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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猪与萝卜 ...

  •   又是一个大早,根据前两天的经验来看,我不无意外地发现陈远又比我先到,依然占着我原来的宝座。

      “笨猪,傻驴。”我向他打了一个招呼。

      这是昨天最新学的两句法语,也是后来学过所有法语里最容易记得的三句话之一。第一句话是Bonjour(早上好),发音类似‘崩入’,可老师为了加强教堂效果,特意提醒我们说不要发成‘笨猪’的音。我们全班当时又笑成一团,而今天我这样用,是故意的,谁让他抢了我的座位。不过‘笨猪’这发音和原法语发音只有百分之六十左右的相似度,我从来没有在法国人面前恶搞尝试一下,也不知道真按这个发音他们是否听得懂。但‘傻驴’的发音却和原单词Salut(你好)有95%的接近度,发成‘杀驴’也行。幻想一下当你喊对方‘傻驴’的时候,人家还会对你微笑,是一种什么情景。当时还学了另一句话是Comment allez-vous?(您身体好吗?),据说发音很像粤语的‘今晚打老虎’,可是我不会说粤语,也就无法查证了。

      当我正奇怪怎么法语的打招呼怎么都是动物时,老师教了大家一句最绝的。虽然法语里有很正式再见的说法,可是在口头中,人们经常用到的是Ciao,来自于意大利语,发音很像‘操’。当时全班都沸腾了,这么精典的国骂竟然流传于国外,还被当成文明语来使用,这不是很让人激动吗?老师早就知道这一句话会给大家带来多在的震撼,于是他很有耐心地等大家喧闹了一番后,才开始教大家正确的读音。因为不是法语原词,所以没有办法按法语发音规则来读音,仔细听了很久,依然还是很像‘操’,或者说很像‘操’和‘超’之间的音。不过没有关系,只要见到别人,不要以千军万马之势大喊一声‘操’,而以小桥流水的语气把这个词出来说,别人都会回以微笑的。但别偷笑得太早,别人回话也只能是一个字‘操’。不过这样到底算是谁占谁的便宜呢?

      我至今仍然觉得最好记的三句话为:‘笨猪’、‘傻驴’和‘操’。

      “早。”陈远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抬头了一下又低头回去继续看书。

      瞧瞧这是对姐姐的态度吗?很明显,看来他还没有把我放到姐姐这个尊敬的地位上。于是我决定教育一下,让他接受这个事实。不过应该怎么说呢,引用二十四孝吗?可我自己都不知道二十四孝的故事,说‘长姐如母’又好像太夸张了一点,我还没老成这样吧?

      找不到开头话题,只好这样问:“你在看什么?”

      “课本。”陈远都没抬头看我,口气里明显我问的是废话的意思。

      我小小的郁闷了一下,本来打算放过他,可是一看他看书上的内容,竟然已经看到第十课了。

      “不是吧?这你也能看懂?”我不敢相信地把他的书扯了过来,天,真的是第十课的课文。我努力看了一下上面写的法语,几乎一句也不懂。我们的课程并不完全是按书本内容教学,所以最开始的第一个星期,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把所有的发音规则全部学完,外加一些简单的对话。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几乎是没有看法语句子的能力,只是会说会拼而已。

      我抱着最后的希望问:“你真的不是做作样子?实话说出来,我不会笑你。”

      “还好,开始不太难。”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摇头说:“你听说过吗?戴高乐说过,生活不是劳作,不断劳作会使人发疯。”

      “他有这么说过?”陈远眼睛里充满怀疑。

      “当然,你不相信姐姐的话吗?没礼貌。”

      陈远又看了我一眼,笑着摇摇头,没有任何评语。

      “你不相信啊?我说的是真的啊,我是在杂志上一篇文章上看到的,只要那作者没有骗人的话,那肯定是对的。”我为之郁闷,难道我的脸看上去就这么不可信吗?还是人家觉得戴高乐不会说这样的话呢?我很确定这句话不是我自己编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跟别人看名人名言的习惯不同,我脑子里能记的,全是这种‘不上进’的名言,能充分为我偷懒找做坏事找借口的理论依据。比如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说的一句臭名昭著的话‘我死以后,哪怕洪水滔天。’难道不比‘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之类要酷得多吗?

      陈远又笑了说:“还真没听过,不过听过另一句。”

      “什么?”

      “路易十四说的‘言多而无废话,难。’”

      “他有说过这一句?”我很惊讶,以至于忽略了他话语的意思。这一句像是从那洪水滔天的国王口里说出来的吗?

      “应该吧。”

      “你在哪里看的?”

      “书上。”

      “你不会学什么历史文学的吧?”

      “没有,我学物理。”

      “那……。”我的问题一箩筐一箩筐地丢过去,完全忘记现在的时间本来应该是用来复习的。

      陈远也没有不耐烦,一一回答了我的问题,不过最后他的结束语是:“你还挺聒噪。”

      我大惊,完了,怎么又忘记形象这一件事情了。记得从幼儿园开始,老师每次见到我父母或者是开家长会时,都跟他们说的是同一句话‘上课坐不住,经常讲小话。’妈妈为此已经批评我多次,后来这个毛病总算因为年纪长大而有所好转,那是因为上课讲话的方式变为‘传纸条’了。我十八岁生日那一年,母亲再次语重心长地说了女儿家要斯文、动作不要粗鲁、讲话要细声细气的重要性,其实我心里是知道的,其实我已经开始注意了。

      这个毛病他这么快就发现了?我还以为这叽叽喳喳的毛病已经有所转变,没想到才认识几天就被别人发现了。没关系,现在只是一个人知道而已,而且补救还来得及。我立马收声,做了个鬼脸,开始乖乖看书。

      “其实我平时话没有这么多的。”我又从书里抬头,决定还是补救一下。

      “是吗?”明显不信的语气。

      “主要是因为你抢我的位置。”我决定把全部的理由都怪在他头上。

      “你的位置?”

      “是啊,本来第一天我是坐你这里的。我坐在角落的话,话就会很少了。”

      “那你早说。”陈远开始收拾东西。

      “给点面子好不好,你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我有这么吵吗?”

      “那下次吧。”

      从这以后,我再去教室里的时候,他会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的旁边,而我最喜欢的位置都会专门留出来给我。

      “怎么样?我坐这里以后,话是不是少很多?”有一次我问他,满心期待能得到点鼓励。

      陈远上下打量我一眼,笑说:“还好吧。”

      这语气真是极为勉强,不过最近跟陈远的关系不错,我开始有当姐姐的感觉了。一般我说什么,陈远都会让着我,也许他只是不想让我这么多废话。

      后来我见他的时候,仍然是会说‘笨猪’,直到有一天我决定把它当成对陈远的代号。

      “以后叫你‘笨猪’好了,好像有点难听,不如叫猪,小猪也行。”还没有等他反对,我就已经提供了几种方案。

      “不叫猪的话,叫傻驴也行,不过驴没有猪好听,猪看上去比较无辜,我不喜欢长脸的动物。还是叫猪吧,怎么样?”

      不要怀疑为什么陈远都不吭声,因为他讲话速度很慢,他也许很聪明,可是他的特长不在口才上,他还没开口我可能已经讲完两句话了。弟弟是拿来做什么?用来欺负的。

      对于这个名字,陈远当初是极不满意的。可是我没有理他,开始跟他讲这个名字的好处。

      “猪很好啊,多可爱啊,又亲切。一看那脸就很想掐……。”

      “我又不胖。”

      “你是蛮瘦的,一个男孩子这么瘦,多吃一点,比较有男人味。”

      “重点不是这个,那我跟猪有什么联系?你还比我胖呢!”

      “你……怎么当弟弟的,太过分了。记住,不可以说女生这方面的话,有没有风度啊。快点道歉,不然今天你可以考虑以后不用坐在这张凳子上了。”我被他最后一句话给气晕了,这家伙知道不知道什么话对于女人来说是绝对不可以听到的,哪怕这是事实。我绝对不是什么小心眼的女人,不过我绝对会因为这一句话跟他绝交。

      陈远看到我很有气势的眼神,终于决定认错。而叫他‘猪’这一件事,他也就没有了上诉的权力。

      ................................

      今天的课程终于结束了,我们已经开始进入法语语法的初步学习。法语给我们的第一个下马威就是:动词变位,特别是所谓的不规则动词。以现在时举例来看,所有的动词都会根据我,你,他(她),我们,你们,他们(她们)变位成六种也就算了,为什么有些动词要变成连祖宗原型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出来?我完全不可以理解这样做的意义。这其实大大地加重了记忆的负担,因为记一个词,还需要把它全部的变位都要记下来,这真是有利于开发大脑啊。我再次体验到了中国文字的伟大,根本不用变位,有几个语言能做得出来?

      我晕晕忽忽地上完课,不抱着希望问了老师一句:“像这样的不规则动词有多少个?”

      “三百多个吧。”

      “什么?!”我放弃形象瞪大眼睛叫了一声。

      “你们现在才学现在时,以后还有将来时,过去时等等,法语的每个动词在每一种时态中都6种变位,而常用时态即超过10种,慢慢学吧。”老师一脸过来人看新手的表情。

      我觉得眼前一黑,我刚刚听到的那是真的吗?换句话说,就是记上几十个所谓的‘单词’,其实就只是记了一个单词而已。那说法语前,不就得拼命地想它的变位形式,每表达一个句子,还得要先把单词在头脑中排列组合一番,这真的是语言吗?

      我的行动开始变得有些木然,手收拾着书包,可是脑子还在想着刚刚老师的话。直到一个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哎,你东西掉了。”

      “啊?”我仍然有些呆。

      “你学员卡掉了。”陈远弯腰帮我把卡捡了起来。

      我刚想去接,却看到陈远把手收了一些回去,随后见到他有些疑惑地问我:“你叫花心棋?”

      “啊?”

      “你叫花心棋,你姓花?”这次他说话说得很大声。

      全班仍然有些同学没有走,我感觉到很多目光往我这里看,其中就有辛一。

      “你叫花心棋?”陈远再次讲这句话时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笑意。

      “是啊,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我终于完全清醒,我一把把学员卡片抢了过来。我最讨厌的事情发生了,我下意识看了辛一一眼,发现他的嘴角也有笑意。完了,我在帅哥面前的形象多半也开始毁了。

      “没,挺好听的。”

      “谢谢。”那表扬真是虚伪。我白了他一眼,灰溜溜地大步离开。

      不过我是一个来得快去得快的人,所以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已经忘记昨天发生的事情了。所以我再次跟陈远打招呼时,我没有想到这么多,也没有为昨天他笑我的事情记恨。

      “猪,早啊。”

      过了几秒我才听到陈远说:“早啊,萝卜。”

      “什么?”我刚刚没听清楚。

      “我说,早啊,萝卜。”这回陈远是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

      “萝卜?”

      “花心后面不应该是接萝卜吗?还是你喜欢大萝卜?萝卜比较可爱,大萝卜就难听了一些,所以还是叫你萝卜比较好。”陈远是有样学样。

      我眼睛微眯了一下,下一秒我的手就直接卡在了陈远的脖子上。这时候我脑子里早已经容不下什么镇静,也没有思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连淑女的风度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你敢再说一遍?”我手开始使劲。

      “萝卜。”

      就有这种不怕死的人,脖子都被掐着,竟然还敢说。我开始加大力量,陈远开始反抗我。

      “你只能选择叫我姐姐或者是心棋。”

      “萝卜比较好听。”陈远扯掉了我一只手,别看他瘦,男人的力量果然还是大一些。不过我现在是站着,他坐着并不这么好使力气。

      “你再说!”

      正当我们拉拉扯扯的时候,门开了。田晓菲看到我们时一愣,眼里闪过某种神色,开始往后排走去,选了一个离我们很远的位置。

      我看了看现在的情景,我左手在陈远脖子上,陈远的一只手是握在我的手上,而他的另一只手是在我右手臂上。我们姿势极暧昧,我和陈远对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这相貌不算英俊男生有一双很漂亮的眸子。我们开始同时收手,并开始整理东西。书笔和学习用具早就掉到地上,四周的椅子也歪歪斜斜。

      我回到座位开始看书,开始觉得手臂有些麻,一看,上面有明显几道红印。我把手臂给陈远看,白了他一眼道:“那个名字以后不许说。”

      “你不也叫我猪吗?”

      “不行!你是弟弟,怎么可以跟姐姐讲条件。”我明显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现在就是这个世道。

      “你比我大还不到一个月。”

      “大一小时也是大,当弟弟要尊敬长辈。”我一脸大人教小孩子的表情。

      “就算是姐姐也就是同辈,这是基本常识,还当姐姐呢!”陈远很无奈。

      “啊?这我当然知道,我说的心态,是态度。”我话转得是又快又好。

      陈远再次摇头,不打算跟我争辩了,开始看书。我也拿出了动词变位手册,继续在变态的变位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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