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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婚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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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星辰布于天幕之上,如墨浓黑的云朵之下,氤氲着将近黎明的霞翠斑斓的暗涌。
无际的海面,沉沉如夜,平缓如镜,一柱神塔于海面中央孑然拔起,万丈柱身,直入云霄,仿佛通向天之尽头。
神柱顶端,云雾环绕,云雾中依稀可辨出一方巨大圆形平台。平台以石为砌,台面六十四根丈高石柱规则而立,上头密密麻麻的符文金光闪烁,叫人望之生畏。平台整中央是一座巨大的九瓣莲状的水池,池中央一紫发白衣之人凌空端坐,周围浮动着海一般碧蓝澄澈的池水,在高空的袅袅云雾中,池水无风荡漾,整个池面金光隐泛。
更鼓交替,莲池中盘坐的白衣人睁开眼眸,那双金色眸子里却是聚散迷离,模糊不清。
夜幕幽幽转变,一缕光线隐约地来到云后,躲在黑幕之后,将破未破。
眼前跳跃着无数如天幕之星一般数不清看不明的幻影,白衣人金眸中的神色越发的迷茫了,时空迢递,渐渐的,那影像的碎片又慢慢地融合起来,同时白衣人周身金色的光芒渐渐变强,亦同时变得斑斓多彩起来,直到一人从迷离之中踏步出来。
清风逐云,广袖飘洒,紫发飞扬,那人一如既往和煦的目光望来,光芒瞬耀,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白衣人唇边泛起笑意,向那道熟悉的身影伸出手,却是倏忽的,眼前的身影突然向后退了数分。
金眸瞬间瞪大,心中惶恐袭来,白衣人起身想要抓住那道身影,却为一道无形的力量绊住,挣扎不开。
那春风的笑容亦随着光芒越来越模糊,白衣人试图挣扎,却为那道力量牢牢地扼住。眼瞧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白衣人嗓子发出嘶哑的哀泣,挣扎到最后,似乎无能为力的白衣人如孩童般地哭泣叫喊起来。
挣扎着,挣扎着……不断挣扎中的白衣人终于挣脱了那道束缚自己的力量,但当他似乎追逐上那道即将消失的身影,在他伸手即将触及到那张让他感到温暖的笑面之时,却是“砰”的一声巨响响起,随之那道身影如镜子一般,在瞬间被什么东西给打碎了,支离破碎,化为千万碎片,转眼湮灭殆尽。
“噗——”一口殷红终于是破喉而出,亦是驱散了眼前的迷障。
白衣人保持着盘坐的姿态坐于池水之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鬓边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血腥味蔓延开来,白衣人的血落在碧水中,却未消散于水中,而是慢慢地将莲花水池中的一池碧蓝之水染成了殷红,同时白衣人那一头凌风飘扬的紫发,也开始从尾部一点一点地开始幻化成了雪一般的白色……
“帛曳大人。”此时恭敬的呼唤从遥远之方传来。
侵蚀一般将紫发染成雪色的白随着这声音的传来,像是受到了惊恐一般乍然退去,顿了顿,帛曳闭目捏诀,指尖一划,点水成镜,对着那方映出的影像道,“什么事?”
那厢之人犹豫了片刻才怯怯道:“小人冒昧打扰大人清修,神柱下的月盘方才突然出现了裂纹,您……没事吧?”
“无事,月盘之事你无需担忧,说正事。”
“刚刚三位神女感知到十殿冥帝的力量在西南方出现,想请大人现在过去一趟商议此事。”
“哦。”发出一个清清冷冷的音节,帛曳顿了顿,随后道,“知道了。”又顿了顿,“少主那边怎么样了。”
似乎早就知晓帛曳要问什么,水镜那边的人随之答道:“少主已服下药血,今日过后少主的伤势该是无性命之忧,现下少主在夫人那处。”
“阿清去了清音居?”再次睁开的金色瞳孔,全然不复方才的迷茫和惶恐,唯有一片孤寂的清冷。
叹希奇会主动接受去那地,这倒是让帛曳颇为惊讶。
那厢之人答道:“小人不知,不过,今夜沧澜垂客居外罩的结界也被人打破了,根据白奕君的信息,现场有柳家功法的残留气息。”
“柳家……”一句话顿了良久,帛曳才接着道,“无妨,让明玦明日巳时过后去清音居接少主。再告诉三位神女,半个时辰之后到三圣神池待我。”
“是。”
紧随着强烈的杀气而来的是一柄泛着幽绿光芒的利刃,利刃直面而来,墨倾池反应也是极快,一个闪身避过要害,却是那黑影如游蛇一般猛然折了自己的攻势去向,又向他直面杀来。
转眼间黑影便同墨倾池过了十来招,黑影身法极其怪异,招式毫无套路痕迹,又速度惊人,手中只一把短刃宛如游蛇,煞气逼人,墨倾池一时间竟处于被动劣势。
但黑影似乎无心缠战,又过十来招之后,黑影见墨倾池丝毫未伤,便在一个攻势之后腿脚一转,拔足飞掠而去。
墨倾池见状亦打算追着黑影而去,却在此时闻得有人惊声叫到:“有刺客!有刺客!”
望着倏然亮起的宫灯墨倾池眼神一凛,脚步一顿,随即折了方向,窜入房内。
迅速拨乱了床榻,散了发丝,墨倾池将外衣一撕,刚连着鞋子一道踢进床下,便是一群佩兵刃的守卫直接破门而入。
灯火从外殿耀眼而来,墨倾池不由眯眼打量着面前的阵仗。领头之人一身戎装,只见他摆了摆手,内殿的灯火顷刻便明了起来。
见床前的墨倾池一身单薄的中衣、雪发解散面露迷茫地看着他,领头人之人面色稍霁,向墨倾池询问了几句,又叮嘱几句安防之语,便带人撤了出去。
待那些人皆走远之后,墨倾池才掏出一物展开观看,灯火冥冥,映出墨倾池手中那混着特殊香味的珠玉耳坠——那是方才打斗中墨倾池自黑影身上摸下来的东西。
那黑影来过一次之后便再没有出现,墨倾池也瞧得出那黑影杀招虽冲却收的迅速,想来是非为了杀他而来,其目的虽然不明,倒也不纠结于此事,只是每每看着这临碧殿外所谓为了防御而倏然增多的护卫,眉头不免微蹙。
叹希奇给了墨倾池一块刻着繁复火焰纹路的青玉,让墨倾池细细研究,说是青玉中藏着天痕权柄象征的秘密,只要破解了此物,便离天痕之主的位置进一大步。墨倾池思来想去便是去那清辉阁中阅览——清辉阁中藏书万卷,且有许多关于天痕之中风俗人情事故历史的书籍卷宗,叹希奇让他寄居于此地,想来也是早有计算。
秋风凄凄,落叶飒沓,秋末冬来,若白驹之过隙,墨倾池在清辉阁中的时日,忽然间便是大半月逝去。
夜间寂寥,满枝的红枫亦如染霜一般的残景,落得心间。
叹希奇泡在热水里,一双紫色的眸子定定看着窗棂之外的白月似乎极入神,白月落霜,好似打进了室内,在他白皙的面容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光晕,热水蒸腾,薄雾袅袅,室内只余浅浅的呼吸声。叹希奇旧伤未愈,气血两亏,加之身怀子嗣,更是畏冷,每夜非要在热水之中将自己泡的浑身泛红才会上榻。紫色的发贴在他被热水熏的粉红的颈部胸膛几处肌肤之上,勾勒出潮湿而媚态的痕迹。
似乎是看月亮看到眼睛累了,叹希奇这才动了动,闭了眸子,倚靠到浴桶的边沿,轻微的举动荡起了阵阵水音。
睫毛抖动,腹中的滚滚一动,让始终带着倦意的紫眸又缓缓睁开。掌心附上自己的肚子,不出意外的,掌下传来孩子微微的动静,叹希奇眸子盯着雾气袅袅的水面,紫眸里露出带着迷茫的暖意。
不可抑制的生命生长在他体内一日日地撑起他小腹,虽然早已经习惯这副身体的模样,但这个孩子的存在对于他来说,依旧是在感觉上那么的奇怪——
刚开始,小腹的隆起让叹希奇觉得无比的奇妙的同时,又带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厌恶和恐惧之感——尽管他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和体质,可他依旧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化如此的陌生,如此的让人迷茫和排斥,因为他就像个怪物一样……
可渐渐的,这个孩子在自己的腹中用手足来表达自己喜怒哀乐的一举一动,都似乎成了叹希奇不可抗拒的禁锢——这种血脉相连的接触……是如此的奇异而温暖,这个孩子动作一分,都仿佛是在他心间浇下来一股热血,那般的明晰,那么的炽热,那么的不可抛却。
掌下的触感让叹希奇一直在心绪的阴霾里渐渐化开,跟着嘴角也不由地勾起,眼前亦不由跟着浮现那双灰青色的眸子,这个孩子的眉眼不知道会同他自己相似还是会跟那个人更相似……
可那重要吗?
低垂的紫眸颤了颤,惊觉自己逍想的叹希奇又抬眼看了一眼外头的冷月,随即暗沉覆眸,哑然闭目靠于浴桶一侧。
他现在是天痕的少主,和那个人,早已不相干了……
“偷窥别人沐浴很有趣吗?”静默之间,叹希奇忽然开口,紫眸一睁,杀气毕现,水中之人抓着一旁衣物旋身而起,同时三枚寒针伴着激荡的水花朝着暗处直射而去。
来人双足一蹬,手中长剑一划,伴随着“叮叮叮”三声,三枚银针不出意料地被来人格挡而开,却是在那人落地之时,室内已不见了叹希奇的踪影。
那人目光瞥过还在晃荡的水面,环视一圈,心底方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便是在一侧身之时,一柄寒光凌人的长剑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
“别动。”叹希奇身上已披了宽大的浴袍,他举着剑,要挟着来人转过身来,但他一双紫眸看着来人模样却是突然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你还真是喜欢到处乱闯啊,天水星河。”
“噫,真的是你?”天水星河方见故人眸中毫不掩饰地露出惊喜,随后脑中又忽的想起刚刚看到的春光,便是面色一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叹希奇的腹部:“你是天痕少主!你的肚子……”
被人看破弱点的叹希奇紫眸中的神情陡变,杀意顿起,但却是在他蹙眉之后,转瞬之间又被收敛了下去。
顿了顿,叹希奇平展微蹙的眉头,笑着道:“擅闯天痕扶风殿,天水星河你也是天痕之人,该明白这罪名足够让你死了。”剑尖抵着天水星河的脖子,仿佛间有种虽是要刺进那白皙皮肉里的错觉。叹希奇勾着唇,但那狠厉的话语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的低迷,“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我可以不杀你,甚至可以告诉你找的人在哪里,不过,你得替我做两件事。”
“你要我做什么?”天水星河一双眼睛盯着叹希奇,面上全然没有命悬一线的惧意。
“先把这个吃了。”叹希奇丢给他一个小瓶子,“吃了这个我再告诉你。”
“这是什么?”
“附骨,每月月圆之时会发作一次,浑身骨头如万虫啃咬一般,一年之后无解药必死。”
“你怎么这么狠毒,我们之前还……”
“我们只见过一次,也不算是什么故人,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叙旧的。我希望帮我办事的人能让人我安心,你吃了它,我便告诉你你要的答案。亦或者……”叹希奇看着手中的剑,笑的一派天真道:“我现在就一剑杀了你。”
天水星河喉头动了动,心底暗暗责怪自己方才因为瞧见叹希奇之后的轻敌状况。他一双星眸看着叹希奇想说什么,却终是压了下去,最终只道:“好。”
“你便这么放他走了?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天水星河走后,屏风之后一双白靴倏然踏出,一人折扇轻摇,缓步而来,“你们之前就认识了?”
叹希奇收起长剑,瞧也不瞧那人,径自拾起自己衣衫为自己穿戴。
柳逐风一侧身坐于一旁椅上,看着叹希奇为自己穿衣的动作,“这个人身上可是有找到百里名扬的关键线索。”
系带的手顿了顿,柳逐风注意到叹希奇这一轻微的动作,勾唇继续道:“你在找百里名扬,我却是方知道关于他踪迹的一些线索。”
见叹希奇一双眸子直射过来,柳逐风笑的更具算计意味:“天水星河的师父名为天水一言,居于云梦大泽之乡,而在四十五年前,他却名为百里明华,居于天阙百里家。现在梦清可有兴趣听了?”
从前柳逐风只叫叹希奇为少主,自上次在沧澜垂客居之后,柳逐风闭门回来领军便一直管叹希奇为黎梦清,叫的叹希奇心生厌恶,亦叫的他心生习惯,到如今他甚至已经懒得理会这人,去纠正这个称谓,“我寻百里名扬,只是因为这人同我生父之死有关,而你去查他的是什么意图?”
柳逐风嗤笑一声,起身走近叹希奇道:“心仪之人心系之事,逐风自然尽力而为。”
“呵~”
伴随着叹希奇的嗤笑,柳逐风也跟着笑了一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总归是我的人了,天痕少主必然要与柳家长子的成婚。”
“你说什么?”叹希奇开始怀疑这人脑子进了水。
“柳家已向主人申明了此事,主人权衡利弊之下也同意了。”虽然婚期是被延后了,但这并不影响什么。
“你以为我会信吗?”
初洗的紫发还滴着水珠,微微卷曲,勾勒在颈间,越发衬的叹希奇肤质白皙如玉。以折扇勾起叹希奇的鬓发,看着那人,“你不信也得信,婚书在五日之后自然会传遍整个天痕——这是所有天痕掌权之人一致同意之事,就连帛曳也无法动摇。”
“柳逐风,收起你那猫戏耗子的面孔。”叹希奇紫眸狠厉而晶亮,瞪着柳逐风,“我现在就去找人问清楚。”
抬掌挥开柳逐风,柳逐风却是早料到,出手搁挡,闪身间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嘴上调笑道:“我便当梦清是害羞~” 柳逐风心情美好地闻着鼻尖混含水味的幽香,将脑首埋于那人潮湿而滑腻的颈部,“莫说你原本就打不过我,以你现在的身体还是不要妄动内力为好。你明知道你去了也是这个结果,梦清你怎会看不懂,以你现在在天痕的处境,与我柳家结亲,是为最上之策,也只有我柳逐风,只有我柳家才能真正的助你坐稳天痕之主那个位置。”
“你想助的是你自己吧!”两指一动,叹希奇的手指猛向柳逐风眼眸击去,却是柳逐风早有防备,闪身避开。柳逐风倒是处处留手不欲伤叹希奇,奈何叹希奇和他不过几招,便是忽然“唔”的呻吟一声,捂着肚腹朝着地面直直跪了下去。
柳逐风忙扶住他,见叹希奇身子狂颤,一张俊脸红白交加,密汗满布,不由急道:“梦清你怎么了?”
皓齿将唇咬的殷红出血,却依旧抑制不住那断断续续的破碎呻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