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GL）》墨钧

55、第五十三章

　　虽然司绯石与唐霁青两人磨磨蹭蹭了半天，但掌门却并没有显出急躁，这和他当时匆匆忙忙的出去大殿的表现并不一致。这点细节，或许在旁人眼中并不算什么，但在司绯石与唐霁青看来就格外的意味深长了。
　　司绯石仗着自己素来受宠，因此也不转弯抹角，张口便道：“掌门师兄究竟有何事想要说的？”
　　“不急不急。”掌门罢了罢手。他们此时站在一处山尖凉亭处，有童子端来热茶，又用小炉火煮沸了山泉，这才告退下去。这处凉亭四面透风，张目一望，绝无遗漏，完全没有隔墙有耳的危险。司绯石难得看到掌门师兄如此慎重，她心中对那个秘密的猜测更是加深了几分，便有些忧虑的看了唐霁青一眼。
　　唐霁青在来时便整理了情绪，此刻表现得反倒比司绯石镇定许多。她整整衣袖，便在一旁坐下。司绯石见唐霁青落了座，急忙也坐在她身边。两人齐刷刷的抬头看着吴极，又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倒让吴极这个单了几十年的老光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但毕竟是光了几十年的老光棍，变脸速度也是惊人的。他很快就摆出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看向了唐霁青道：“多年前唐家生变时，我曾赶往蜀中，无奈去得晚了些。如今得见故人之女，实在是老心甚慰。”他在这边说着，司绯石倒也乖觉，自觉的拿过茶水摆上，沏茶倒水，为两人倒茶，一副乖巧的样子。
　　唐霁青朝吴极点头，又礼貌的道谢。她不主动询问，只静静等待，亦是一点急躁也没有。吴极看在眼中，暗自点头。两人又你来我往的聊了几句家常，大都是吴极问，唐霁青恭恭敬敬的答。
　　说到后面，吴极状似无意的笑了一声，道：“我年轻时曾与你父亲论道。我曾说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他说道此处，便笑了笑，又道：“你猜猜你父是如何回答我的？”
　　司绯石素来知晓吴极为人，他这话状似无意中回忆当初，其中隐了许多陷阱。这话必定是有所含义，甚至是某种暗号才对。唐霁青少时失怙，唐家重担突然落下，她全心都在支撑家中上，若非必要，连正经的书都少看。更何况吴极此刻说来的话还是老子所言。游仙门一派继承道统，又以论道论，想来是别有深意，而唐霁青的回答怕是需得一字不差才行。
　　而唐霁青则转头去看远山，山中雾大，到了中午时分才会缓缓消散，而现在还残留了一点薄雾在其中，显得深远清雅。吴极不开口，司绯石在掌门师兄面前也是有所收敛，自然不敢先开口，一时之间，这凉亭中安静得有些尴尬。但很快，唐霁青就回转了头，对吴极笑道：“我幼年失怙，与父亲相处未久。但我始终是父亲的女儿，于是也斗胆猜上一猜，若是说的不对，望前辈莫要怪罪。”
　　吴极笑着摆摆手，道了一句无妨无妨。唐霁青便收敛笑容，沉吟片刻，这才道：“我想我父必回：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
　　吴极闻言，又静默半晌，这才悠悠叹息道：“我当初初遇你父，正是年轻鼎盛之时。但受道祖熏陶日久，便觉得天下为天下治，就如阴阳划分，就如山高水低，都是日然而然之事。生而为人，当顺天地道理，无为而治才是。但是你父却不然，我说以道德，他便回我以人治。”
　　他的和颜悦色，让两个少女都悄然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算是答对了。而吴极则又道：“你可知你父这句，出自哪里？”
　　唐霁青这次头也未抬，便答道：“出自墨子兼爱中。”
　　司绯石陡然恍然过来，唐霁青这话她曾见过，在蜀中那张地图上，她曾就着微弱的火光，与唐霁青一起看到地图上的这行字以及她父亲的名讳。记得后来唐霁青还曾问过她此句出自哪里。司绯石虽然好读书，但也只是模糊的记得此句出自墨子中。想来后来唐霁青专程去查找过，才在吴极的问话下显得那么的从容不迫。
　　唐霁青的回答出口，吴极也表现出了几分轻松，他摸了摸胡须，道：“此事你知晓几层？”
　　“石碑中有地图。”唐霁青却不回答吴极的问题，只是这么道，这倒让吴极微微一惊，惊叹道：“看来你父选定了你作为这一代的守墓人。”
　　唐霁青也不回答是与不是，只是面露真诚的回答：“前辈……”
　　“你我同位守墓人，便不要叫前辈这般生疏了，叫我一声世……”
　　“兄。”吴极那句叔字未落，司绯石就笑盈盈的接过了口，她笑眯眯的看着吴极，道：“对吧，掌门师兄。”她那句兄字压得极重，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撸袖子干架的架势。吴极吃了个哑巴亏，胡乱的点了点头，想着自己明明与唐则远平辈论交，到如今，却不得不被迫沦落到与唐霁青一个辈分。谁叫面前这小师妹得了传承的好处，一声内力深厚得让吴极见了也只能羡慕嫉妒恨的含泪哭泣呢。
　　唐霁青瞅了司绯石一眼，眼见她笑得开心，一脸得意，也就不再说什么，从善如流的道了句：“世兄。”这一声喊，便算是落锤定音，吴极心中摸摸哭泣，碍于掌门威严，只好强笑道，好好。
　　但因了此事，吴极便也没有了叙旧与关怀小辈的想法，便言简意赅的说了起来。就算言简意赅，但毕竟是一段又臭又长的历史，一时之间也无法长话短说。
　　千年前，始皇统一天下，焚书坑儒，实际上是要将诸子百家传承毁于一旦，防止诸子再利用所学颠覆天下。于是诸子传人将所学藏在了一处地宫之中，地宫地图由各传承一人一份。多年后乱世再起，五胡乱华时期，整个北方大地被胡人占据，数个传承被毁灭，一批胡人得到了部分传承，胡人由此得知地宫事。那些得到传承的胡人再结合此前的景教等教义，自创妖法武功，祸乱中原。诸派为了保护秘密，立灭胡令，要将所有知道此事的胡人都消灭掉。而再过后，时过境迁，王朝立了又灭，胡人杀了又来。就算努力维护，眼见着传承也是渐渐湮灭。于是剩下的传承者们从此低调行事，隐姓埋名起来。只是数十年一聚，互通有无。
　　但时过境迁，就算朝中无人再知晓，所剩诸派传人也是日渐式微，留下的，也不过是后来广为人知的几个大家了。说到此处，吴极不禁摇了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当初得知唐家覆灭，我还以为墨家这一派也怕是要忘了。没想到苍天有眼，还剩了一支下来。”他说到此处，感慨万分，又举袖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地宫地图藏于石碑中，想来你已知晓。石碑中藏着无上绝学，绯石也应该告诉你了吧？”
　　唐霁青便又点了点头。吴极见状，突然出手，唐霁青身子微微一晃，她指间翻起一道暗光，但想到对方的身份，又硬生生的按捺住。而一旁的司绯石也差不多是相同反应，但她做得更明显一些，虽然并没有装作无事，而是十分警惕的看着吴极，准备随时出手。
　　吴极见两人的反应，十分不满，他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司绯石，道：“你这泼猴，做出这副模样是要防着谁！就这般看不起你师兄我么！”
　　司绯石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又盯着吴极的手，他的手掌正抓在唐霁青的脉间，看上去十分碍眼。于是她也将眉一挑，说道：“师兄你好生无礼，想要握着人家小娘子的手到何时？”
　　“呸呸呸！”吴极两道眉顿时扬起，不过司绯石这么一说，他脸皮再厚，也不便握着不放了，于是匆匆把了脉，便松手道：“你没练石碑上的武学就好。守墓者不可监守自盗，若是练了，那便该逐出师门，废其武功！”他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但身边就有个监守自盗的例子，唐霁青就怎么也不相信对方威严面容下的正义凛然了。
　　唐霁青给了司绯石一个眼神。司绯石便背着双手，面带微笑，仿佛完全看不见唐霁青的眼色。于是唐少主顿时明悟过来，当初司绯石带着戏说的口吻说出那些话，背后里究竟带着多大的信任。这本该是一个谁也不能说的秘密，但是她却那样举重若轻的说出口。唐霁青心中顿时一暖，但此时此刻却不便说出来，于是她只好沉默的放在心间。
　　待到收拾好情绪，她这才又道：“石碑上的武功指向是地图路……”她话未尽，却见吴极竖起指头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唐霁青顿了顿，便住了口。吴极却笑道：“多年前我与你父论道，那时正是前朝外族肆虐时。我与你父在此论道，但是我们却谁也没有说服谁。我们不欢而散，而如今……”
　　他虽然话未尽，但两人都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当初唐则远必然想借守着的这笔大财富抗元，但却不止为何不止没有成功，反而引狼入室，甚至将唐家上下都葬送了。而吴极顺其自然，却还活着，将游仙门上下与那个最大的秘密都好好的保存了下来。
　　如此看来，吴极的话自然是最正确不过了。

　　作者没话说，请叫我隔日更（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