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观沧海（一） ...
-
六月飞花，大雪封海，天地间一片苍茫。
悠远的钟声自无涯响起，激荡出多少道意，沧海楼这口钟自上古起便在了，历经多少磨难，至今仍旧夜半钟声，敲响混沌中的迷路人。
此地乃是离沧海楼三百里处的镜城，镜城东接沧海楼，西临玉海，往南，就是魔修的聚集地，南溟。
好在镜城与南溟之间有一道天然屏障，古战场，上古众多大能者陨落之地，仙气魔气混杂，常人进去不过几息就是会爆体而亡，加之沧海楼在此布下阵法，魔修不常经过。镜城也得了个平安无事，在沧海楼的庇护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过着日子。
玉海一带空间极不稳定，常常有秘境出现，或是那个福天洞地，进去里头一派鸟语花香，瑶草玉树；哪个上古大神的道场露出一角，来去一趟受益匪浅。当然，大多数时，开启的秘境里头空无一物，倒霉的话还染上一身魔气，生不如死。
所以来镜城的修士，多是些散修，如那句富贵险中求所言，都是来碰运气的。
时至六月，暑气正浓，本应是夏日的镜城一夜飞雪，寒意入骨，一早醒来只见那波澜壮观的玉海被冻的结结实实，甚至还有被冻僵的飞鱼砸在冰面上，到让一些嘴馋的修士得了便宜。
前去探查的人带了飞鱼回来时，整个镜城都沸腾起来，六月的雪完全挡不住他们那刻热火朝天的心。
天生异象，冬日打雷，夏日飞雪，在修士的眼里看来，这就是有大秘境要出，有宝物要出世。
镜城已经很久没有大秘境出现了，长时间的小秘境让人兴趣缺缺。如今要有大秘境出现，叫人如何不激动！
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来的修士涌入这座小小的镜城，守门士兵每天收费收的不亦乐乎，来这的修士多数都是家底的人，对于几块下品灵石往往不在意，更有甚者出手就是一个中品灵石，极其大方。
这天傍晚又下起大雪，鹅毛大雪落下，很快将地上的污水掩盖，天地一身素装，举目望去只见忙忙白雪。此时已经没有人进城，换班的守卫借着这场大雪喝起赏雪酒，偷起懒来。
酒意渐渐上头时，一位少年出现在城门口。
“进城三块下品灵石。”守卫伸手拦住了少年，他连忙把酒藏好，站在了少年面前。
少年看着摊在他面前的手，蹙起了眉头。
他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一刻也不曾休息过，他的肩头落了雪花，发间的雪粒融化后打湿了青丝，使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进城三块下品灵石。”守卫重新说了一遍，语气有些不太好。这些天他遇到的修士那个不是爽快给了灵石，哪像这少年，站那半天不动，跟没听到一样。
“我没有三块下品灵石。”少年开口，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好似很久没有说过话。当被索要过路费时，少年表现的有些为难，“我只有上品灵石。”
他取出那枚散发着浓郁灵气的上品灵石时，守卫整个眼睛都瞪了出来。
这哪是上品灵石，这分明是极品灵石。
“你喝酒了。”少年问守卫，“守卫站岗的时候可以喝酒吗？”
被极品灵石勾出的那颗贪财之心迅速收回去，守卫重新打量这位少年，少年的身形有单薄，唇色苍白，双颊染着淡淡的粉，一双眸子亮的惊人，更重要的是，他的眼中透着剑意。
“进去换了给我。”守卫让开一个位置，他卖给少年一个面子，“过几天鸾海就要开了，到时你若出城，交给我两块灵石便可。”
少年忍不住咳嗽一声，点头表示感谢。
他的身形很快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守卫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来镜城的修士哪个不是修为有成，指不定其中一个就是扮猪吃老虎。他虽只有筑基修为，却不会看错那少年眼中的剑意。
已经成形的剑意，下一刻就能毁天灭地的可怕剑意。
这样的剑意，竟会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
**
整日有旅人来往的镜城人并不在意街角又站了个陌生人，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们。穿梭的人群忙碌着买卖，在鸾海开启之前他们要做好准备，以防不变。
陆晴水就是这样打算的，前几日她和同门去了镜城外的玉海捕猎，得了几只海兽，处理过后拿到西市来卖，指望换几个灵石再去珍宝阁买些护身法器。
她在西市卖了一整天，也不见卖出多少东西。与她卖一样东西的人太多了，陆晴水被夹在中间，显得毫不起眼。
快要收摊时走进来一个少年，在街角站了片刻走到陆晴水摊前，指着那堆用来点缀的海草问，“这个能卖我吗？”
那海草是同门杀完海兽，陆晴水嫌光秃秃的海兽难看，顺手拔来的。这会被人问这堆破烂卖不卖，陆晴水有些哭笑不得。
她摆了一天没人来买海兽，结果被问破烂的海草卖不卖？陆晴水正想随手打发了对方，抬眼见到少年的容貌，不知怎么到了嘴边的话改了口。
“三块下品灵石。”
少年闻言皱起眉头。
边上的人觉得陆晴水诓人，大嗓门一扯，叫嚷着，“兄弟，你别被这娘们骗了，这东西玉海里到处都是，别说三块下品灵石，就连三个铜板都不止。”
“你这人……”陆晴水羞得满脸通红，她本来就没打算卖，只是觉得对方生得好看，想多聊上几句，再把东西送他，这会被人说破，她连地都没地方钻去。
“我怎么了？”那壮汉不客气道，“骗人还有理了，妹子，做买卖要讲良心。”
“你……”
“我没有三块下品灵石。”少年开口，一句话掐死了陆晴水和壮汉之间的斗嘴，他从袖里取出一枚兽丹，“我想拿这个换。”
陆晴水见到那兽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这可是上品兽丹，海兽中相当于金丹真人的修为，最低也是五百中品灵石算起。
“太贵了。”陆晴水摆手。她还是有良心的，没想着占少年便宜。
谁知少年拿起地上的海草，又问，“离这最好的客栈在哪，我要阵法最好的。”
“此处往东往的东霖客栈。”陆晴水下意识报出自己住的地方。
“兽丹归你，多余的算作问路费，东西我拿走了。”少年说完又咳嗽起来，双颊生粉，眼中染了水意，似乎在强忍不适。他手腕戴了一串红豆链，抬手时苍白的肤色和鲜红的红豆形成鲜明对比。
不等陆晴水关心，少年便往东边去了。
陆晴水望着少年的背影，痴痴想道，这一定是哪个高人的爱徒，生的俊美又有钱。刚好自己也住在东霖客栈，等下去问他名字好了。
说干便干，她收起东西，无视壮汉羡慕又嫉妒的目光，匆匆回客栈去了。
回到客栈时师姐正在楼下闲逛，见到回来的陆晴水怒道，“不好好摆摊，跑回来做什么？”
“师姐。”陆晴水狗腿笑道，“我问个事，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高，人又美，出手大方又温柔的人？他应该是准备住在这里。”
师姐被陆晴水那堆形容词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出手大方又温柔的没看见，刚刚是进来有个男修，小白脸一个，进了客栈点名要一间阵法最好的洞府，掌柜报了价他却是出手也大方，只不过更抠门，零头记得清清楚楚，硬是要了两块下品灵石。你是没看见他那副死要钱的模样。顶着一张死人脸杵在大堂，活似讨债鬼来要钱了，还轻飘飘道，你上边写着返还。把掌柜噎得没话讲。”
陆晴水听了奇道，“哪儿，我怎么没看见说有返还。”
她师姐一指，在墙上那块黑板上右下角落着一排蝇头小楷，和上面几个大字一比几乎看不见。
陆晴水瞧了会兴奋道，“师姐，我们好像也可以拿两块下品灵石。”
她师姐直接翻了个白眼。
**
而在西院，掌柜仍在吹嘘他这间洞府有多好，“沧溟君的阵法，用不死山朱砂绘制的阵法，加之整整十八块上品灵石。任他大罗神仙来了也破不了这阵法，不是……”
“那从里头呢？”少年的咳嗽越来越频繁，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整张脸泛着异样的红。
“里头……”掌柜愣了一下，“自然也是没问题。”
“我要了。”少年一锤定音，将掌柜打发到门外。
被阵法无情传送到院外，掌柜一脸莫名其妙，可想到怀里的那枚极品灵石，他又心情好起来。哼着小曲走了。
西院之内，被掌柜吹嘘的阵法在掌柜离开那一刻便启动运转起来，惊天动地的剑意从少年身上迸发出来，肆意破坏这里的一切，包括少年本身……
“你若是想从这里出去，就需学会陶君的剑意……剑意如人，学了他的剑意，你就会被陶君的意识吞没，成为真正的陶君转世。”
他不愿……
他是季升，不是什么陶君转世，他不愿做，他也不想做！
恍惚中他又听到陶然在他耳边的碎碎念，“虽然出来了，可剑意还在，这很麻烦……季升，你抵抗不了几次。”
但他还是想活下来，堂堂正正的活下来，不是做陶君的转世，也不是所谓的苟延残喘，而是做他自己，能够踏足大道，剑指天道。
不知昏迷了多久，当季升再次醒来时，鼻尖嗅到的是铁锈味，一身青衣被染得不成样子。身下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一大块。
屋内如台风过境，一片狼藉，家具摆设毁的一干二净，只剩阵法还在默默转动。
季升懒得打理，就这样躺在地上，等待体内灵力慢慢恢复，修复身上的伤口。
“已经是第五次了。”陶然的声音响起，他的语气很沉重，因为这是一个可怕的事实，“用不了几次，你的意识就会被吞没。”
“我知道。”季升睁大眼睛望着屋里，凝视着上方的阵法。在他不远处从陆晴水那得来的海草被随意丢弃，陶然告诉他，这东西对恢复剑意造成的伤口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因为浑身上下都是剑伤，季升没办法站起，他翻身爬动，拿到海草平静咀嚼着，听到陶然的话道，
“所以我不是来镜城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观沧海（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