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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再度回到终南山,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在一天以前,我还能在太一观自由自在四处乱跑,而现在,我却只能躲着藏着偷偷摸摸的潜入后山。

      作为太一观弟子,我的出入,自然不会引起观内各种法宝阵法的警觉。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禁地,小师弟依旧守在此处,靠着树下一边打坐一边睡觉。

      我弹出一颗石子,点了他的穴道,自剑上抽出了神力,开始破解这祖师爷留下的上古奇阵。

      作为修道界鼎鼎大名的镇魔禁地,历经数千年而依旧牢不可破,想要破解,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好在,我在经楼里泡了十来年,对这个阵法的了解,已然完全而透彻。

      也许这阵法当中,还有什么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但只要露出一丝的破绽,一切,都不是问题。

      仙家的伏魔阵,多有法宝作为阵眼,保阵法运转不断,修复自如。

      而这个法阵的阵眼,便就是封在禁地入口处的那一面虚光宝镜。

      这面镜子的运转之法,我早已知晓,借着神力的流转,于围绕镜边的符文之上,添加了数点咒文,居然真的将镜面扭转,露出了禁地的入口。

      我深以为,这法阵的核心,当在禁地之内。师父当年能将九儿丢进禁地,这法阵便就能容我进入禁地之内。

      从外面攻不进去,不表示里面一样的固若金汤。

      否则,关押在里面的妖魔,也不会一定要削弱妖力,封印法力了。

      我在咒文流流转的空隙当中,钻进禁地之内,光镜之后的世界,居然是一片冰天雪地。

      师父说他以冰封之术封住了九儿,却不知,这满眼的冰雪,究竟是师父的封印,还是禁地之内的又一个法阵。

      我在冰雪之中缓缓前行,魂魄牵引,感觉到九儿离我异常的接近。

      左右四顾,周边除了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停顿脚步垂下头,轻轻扫去脚下的积雪,露出一层水晶样的冰凌。

      妖魔被封,化作原型,越是厉害,体型便越大。封印在脚下的地面里,着实是个好所在,但那隐约的一大团阴影,怎生看都不像是九儿。

      我琢磨了一下九儿的原型,就是普通雄鹿的大小。他生而为神,未经修炼,自然不会有生长千万年的庞大身躯。

      若那一只体型堪比鲲鹏的妖魔并不是九儿,九儿又会被凝固在哪里?

      “九儿,你在哪?”

      我静下心来,用心去感觉他可能在的方向。

      魂魄的指引,带动挂在背后的宝剑,自行出鞘,锐利的向禁地深处射了过去。

      我连忙跟上,奔了一阵,眼前陡然出现一座微小的冰山,而宝剑,就稳稳的钉在冰山之上。伸手抚上冰山,冰晶凝结的质地,与脚下的晶石并不相同,想来应是师父以法力冰封了九儿,才将他投入禁地之中。

      这禁地之内,气温极低,若非剑气护体,只怕我在进来的一瞬,就已被冻成了一坨冰雕。在如此极寒的禁地之内,破冰救人,不大可能。这冰与其内封印着的生命,早已融为一体,冰碎,里面不论有什么,都会跟着碎裂成一地冰渣。唯一能救他出来的方法,便只有融了这厚实的冰山。

      我握住剑柄,扭转剑内的神力,将剑气蒸腾成无形的热力,深深钻进冰山之中,在其内蛀出无数条细小的孔洞,令沸腾了的冰水,游走于冰山之内,迅速的将偌大一座冰山,从内部消融成了一座真空的棺材。

      镶嵌在冰山内部的剑身,逐渐松动,我依旧握着剑柄,催动剑气融冰,直到表壳的冰面,全面坍塌,方才看清了满地热水当中,那一团烟雾蒸腾的血肉。

      “九儿!”我提着剑奔了过去,看着卧在地上面目全非的那团血肉,眉心拧成一团乱麻,不自觉的大吼出声道:“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不过是为了一段因缘,又何至于此?”

      那团血肉动也不动,九儿的声音却于我身后传来,说道:“你给了我血肉,给了我命,还不了,我便只能是为你看守桃花岛的九色鹿。主仆之别,无法跨越,又怎会有因缘?”

      我一转身,九儿依稀还是以前的模样,银发及地,身披九色皮毛,只是身躯在冰雪当中,竟朦胧的有些淡逸。

      他的身躯,已定不住魂魄了吗?

      看看那团一团毫无生气的血肉,再看看那个漂浮在半空的人影,心像是被狠狠的拧在一起,缩成一点,憋得胸口闷闷的疼。

      “一旦轮回,你便不是你了。这不是你说的吗?即是如此,又为何还要这么做?”我疲惫的叹息一声,明知他即将消散,却当真是无可奈何。

      生离死别,已见得太多,因缘续断,于今生来说,终还是永别。

      九儿微微一笑,垂眼看了看我手中的剑,说道:“我只是帮你做了你想要做的事,毕竟玄武之精,并非一般的珍宝,若非天柱自愿,没有人能得到他的精血。能用一身皮毛换取你一世幸福,我觉得值了。”

      我低下头,看着剑上流转不断的光华,说道:“即便如此,为何我重新赐你一身皮毛,你却不接受,拼死也要将剑心逼出来?”

      他淡淡的说道:“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还命的机会,岂能功亏一篑?我愿生生世世陪伴你左右,却并不想只是这么远远的看着。哪怕来世不记得你了,你却定还能记得我。对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你我的魂魄已然紧相缠绕在一起,无论如何,都分不开了。来世,去找一个叫做韩冬月的女人,与她一世夫妻,便等于陪伴我的生生世世。这个承诺,前世便已定下,我若早些告诉你,你也不应受这冰封之苦了。”

      九儿怔了怔,问道:“韩冬月,她便是……”

      “是神的真身。”我一笑,说道:“算你走运,她是个漂亮的女人,青春年华,尚未婚配。你可满意?”

      九儿的身形一阵动荡,似是情绪失控,魂魄有些不稳。

      我忙以剑气护住他的魂魄,说道:“先别忙着开心,你身在封印之内,难入轮回,咱们出去再说。”

      九儿微微摇头,说道:“这一处时空,可进不可出,你在排列咒文之时,就没有发现吗?”

      我提剑轻轻擦拭了一下剑锋,说道:“终南山的封印,向来如此。外固,就难免内弱,所以才会在封印之内,又施以冰封镇压。”

      顿了顿,我继续说道:“此地本为太乙祖师爷镇压九尾狐所设,不论法宝还是咒法,皆以九尾狐为中心。一旦破阵,九尾狐必醒,反过来说的话,也就是九尾狐醒了,这个阵法自然也就破了。”

      九儿问道:“既是受上古封印的妖魔,就此唤醒,你就不怕再添浩劫,生灵涂炭?”

      我笑道:“妲己在世之时,也不过就是纣王身边的宠妃,骄纵跋扈了些。如若这就叫做生灵涂炭,山下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岂不早成人间地狱了。”

      九儿叹道:“我只怕你会因此成为修道界的众矢之的,与他们交手,无论怎样,你都会吃亏。”

      我无谓道:“这么多世的苦都吃了,我还会在乎这些?与遭遭的情劫比起来,我宁愿痛痛快快的与他们斗法,斗个痛快!”

      话说完,我双手执剑,重重落下,将剑锋深深刺入了脚下的冰岩之中。

      这水晶样的冰晶,异常结实,剑入半尺,便再也难以推进,而仅半尺的缝隙,已然足够了。

      剑气,在钻入地底的同时,爆射出热力惊人的火焰,绚如白昼日光。我紧闭双眼,任由剑气在冰层之下自如游走,在封印内气温忽然升高的同时,本来静止的空间,蒸腾起一阵又一阵的狂风。

      封印动荡,气流不稳,冰面迅速碎裂,其内压迫着的庞然巨物,已在缓缓的动作起来。

      我只觉脚下的晃动越发剧烈,妖气破冰而出,冲起的风,夹杂着积累了千年的怨,激得人心头一颤,竟有些深思混乱。

      这九尾狐,果然是有些门道。

      我拔剑出来,一拂袖,将九儿迅速的收进袖内。脚下的冰面,四分五裂,火焰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将这本来尘封着的冰雪世界,化成了一片炼狱火海。

      我执剑立于火海之中,周身剑气缭绕,到并不惧怕这九尾狐的妖气。见这封印内部已完全崩坏,破封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心思一转,已决意脱困之后,将此上古妖魔诛杀于剑下。

      这念头,不过是刚刚定下,四周的火光便忽然的向一方游动汇聚,最终凝聚成形,变作一只一人多高的白狐,全身皮毛闪烁出五颜六色的光晕,看一眼,便逼得人目眩不已。

      “多谢上神破除封印,小女拜谢,愿听上神任意差遣。”白狐娇滴滴的言说,匍匐于地,连同身后九条尾巴,也紧紧贴服于地面,看似极为诚心。

      我回应道:“我破除封印,并非为救你。终南山禁地毁于我手,势必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你的命,我不能留。”

      白狐依然贴服于地,恳切道:“小女子已然知错,绝不会重蹈覆辙,祸及人间,还望上神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我拒绝道:“你被封印数千年,心内怨恨已深,我怎能信你?况且,放了你,我如何跟终南山交代,如何跟太乙祖师爷交代?”

      白狐抬起头,狭长的美目居然涌出点滴清泪,言辞更加柔软恳切,啜泣道:“我却有怨恨,只因未能与心爱之人同生共死。他轮回转世,我却被封印于此,不得再见他一面,不得续缘赎罪,天各一方数千年,如何能忍?如何能受?我只求去往人间,再见他一面,伴他身边,同生共死。求上神开恩!”

      她再度贴服于地,嘤嘤啜泣,声音柔软的,似连石头都能哭化。

      我略一皱眉,正待说话,师父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又惊又怒,厉声道:“何方妖魔擅入我终南山禁地?”

      我有些心虚,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白狐忽而娇艳的一笑,说道:“终南山的臭牛鼻子,从今个开始,老娘跟你们水火不容。有本事,叫太乙那老王八蛋出来,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啊!”

      她狂放的一阵大笑,居然再不理会我,化身为冲天的烈焰,直冲而上,真真撞碎漫天冰晶,所有冰雪眨眼之间化为虚无,露出狭小的山洞本貌。

      阳光自她撞出的缝隙洒落下来,间或碎石渣土扑扑朔朔的落下,逼得我无处藏身,只有紧随其后,自那一处缝隙中,仓皇飞出。

      白狐化成的火焰,一出山,便引发了天地异象。

      本是晴朗的天空,流云如火,虽迅速遮掩了日光,整个天地依旧若火光一般耀眼。

      师父追着白狐而去,洞口却还守着师伯。

      我刚一出洞,就与师伯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晌,还没来得及细想是走是留,师伯已摇着拂尘沧桑的叹道:“你用心良苦十多年,为的就是今天?”

      我连忙摇头,在半空中跪于剑上,说道:“弟子自知闯下弥天大祸,罪孽深重,有任何责罚,弟子愿一力承担。”

      师伯疲惫的问道:“到底是为什么?你与那妖狐,究竟什么关系?”

      我老实的答道:“我与她并无丝毫关系,放她出山,只为破除封印,救我朋友脱困。”

      “你朋友?”师伯一皱眉,问道:“莫非,是那只失了皮毛的妖魔?”

      我应道:“不错。但他并非妖魔,乃是东海镇守桃花岛的九色鹿,因轮回在即,才会变成这般模样,若被封印在禁地内,魂魄无所依托,不能转世投胎,无法接续因果,这乃是罔顾天道轮回的大罪。终南山,担不起。”

      师伯怔了怔,皱眉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玄贞。”我额头触地,平静的说道:“今生,我只是终南山太一观的弟子,玄贞。”

      师伯久久没有说话,待到师父回来,他才长叹一声,说道:“禁地被毁,九尾狐出山,这并非是我终南山的私事。若你刚才所言属实,剑冢之变亦与你脱不开关系。待到其他门派找上门来询问此事,你可想好如何交代?”

      我匍匐在地上说道:“弟子任凭师伯师父发落,绝无怨言。”

      师父问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伯道:“此事也许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回观里,听玄贞慢慢说,说清楚吧。”

      “是,弟子遵命。”我答应一声,便跟在了师伯师父的身后,飞回太一观。

      落下地面,跟随在那两人身后,进了大殿,即十分知趣的跪在了祖师爷位前,待师父关好门窗,师伯将隔音的结界撑起,我才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师伯,师父,你们想知道什么,请问吧。”

      师伯问道:“你能告诉我们些什么?”

      我答道:“前世,我本是剑冢的继承人,学会了剑冢秘术之后,便入了轮回。死前兵解化剑,以剑阵护卫剑冢,到今生,为前世之义取回留存于剑冢之内的残魂与法力,救前世挚友于危难,才放出九尾狐,毁了禁地封印。”

      师伯继续问道:“如此,那剑冢神力,现在皆归你所有?”

      我应道:“是。”

      师伯没有言语,师父在一旁问道:“你既能掌控剑冢神力,却为何练不成终南山的心法?”

      我答道:“我魂魄不全,只能凡人一世,自然是练不了仙法的。”

      师父追问道:“那现在呢?”

      我答道:“修道一界,已经无人,是我的对手。”

      此话一出,连师父都沉默了。

      良久,师伯又问道:“玄贞,你在终南山这么多年,究竟是因缘所在,还是人心所在?”

      我低头道:“我被师父捡上山的时候,还是个婴儿。在山上呆了十三年,弟子从无二心,并不曾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师父师伯养我教我,胜过父母,如不是得知九色鹿被关入禁地,我也不会下山,取回前世遗落残魂。弟子一直认为,既然转世轮回,就该是另外一个人,前世的一切,都该与今生没有关联,该要如何,全凭因缘。但既然弟子上了终南山,而九色鹿亦在终南山,按因缘来说,我救他理所当然。他是神兽,并非妖魔,不问青红皂白将其封印在镇妖的禁地之内,于终南山来说,大错特错。即便我不救他,终有一天,还会有别人来救他,如若激怒了桃花岛上的神,又该要怎么办?至于九尾狐,弟子既放她出来,就已做好了担责的准备,该要如何受罚,全听师父师伯吩咐。”

      “担责担责,这个责,你担得起吗?”师父有些恼火,话语急促,说道:“你前世的事,那九色鹿的事,你为何不早说?九尾狐一旦出山,天下必定大乱,这罪责,你如何能担?”

      我抬起头,面对师父,问道:“天下本就是乱的,与九尾狐出不出山并无什么关联,师父若心忧天下,弟子大可将九尾狐再捉回来,听候发落。只不过,剑冢一事,关系重大,并非弟子有意隐瞒,若非弟子破解了上古的封印,师父可会相信弟子身负神力?况且,修道界人人都想将剑冢神力据为己有,弟子的身份,必须保密,未拿回护身之力,弟子是万万不可让人知道,我才是剑冢真正的主人。”

      师父皱眉道:“若是如你所说,剑冢认你为主,你尽管拿回去便是,又有什么可隐瞒的?”

      师伯道:“师弟,你还不明白吗?大家想要的,是剑冢内的神力,剑冢不可能有主,有主也必须当做无主。现如今,玄贞得到了剑冢,那便是说剑冢已归我终南山所有,是福是祸,皆在玄贞一念之间。”

      师父看向我,问道:“玄贞,你既已得到了剑冢,往后打算怎么办?”

      我答道:“弟子既然还是终南山的弟子,自然凡事皆会以终南山为重。剑冢内记载的仙法,我可以抄录一份,存于经楼。若有他人欲对终南山不利,弟子也自当护卫门派,保终南山安宁。只不过,弟子已经下山,不方便于终南山再度露面,此事若无人怀疑到终南山最好,即便有人怀疑过来,也是弟子一人之责,谁想夺取剑冢之力,只需来寻弟子便可。”

      “玄贞,你这是何意?”师父双眉紧皱,对我的说辞十分不满。

      师伯叹了口气,说道:“玄贞,你是我终南山大弟子,出了事,我终南山焉能不管。这几日,你先去后山静思,容我与你师父商议过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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