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捭阖天下（秦时明月）（卫聂）》焦糖布丁

4、相试探

　　鬼谷的寂寞与韩宫不同，前者是淡泊，后者是绝望。
　　卫庄身负武艺，与他武艺一起带来的，是对韩宫的肮脏与绝望，还有那一点点无法释怀的情绪。早在两年前，他就与韩王孙开始酝酿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会改变很多事情，许多人的命运，也会因此逝去。
　　韩王孙公子非年长卫庄近二十载，韩宫中辈分混乱，也说不清是该按照红莲的辈分去计算，还是应该按照安王的辈分去称呼。在许多年前，韩非已经独身远去桑海儒家，师从荀子，早已名扬天下。他虽然口吃在韩宫里不受安王喜爱，但他是卫庄看来，这只是天下愚昧人看到的表象。因为公子非，他又认识了同样师从儒家的张良。三个人，都有一颗对韩国绝望又复杂的心。
　　他们对着已经腐朽到无可救药的王庭一面冷嘲一面期盼着。很多时候，绝望的后面是死去，或者是另一种程度的挣扎，他们想到了用残酷的手段，去阻止更加残酷的事情。
　　王庭已经满目疮痍，坐在王座上的人与卑躬屈膝的士族们，都在醉生梦死中腐朽。他们需要“五蠹”和“术以知奸，以刑止刑”，用锋利的刀，割开脓疮遍布的躯体，剜去毒瘤。
　　他们想要一个更好的韩国。
　　这正是卫庄想要的，他想要主宰命运。

　　在卫庄看来，这样的家仇国恨，自己这个闷不吭声得有点蠢的师哥必定不会感同身受，所以他的忍辱负重又添一重。
　　这是强者之路，他耐得住寂寞。
　　这个天下，他志在必得！

　　隔一日，鬼谷子修整完毕，开堂授课。
　　兵家、法家、儒家、道家，再加上些许阴阳家，诸子百家辨合要义皆在一方课堂之上。卫庄资质不凡，但对上同样过目不忘的师哥，在鬼谷子跟前也不免带上几分压力。
　　他忍不住处处与先入鬼谷的师哥比较。比来比去，结论是：师哥是个呆板的无趣之人。他几近刻板地重复着每日的课业，闲时则用来打理师傅起居。
　　如今，他的日常事物因为初初到来的师弟繁琐良多，但这一切都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不过两日，盖聂在闲余时看来的竹子已经足够在竹屋中架起一座粗糙的屏风，因此这几日他也回到屋里过夜。
　　卫庄对此保持沉默，三年的时间太长，他需要忍耐的事情，不止是与人同居一室一件而已。

　　入鬼谷，必有一战。
　　这一站在所难免，不仅能够试探对方深浅，赢了还能立威。
　　卫庄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弱者，对待比他更加沉默的盖聂，他是没有放在眼里的。他很清楚自己的武学天分，即便是在韩王宫里刻意掩藏，也并非无人留意。否则，他活不到今时、今日。
　　对手沉默地站在原地，木剑并未急着出鞘，没有出鞘的利器都是妆点有些人愚蠢的饰物。在卫庄十几年的冷宫生活中，已经见惯了身着华服悬挂华丽佩剑用以炫耀的蠢材们，他看不起这样的对手。
　　但对方身上无法掩饰的杀气让他激动，求其一战的念头无法遏制得升腾上来。恐怕还是第一次，棋逢对手的战意让他浑身战抖。

　　也就是在那一天，卫庄第一次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在盘腿坐在地上，树皮剑鞘早已扔得老远，在手中刚刚用得趁手的木剑在旋转劈砍中折断，他脖子上上还残留着被盖聂手中木剑架住的错觉。
　　这应该是耻辱，卫庄想，所以他做在原地，脊背微微弯折，有些发呆。
　　持剑的素衣短褂师哥，脚步坚定地从他身边走过，目光不曾有过分毫迟疑。
　　卫庄突然开口：“这就是纵剑术？”
　　少年的师哥脚步不曾停下，他半长不短的头发草草系在脑后，微风拂过的时候，微微晃动。他的面上甚至没有丝毫得意或是怜悯的表情，也不会有半句安慰片语。
　　卫庄不曾回头，他的嘴角往上弯了一点弧度，因为他突然真正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终于有了一个好对手。
　　三年时间，不会那么无聊了。

　　鬼谷的生活，在卫庄看来，是一种无趣到极致的寂寞。
　　师徒三人，师傅积威尚在，他心中再有戾气与躁动，也不敢在鬼谷子面前无礼，所以剩下唯一可以让他表达不满的，就只有平日里呆板无趣的师哥。

　　黄昏练剑。
　　卫庄不得不承认，这个师哥手握木剑时气势斗涨，与寻常不紧不慢的作风相比，根本就是两个人。纵使自负，他也必须说，师兄天资不下于自己，或许是先到鬼谷些许时日，对剑术的理解始终在自己之上。
　　这日，卫庄默默看着韩国方向发完呆，余光看见刚刚也在发呆的师哥正低头在沙土上用树枝勾勾画画，推演三家分晋之后的列国图谱。
　　“无趣。”卫庄在心里面补了一句，总该找点事给他做才对得起自己叫他这三年的“师哥”。
　　所以，卫庄适时得表达了自己想要找麻烦的意思：“师哥，朝食午食太过粗陋，便是不为你我修习武艺考量，也该为师傅着想。”
　　盖聂手下顿住，一时无从反驳，他的确可以说服自己苦行度日也是修习，但做弟子的总不能以一己之私让旁人跟着受罪。

　　傍晚，卫庄果然没有看到师哥练剑，第二日午食时，食谱里多了两只烤竹鼠。
　　卫庄尝之，曰：“滋味寡淡。”
　　少年师兄面有窘色：“山中清苦，往日里灶间只备了井盐，是以……”
　　卫庄已经打断他：“哼。”
　　再隔一日，烤竹鼠上似有涂抹蜂蜜过后的甜味。
　　鬼谷子尝过之后大赞：“聂儿手艺越发精进了。”
　　卫庄憋了一肚子打击师哥的话因为鬼谷子的点评不得不暂时吞回去，晚间就寝时，才幽幽叹气：“莫非山间只有竹鼠？”
　　盖聂大约也有点明白这个师弟的任性之处，在初来乍到的试探过后，已经是不是开始流露出贵族子弟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与挑剔。他在权衡这次小庄的要求是刻意挑衅还是情有可原之后，默默上床闭上眼睛。
　　卫庄突然有点期待明天的膳食。

　　之后几日，朝食与午食突然回归黍饭栗饭菽饭，除此之外，只有烤秋葵烤水葵卷大豆叶，连根竹鼠毛都没看见。
　　卫庄憋了一肚子火，晚上饿得睡不着觉。
　　这种苦海无边的日子持续了几日，一直到鬼谷子要出山一趟。彼时卫庄已经忍到了边缘，他实在连看盖聂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入夜，翻来覆去中，卫庄听见脚步声，然后是芳香甜美的气味，他的脸顿时黑了。再甜的味道，连吃数日也该腻了，师哥是把他当蜜蜂还是兔子来养了？但他已经坚持三天不曾与盖聂说话，这一刻当然不能低头。
　　不就是饿么，挺一挺也就过去了，想当年在韩国冷宫的时候……

　　“小庄。”
　　去死。
　　“小庄？”
　　别吵我。
　　“小庄……师傅明日下山，这几日课业重，所以不曾入山。”
　　所以呢？
　　“你实在饿，先用烤山蒜顶一下，明日师傅下山之后，我去想想办法。”
　　你个穷鬼，你能想什么办法？

　　卫庄非常肯定自己在前十几年的生涯中，还从未沦落到靠吃烤山蒜活下去的地步，纵使再受人白眼，多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师哥惆怅的目光，事关尊严与荣辱你懂不懂！
　　不，他不会懂，卫庄相信这个出身草根的师哥一定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眼前的黑暗太沉重，压得卫庄看不清明天的方向。他发现自己也许能清楚得知道，十年后自己应该有的模样，但是在黎明到来之前的那一刻，他还不够强大。
　　所以在盖聂再一次出声叫他的时候，他愤然坐起身来：“烤烤烤！这东西能吃吗？”
　　少年的师哥呆了一下，略显局促地说道：“能吃，吃多了或许不好受。”其实他很想说，人饿起来，没有什么尸不能吃的，当年赵国连年战火不断。秦将蒙骜伐赵已两年，邯郸城饿殍遍地，盖聂每天的感觉都是饥饿，城中已有人在悄悄易子而食，这些真不算什么。
　　卫庄没再吭声，或许是面前师哥脸上刹那即逝的忧虑让他闭了嘴，也或许是他破罐子破摔不想再纠缠在这件事上，总之，他没再看盖聂一眼。

　　隔日鬼谷子下山访友刚走，盖聂开始收拾东西，交代卫庄他要出谷一趟。
　　卫庄抱着新削成的木剑靠在树上忙碌，用可有可无的调子应了一声，听盖聂絮絮叨叨交代灶间准备好的干粮放在何处，不置可否。
　　盖聂一走，卫庄把剑挂在腰间，也远远跟在后面。他从不做无准备之事，两眼一黑任凭摆布不是他的风格。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这也是兵家老祖说过的话。

作者有话说

　　前面已经科普了先秦时期的食材，根据推测，现在师哥能做出来的无外乎：
主食的话：
可以是黍，纯绿色食材无污染，粗粮得不能再粗，收割完以后拿去煮一煮，就做成了先秦时期平民常吃的黍饭。如果不喜欢黍饭，还可以吃豆饭，大豆也是先秦时期的重要主食之一，叫做菽，曹植《七步诗》里面写到的就是“漉菽以为汁”就是这个。除了黍和豆之外，还有麦和粟，麦的话就不用多解释了。粟，俗名谷子，由狗尾巴草演变而来，所以和狗尾巴草很像，脱壳以后现在也叫小米，是平民时期的常见主食。
　做完了主食，我们再来看看有什么蔬菜。先秦时期的蔬菜种类虽然不如我们现在多，不过也不少。在东学堂四年级暑假的课 程当中讲过《诗经》，《诗经》记载的植物有一百三十多种，其中有二十多种可以作为蔬菜食用。主食当中的大豆不仅可以用来做饭，大豆的叶子也可以做菜，叫做“藿”，不过由于先秦没有油炒这种做法，一般就是加点水扔点豆叶煮一煮做成菜汤，对于广大想减肥的女同胞们来说是极好的。
　　除了“藿”以外，还有葵（不是向日葵，向日葵也是后面才传入中国的），葵的种类很多，有水葵、秋葵、锦葵、冬葵等等。总之各种葵，所以师哥粗线：来，小庄不要挑食，吃烤葵了。
　　除了葵和藿，还有菖蒲、莲藕、薇菜、芥菜、山蒜、蕨菜、葑芚、韭菜等蔬菜，这些都是在先秦时就已经可以吃到的。
　　下面是饮料，上文我们说过酒是有的，只不过质量不是很高。除了酒以外，先秦时期的人民大众用餐时常喝的饮料还有浆。做法超级简单，做饭时米饭还没煮熟时的米汤就是浆了。长相大致如下：
　　水果的话，和现在的很多是一样的，只不过种类没有那么多，主要包括了桃、李、枣、杏、栗、梨、柿、山楂等等，这些大家都熟悉，就不放图消耗大家的流量了。
　　到了这里，说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说到肉，庄叔的脸已经不能再做出正常的表情了。
　　肉类的话，如果你是一个诸侯贵族，那吃的就多了，连鳖汤都是有的。当时生态好，牛、羊、猪、狗、兔、雁、鱼、鹿都是有的，孟子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说明熊掌这种奢侈食材也是出现了的。主要的做法是蒸、煮、烤、煎或者做成肉酱等等。
　　可是，不要忘了我们的设定，鬼谷子虽然是世外高人，但总之算是平民。如果是平民的话，那么以上的东西我们就可以不想了。“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虽然不至于如此落魄，但是差不了多少。先秦时期的平民很少能够吃上肉，肉酱倒是有可能。
　　所以，摆在庄叔面前这一桌菜最后大概就是：一碗粟米饭，外加一个煮大豆叶，大豆叶可以蘸一蘸肉酱，旁边再加一碗粟米汤。
　　实在是太！凄！凉！了！
庄叔：(╯‵□′)╯︵┻━┻
————————（科普内容摘自东学堂语文，感谢度娘免费提供帮助）
这一章里含了一个意思大家看出来了没有，师哥不是毫无原则的满足小庄的要求，他觉得有道理的时候会满足，无理取闹也会无视。所以庄叔你师哥切开来也不见得都是白的，节哀。
另外，“眼前的黑暗太沉重，压得卫庄看不清明天的方向。他发现自己也许能清楚得知道，十年后自己应该有的模样，但是在黎明到来之前的那一刻，他还不够强大。”这句话大家表被骗了，其实就是卫庄太饿了，不得不向师哥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