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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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石一样的黑云压在河谷上方，云下的村庄如同被吞噬一般，铺天盖地的暴雨将整个河谷裹得不辨日夜，似乎连呼吸都变成了很困难的事。
雨下了整整三天，引发的山洪摧毁了几乎所有沿河而居的村庄，河谷外面的小镇拉尔吉人满为患，全是从山里逃出来的难民。
然而就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仍有人打算进山。那是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下巴很尖，身量十分瘦小，裹在对她来说有些宽大的毛毡兜帽斗篷里，骑着一匹毛色斑驳的瘦马，这样大的雨对她似乎毫无影响。
没人劝阻她。整个拉尔吉因为暴雨和山洪陷入一片令人绝望的混乱，没人顾得上一个赶着去送死的陌生人，更何况少女没有让人知道的意思，她趁着夜色离开小镇，之后立刻上马向几乎变成沼泽的河谷疾驰而去。
三天前的深夜，少女被前所未有光明之力惊醒。那是带有攻击性、无比纯粹的强大魔力，她相信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魔力惊动的人不在少数，但自己不能让别人——尤其是光明神殿的人——抢得先机，便冒险穿过交战区来到这个她此前从未听说过的偏僻小镇——虽然黑暗魔神和光明女神沉睡近千年，但两方的战争一直没有停止过，并且战火有烧到其他四神地盘的趋势——少女对所有神明和神明的信徒们不感兴趣甚至有些痛恨，但她并不讨厌力量本身。
她需要力量。
河谷被山洪和泥石流毁得不成样子，然而这对少女来说都不是阻碍。在马匹不能继续代步以后她放它自由离去，然后像云雀一样轻盈地在那些乱石和残骸上飞奔。
少女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
幸运的是这里并没有遭遇山洪或者山崩，该保留的痕迹都在，雨也停了，只是尸体和村庄的残骸在雨水中泡得太久，气味和形状都难以形容。少女拉起脖子上的围巾遮住口鼻，仔细检查这里的状况。
这个村子遭遇了一场屠杀，多半是夜里发生的。村民尸体上的伤痕与那些骑士手中的武器相吻合，基本都是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就成了入侵者刀下的亡魂。作为屠戮者的骑士们在铠甲的保护下几乎没有太明显的外伤，只有部分被重物砸碎了脑袋或者胸骨死得比较惨烈。杀死绝大部分骑士们的是一种只有法术才能做到的烧伤，证据就是骑士们的眼睛都被烧成了黑洞，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和肌肉几乎都不存在，但被铠甲保护到的地方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有如此大的杀伤力的法术，少女此前只见过一次。
骑士们的尸体大都在村子中间的小广场上，围绕着一小片空地，显然是为了包围什么。很显然他们失败了，因为那个小圈子中央什么都没有。
少女四下看了看，发现来到近旁高处供奉着人身蛇尾山羊角的石象，于是爬到石像旁边。
“诺维亚丝，身为这个村子的守护神，你一定看到了当时发生的事。”少女对石像说，石像以沉默作答。
少女从随身的背包里摸出一个金属小瓶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连自己的信徒都不保护，难怪这些疯狗会跑到你的地盘撒野。”
她用食指蘸了一点瓶子里的液体，在石像双眼上画了两个符文。
“过去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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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到处都是火，整个村子都在燃烧，星空也已被火焰吞噬。耳边全是惨叫和武器刺入躯体的声音，鼻端除了焦臭味，还能闻到令人窒息的震惊、恐惧和绝望。
“跑！”阿莱娅拎着锤子，在稍远的地方对布兰大喊。
跑？往哪里跑？布兰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能去哪。他的灵魂在高声尖叫，身体却根本动不了。他的四肢冰冷，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隔着什么，恐惧捆绑着他，令他动弹不得。他看见一名持枪的骑士用枪尖指向自己向他冲过来，但他的灵魂脱离了身体，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那骑士明明穿着镶着金色太阳纹的白色铠甲，应该是善和正义的化身，此刻却如同来自黑暗的恶魔。
直到阿莱娅用铁锤将那个骑士从马上砸下去，带着一身被溅上的血拖着他往前跑，布兰都发不出声音。所有的感官都在离他远去，眼前的一切都与他隔着一层，没有一点实感。
金色的太阳纹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被火光照得晃眼，白色的死神举着各自的武器指着他和阿莱娅，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可恶！”布兰模糊地听到阿莱娅在咆哮，“这些恶魔！我不会死！”
会死……布兰以为自己从不惧怕死亡，然而他发现自己错了。这些身着白色盔甲的光明骑士正是来制裁自己的，因为他对自己信奉的神祇不忠诚。这座村庄的守护神是水神诺维亚丝，这些年他不能不去跪拜水神，只能偷偷地向光明女神祈祷，希望她能够原谅自己同时祭拜水之女神的不忠诚。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会有被光明骑士取走性命的一天。
女神和其他五神不一样，她是仁慈的、宽容的、无所不知的，女神一定知道他的心，能够原谅他。
可这些光明骑士的出现又该怎样解释？
阿莱娅还在奋力与他们对抗，打到了一个又一个白色的恶魔。然而那些刽子手仿佛没完没了一样不停地出现，打倒一个，另一个就会补上。
即使是村里最勇武的阿莱娅，也顶不住多久了。
“快起来！布兰！快逃！！你听见了吗！！！”
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布兰离家出走的五感都被这个吼声叫了回来。阿莱娅已经快要力竭，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可自己根本动不了，他正吓得魂魄离体，他能做什么？
阿莱娅被一个持枪的骑士偷袭得手，腹部被长枪贯通，倒了下去。
布兰感到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下子止住呼吸，灵魂归位。
阿莱娅也挡不住他们吗？自己也要死了吗？
布兰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他手无足措地向阿莱娅爬过去，想要查看她的伤口。每一次阿莱娅受伤，都是布兰给她检查伤口并治好。只是这一次，阿莱娅的伤口很深，怕是要没救了。
布兰意识不到自己抓着同伴用了多大的力气，他慌乱地用另一只手捂住那个新鲜的伤口，似乎这样做阿莱娅身体里的血就不会涌出来。
“你这个……”阿莱娅被布兰抓得很疼，想骂他一句，然而却被从喉咙里涌出来的血沫呛住，没能说完。
持枪的骑士在一旁看着，另一名持剑的骑士来到布兰身后，缓慢地举起剑。布兰扭过头从肩膀上方望着他，金色的太阳纹在白色盔甲上亮得刺眼，然而布兰强迫自己睁大眼睛。
“为什么？”瘦弱的少年颤抖着问。
骑士没有回答，他的剑就要落下来，结束布兰的生命。
不，这不对，女神不会允许自己的信徒做这样的事，这些屠杀者一定背叛了女神！这里是水之女神的村庄，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对，他们是背叛者，他们才是应该被消灭的异端！
在这个令人血液冰冷的夜晚，布兰头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中的热度，他的血液在叫嚣、沸腾、燃烧，他要为女神消灭这些打着她旗号滥杀无辜的恶魔！
为阿莱娅，为活下去！
白色的光芒笼罩住一切，在失去意识之前布兰注意到阿莱娅脸上的表情。
她好像吓得不轻，希望她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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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像毕竟是石像，记录的东西非常少，时间也很短暂，好在记录了最关键的部分：被圣骑士们包围的两个少年的脸，还有其中那个瘦弱少年身上发出的白光。
“圣光。”少女喃喃道，“原来圣光普照也可以杀人。”
圣光普照是光明神殿独有的法术，主要用于驱散黑暗、阻止诅咒的扩散，却从未听说过圣光普照还可以杀掉什么活物。
原来当年失踪的圣婴被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难怪哪里都找不到。少女打量着周围的地形，如果不是大雨，她完全可以进山搜寻那两个少年，然而大雨冲掉了一切痕迹，石像也只看到圣光炸开前的部分，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去了哪里完全无从知晓。
还是先回镇上打探消息吧，说不定他们就在那些难民里面。少女随手捡起一柄长剑试了试重量，然后双手握紧剑柄，抡起长剑重重地砍在石像脸上，一连砍了七八剑，将石像的脸彻底砍碎，才有些脱力地将长剑丢在一旁，在支离破碎的石像脸上啐了一口。
“不能保护自己信徒的神，一点用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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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猛地睁开眼睛，仿佛有人在他耳边大叫一声似的，然而片刻后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错觉。
“醒了？”
布兰艰难地向声音来源转过头去。对他说话的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然而很难有人会认为那是个女孩：蓬乱纠缠的棕色长发，晒成褐色的皮肤，满是雀斑的脸颊，既不柔软也不红润的嘴唇，线条过于坚毅的下巴……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少女的眼睛，那双灰色的眼瞳带着一丝淡淡的蓝，明亮得犹如夜空中闪耀的星辰。只是这双瞳色浅淡的眼睛与少女的脸一搭配，显得她更像个不太容易接近的少年——她比布兰还高一个头，且四肢修长，体格也比布兰结实。阿莱娅大大咧咧地盘着一双长腿坐在火边烤着什么，从表情到行为，完全没有普通少女特有的娇嫩与妩媚，更不要提她还和男人一样的穿着打扮。
然而看到阿莱娅，布兰因为噩梦即将挣出胸膛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同时离家出走的五感也一股脑砸回他身上。身体像是被针扎似的疼，软绵绵地使不上劲；后背湿冷的岩石硌得发痛；雨声和火堆还有少女手中的东西发出噼啪声，以及和这些混合在一起的难闻的糊味——
“是不是焦了？”
布兰一开口，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像话，并且声音低得像是耳语。
“是吗？”少女听到了，把盯着布兰的目光移回串在木棍上的不明物体上，将它拿到面前仔细端详一番后，有些懊恼地皱起眉头，“焦了。”
布兰觉得自己应该弯一下唇角，但他动不了。
阿莱娅放下木棍，捂着腹部费力地站起来，走到洞口用树叶接了些雨水，小心地捧到布兰唇边喂他喝下去：“你烧了两天，我真担心你撑不过去。”
布兰一愣。他从虽然身体瘦弱，但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发烧还是第一次。
“你的伤……”
“已经没事了。”阿莱娅移开手给他看伤口，“除了还有些疼。”
那伤口已经结痂了，并没有布兰预想得那么狰狞。
看到她真的没事，布兰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莱娅有些粗鲁地扶着布兰坐起来，把刚才烤焦的东西递给他：“吃点吧，现在没得挑。”
布兰嗯了一声，望望山洞口。外面暴雨倾盆，不辨昼夜，山洞里的火是光的唯一来源。
阿莱娅走到火边拿起另一串肉开始啃。布兰看她一会儿，没发现她受什么其他外伤，于是咬了一口手中看不出原物的东西。
好难吃。这是什么东西的肉他看不出来，没有放任何香料，外面焦了里面还带着血，腥得难以下咽。布兰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看了看还在大嚼特嚼的阿莱娅，又把肉举到唇边费劲地咬了一口。
是的，他和阿莱娅的家已经没有了，不论是又阴又湿的山洞还是手中难吃的肉，他们都没得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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