，难道……难道是决定听从她的晓以大义、谆谆教诲了吗？“浪子回头金不换”啊，好感动！
　　“我恨你们。”很奇怪，这次再提起同样的事，却是很平静的语气。
　　啊……唔，原来……这样啊……正准备笑出来的脸当场垮了下来。
　　“我恨你母亲，她夺走了我妈的幸福；恨你父亲，他没选择我妈，造成了我父母错误的婚姻。”也恨你，竟能活得如此幸福！并且，这幸福是以父亲、母亲、他，他们全家的不幸为代价的。
　　云音音眨了眨眼，道：“可是，如果你妈妈不是和你爸爸在一起，也不会有你啊……”
　　“如果他们可以幸福，我宁愿我从来没出生过。”
　　意思是，他从来也没觉得活着是一种快乐……吗？云音音想了想说：“你觉得，以你妈妈的个性，即使没有我妈妈在，她有可能去向当时还只是自己公司里的小会计的我爸爸表白吗？虽然他们曾经是同学。”
　　他一怔。没有，绝对没有可能的，他了解母亲从来不肯示弱的个性。
　　似乎与父母口中云太太的外柔内刚正好相反，他的母亲是个外刚内柔的人——这种个性的人，是最不讨好、最对自己没利的了，他知道，因为现在看起来，他和云音音好像都继承了自己母亲的那种性格……她坚强地迎风而立，他却只是虚有其表、虚张声势；口口声声要报复，却每次只需她一两句话，就能让他信心全无——在她眼里，他的所谓报复，大概只是一场滑稽的闹剧吧……
　　“还是没有可能吧？”云音音看着他，眼神清澈见底。“所以，你不该恨我妈妈，即使她没有出现，我爸爸也不可能和你妈妈走到一起——阿姨的性格，早就决定了事情的走向。”
　　“说不定他们会在一起啊……事情总是有变化的……”他强辩，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呵呵，你真是‘死鸭子嘴硬’！”这个男孩，与爸爸口中黄阿姨的个性好像哦，真不愧是母子。“不过，还是很佩服你，这么爱你的母亲……”她微笑道。
　　干嘛忽然对他微笑起来？那么软软糯糯的笑容、轻轻柔柔的声音，让他不好意思再扳起面孔装凶恶，手足无措起来——“这……这有什么好佩服的！你难道不是吗……”
　　“我吗？”云音音笑道，“对爸爸、哥哥是爱啊，但妈妈……因为我是早产儿，我出生的时候她身体太虚弱过世了，所以没什么印象。不过，我相信爸爸——他选的人，一定很不错！”扬起一朵灿烂笑容。
　　心失了准地一阵乱跳——胸口像被撞了下，有什么东西要满溢出来！感觉既是难过，又是高兴……
　　好奇怪他没有做声，脸色也怪怪的，云音音问：“你怎么了？”
　　“没事。”
　　好敷衍的话，表情明明就有事嘛。她想了想，觉得这个人的性格不是会轻易信任别人的那种，所以要他一下子敞开心胸大概是太勉强了，何况她还是他计划要对付的人之一。
　　“下次心里有事，再找我聊吧，还在这里。”
　　“为什么……”要对他好？
　　“咦？没什么为什么啊——能这样聊天不是很好吗？”好老实地回答！
　　还是……有点恨，恨自己根本恨不起她来！反而不由自主地受她吸引，不能控制地来到她身边，然后渐渐地、渐渐地……喜欢上她。
　　怎么又不说话？这家伙的性格还真是“闷”得可以！和有话就藏不住、毫无沉府的冰寒完全不一样呢，呵呵……“这样吧……”看来要等他开口不太容易，她决定自力更生。“我现在要回班级了，如果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就什么都别说，和我手拉着手一起回去。”
　　手……手拉着手？“又不是小孩子！”他别开头。
　　他在害羞？呵呵，好可爱。“不是吗？我们又没满十八岁。”她笑，然后转过身，回头说：“我要走喽。”特地放慢了动作。
　　原频雨眉头微皱，似乎仍在犹豫。
　　管他！走了！——运动是她的强项，但现在只是走两步路却反而气息不稳。
　　一步、二步、三步——他到底来不来啊？！弄得她比他还紧张！
　　四步、五步——呜呜……她那一番金玉良言的说服力还是不够吗？
　　原频雨忽然抬头，望着前面长发低垂的纤细身影——
　　六步！七步了啦！——那小混蛋，都跟他谈过几次了，怎么还死不开窍呢！她云大姑娘生气了！正要转身大骂个痛快——
　　咦？
　　手一暖，被人握个正着！她扭头，看到男生的白衬衫；往上看，一块白玉雕琢的子辰佩露出领口；再往上，竟是微微扬起的嘴角——
　　“原……原频雨？”他在笑？好……好感动！他不但跟上来了，还如他们第一次遇见时那样，冲她淡淡一笑——但，怎么觉得眼神有点奸奸的？
　　“中午没吃饭吗？”声音好温柔，像是真的嘘寒问暖。
　　“啊？吃了啊。”傻傻地答。
　　“那怎么摇摇晃晃的，连个路都走不好……”把她的手拉到她面前，“还要我扶你？”
　　什……什么？！真会给她装傻！——不过算了，姑娘心情好，不跟他计较！反手抓住那只暖暖的手，她立刻送上一朵灿若朝霞、亮如明日的笑容——
　　“太好了！原频雨，我好高兴哦！”
　　“我也……很高兴。”手中柔荑软软的，因为常做家务，皮肤倒不见得娇嫩，却自有一番动人之处。“你好厉害。”
　　“咦？什么？”
　　“无论遇到什么，你都一定能打胜仗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有最厉害的武器——你的笑容。”原频雨真诚地说，轻扬起微笑。
　　云音音盯着他的脸看呆了，忽然叫起来：“啊！就是这个！”一根手指头几乎戳到他脸上。
　　他可疑地瞄着那个指头。“哪个？”
　　云音音睁大一双明眸，笑道：“你的笑容啊！你的笑容好好看哦！本来就长得漂亮的话更应该多笑啊；我认识的帅哥每个人都经常笑喔，都很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帅哥有义务要美化环境的嘛！你的笑啊，比我哥哥少了分邪气，多了分干净清爽；比我爸爸少了分腻死人的温柔——这种程度的温和刚刚好，多了分清纯；比冰寒又少了分傻气，多了分成熟稳重。很有男人味！超迷人！乱帅一把的！是典型白马王子式笑容哦……”她边走边讲，手舞足蹈。
　　“拜托你……”原频雨轻揉额头，受不了身边一精神就很聒噪的人，但，握住对方的那只手却不愿松开，牢牢抓住。
　　“好崇拜哦！我终于找到男人最完美的笑容了！再笑啊，再笑一笑嘛！”一颗头很期盼地仰起，目光闪闪地巴着他。
　　好可爱。“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俯首，在她唇上结结实实印下一吻。“……吻你喔。”
　　啊？啊？云音音倒退一步，一脸惊吓状叫嚷：“你已经吻了啦！”
　　这算什么？她以为得到的是个男的朋友，可不是男朋友！——哪有朋友吻朋友的？哇啊！怎么办，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