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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相见不如怀念 ...

  •   我们决定留下来陪着林晓东,直到晓溪有所好转,然后把他们兄妹二人带回少城。在这段日子里,我们轮流照顾晓溪。陈言上午,我下午,林晓东辛苦一些,负责每一个夜晚。
      第二天下午,我按时来到医院,给她带来了米线和一些可口的小菜,晓溪吃的津津有味。
      午饭过后,我问她感觉如何,她说感觉很好,已经退烧了,咳嗽也渐有好转,胃口很好,一次能吃下很多东西,医生说再有两三天估计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谢谢你们,”她说,“如果不是你们,即使不会饿死,我也会闷死在这里的。”
      我笑了笑问她:“陈言可曾跟你说起拍电影的事?”
      “说了,”她说,“上午他跟我说了整个儿的事情。”
      “你是怎么考虑的?”
      “固然是件好事,但我怕拍不好,扮演不了别人,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拍戏,所以毫无经验,怕不行,演不来,误了大事。”
      “没有人天生会这个那个呀,不试过怎么会知道行不行,这也是陈言跟我说过的话,”我说。
      “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的很诚恳,我都不忍拒绝。”
      “所以答应了?”
      “答应了。”
      “那就好,那家伙在说服人方面有一套,不知不觉就被他说服了,心甘情愿为他做事。”
      “我也是这种感觉,”晓溪问我,“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呀?”
      “不赖的一个人,”我说,“有钱,但不娇纵,本质上是一个善良的人,但表面看上去不像是诚实的人,不要被他的表象所欺骗哦,内心可是极度热情的值得交往的一个人。”
      “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呐!”对面的阿姨突然喊到,“那孩子真心不错,心地善良,对谁都一般热情,谢谢他的水果。”
      原来这家伙不但给晓溪买了很多东西,还顺带给临床的阿姨买了很多水果,自然让她称心如意,赞不绝口,这家伙真的称得上是一个热心人。
      晓溪问到:“他有女朋友吗?”
      我说:“这一点你最好问问他,私人感情的事我不好发表言论。”
      “听说剧本是你写的?”
      “嗯哼。”
      “你是个作家吗?”
      “有这个打算来着,但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成,所以有些犹豫。”
      “不要犹豫,”她说,“剧本我看了,写的很好,我很喜欢。”
      “谢谢,”我说,“只要有一个人喜欢就成了。”
      “有一件事你可否向我直言?”
      我挑了一个比较大的桔子,掰成两半,递给她,然后自己又拿了个小的,温在手中。
      “说来听听。”
      “我哥,她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我说,“大学的第一要务是学习,其它任何事情都不值一提,这是他的观点。”
      “我就知道,”她悻悻的说,“他就是个书呆子,读书都读傻了,平时就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朋友,见到女生就躲开,说不上两句话就脸红,其实大学课程没那么紧张,可以稍稍放松一下嘛。”
      我问她:“希望他找个女朋友来着?”
      “也不是非得谈恋爱不可,只是他不应该沉默寡言,多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拓展一下自己的交际,现在他的状态真的令人担心,一心扑在学习上,沉浸在自我满足的世界里,迟早是要出问题的呀。”
      “也不能这么说,沉默寡言并不代表没有思想,性格孤僻也未必就是坏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其实还是个蛮有想法的人,只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原因,变得有些封闭,不愿分享罢了。比起那些夸夸其谈,自我吹擂的家伙来说,这样的人更值得信任。他们说的少,做的多,永远用行动来说话,社会需要的正是那些默默无闻甘于奉献的人,晓东这样的人迟早会大有作为的。”
      “你真的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她说,“看问题的角度都与别人不同,你这么一说我仿佛又找回了信心,心里就像有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我说:“在没看到结局之前,谁都不好发表结论,很多事情不能用肤浅的眼光,只看到事物的表象,妄下结论。很少有人去思考这样是否公平,又或者是否会带给别人伤害,所以不要做那样的人,那样是不对的。我之所以会和晓东做朋友,是因为他心地善良,为人正直,不会以肤浅的眼光评价别人,对朋友也是付诸真心,从不虚情假意。”
      我问她:“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她说:“还不困,能不能给我讲讲大学里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呀,”我想了想,然后把大家以为林晓东有女朋友的趣事说给她听,她边听边笑,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真的会有人认为他有女朋友呀?“
      我说:“不是有人,而是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大伙都以为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猜测那是个漂亮的女孩,在外地求学,对林晓东死心塌地,林晓东故意藏起来不让大家知道。因为他总是躲起来读信,表情又总是阴晴不定,所以大伙背地里都说他是一个闷骚的人,假如大伙早知道所有的信都是你寄来的,就不会猜来猜去,有所误会了。他偏不解释也不说明,总是一个人躲起来默默的读信,所以连我都信以为真了,这倒符合他的性格,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心无旁鹜,坚持自己的原则。”
      “假如早点澄清的话,那岂不会没有这么多乐趣了。”
      我笑着说:“那倒是。”
      然后我跟她说起我和夏雪的事来。我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和她很聊的来,经常书信来往,彼此讨论人生,她很有特点,也很有想法,在某些方面我们有很许多共同点,我很欣赏她独立自由的精神和独树一帜的想法,思不肤浅,言不浅薄,那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哩。
      “你喜欢她?”
      “不知道,”我说,“有太多的未知的因素,在某些方面我们无法达成一致,彼此吸引,又各自坚持,总之很复杂,她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崇尚自由,个性独立,对传统和旧的事物不屑一顾,内心却又渴望平静,回归平常的生活,在理性和感性之间犹豫不决,恐怕只有时间才能改变这一切,但是时间的变化就像没有方向的风,是我无法掌握的,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份耐心,等待着她。我们都很矛盾,她在走与留之间纠结徘徊,我在向前一步和原地踏步之间矛盾不已。”
      “那女孩一定很漂亮吧?”
      “还没有那种缘分哩,”我说,“自始至终未曾见其一面,听其一声,所以不敢评价,我们都觉得既然兴趣相投,又感觉相逢恨晚,自然可以无话不谈,开诚布公,至于外表则显得无关紧要了。”
      她问我:“你们怎么认识的?”
      然后我把阴差阳错的来信和执着的信差的故事讲给她听,听完以后,她一脸憧憬的表情,胳膊趴在双膝上,低着头说:“像电视里演的情节一样,有点浪漫哎,你真的可以不在乎外表吗?”
      “我们只是朋友啊,”我说,“就算永远不见面,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彼此珍惜就行了,见不见面无所谓。”
      “柏拉图恋爱,”她说。
      “什么?”
      “你们是柏拉图式的恋人,”她说,“既不见面又相互倾慕的恋人,只有精神上的交流,没有□□上的接触,只有灵魂的交融,没有世俗的牵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很难想象,没有见面的两个人,可以像恋人一样,付诸信任和感情,真羡慕你们,我连那样的时间都没有。”
      “哦,”我说,“有些事情很难说清楚。”
      她说:“我会替你保密的。”
      “谢谢,”我说,“能说出来的都不算秘密。”
      我看她有点疲惫,就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会,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我扶她躺下,她翻了个身,以使自己更舒服一些,然后不再说话,没过多久,她就沉沉的睡去了。
      午后的阳光感恩般的照射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驱散了寒冷,温暖了人心。我迎着阳光,看见天空漂泊的云,听见呼啸而过的风,仿佛带来北方的消息,告诉我那里正有人在等待,等待着我的归来。

      临走之前,大伙一起请文静吃饭,以感谢她这段时间对晓溪无微不至的照顾。地点是晓溪选的,陈言负责接人,我负责点菜,晓东负责付钱,我们各司其职,希望在向这位可爱的姑娘告别之前,能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我点了她爱吃的红烧肉,典型的南方的做法,以我北方人的口味来说,稍微甜腻了一些;红烧河豚,虽然有毒却味道鲜美,鱼汁用来拌饭简直一绝;来自北方的味道正宗的三鲜水饺,向酒店的人求了很久才让自带的爱心水饺,那是我和晓东花了一个晚上亲手包制的,从外形到口味都符合北方的感觉。
      当这一切摆在文静眼前时,她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不敢相信,”她说,“一次性要得到所有的满足吗?”
      “就是要一次性得到所有的满足,”我说,“我打听过了,最好吃的鱼汁拌饭是用河豚的鱼汁拌制的,虽说河豚有毒,但不必担心,酒店已处理干净,我亲自尝过了,可以放心大胆的吃。水饺是我和晓东亲手准备的,创意是我,买肉买菜是我,但讲到调馅包制却都是晓东一个人的功劳,味道我虽然没尝过,但想来不会差的。”
      “谢谢,”她说。然后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口红烧肉,又夹了一个水饺放到嘴里,最后盛了一勺鱼汁浇到米饭上,轻轻吃了一口,等尝过一遍之后,她放下筷子说:“味道都棒极了,我可以放开形象狼吞虎咽了吗?”
      我们都笑了,看她吃的那么开心,我们也很高兴。氛围一开始是很融洽的,但随着桌上的食物被我们一一塞进肚中,气氛开始发生了变化。起初她还是有说有笑,但后来渐渐不再说话,当她吃掉大半盘水饺和一小碗米饭之后,她低着头,流下了第一滴眼泪,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直到控制不住抽泣起来。
      陈言杵我一下,悄悄问我怎么回事,我摇摇头,他说我们是不是好心办错事了。
      “对不起,”她抽泣着说,“跟你们无关,是我不好,控制不住自己。”
      她说,从来没有人会为她准备这样一桌喜欢的饭菜,所以她很感动,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这么做了。
      我们都无以回答,也无以安慰,只能看她默默的哭泣,直到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把所有灰色的心情都哭掉,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无所顾忌,毫无保留的哭泣,除此以外,似乎别无他法,那种辛苦寂寞的滋味是我们谁都无法体会的。
      “谢谢你们,”她说,“晓溪算是有着落了,我应该替她感到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一些伤感。你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人做伴,什么事情都要一个人去面对,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你们不用理我,是我太任性了。”
      “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晓溪把她拥在怀里,安慰她。“我们还会保持联系的,”她说,“不管到了哪里,你都可以找到我,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给你写信,给你打电话,放假的时候也会来看你,只要我们彼此不忘记,我们的心就会在一起,不管去到哪里,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
      “是这样,”林晓东附和着说,“我们不会忘记你,我还会给你包水饺的,只要你愿意。”
      我们都被林晓东简单而又浪漫的说辞感动了,他不加掩饰的直白,和简单的心愿,再一次让我们看清这个普通人身上的真诚,我们不禁猜想他或许已对文静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感觉,以至于他说出了那样直白而又寓意明显的话。
      陈言打趣说这是我听过的最浪漫的话了,“你可要说到做到,认真对待哦。”
      林晓东一本正经的回应说:“自然是要说到做到,要不然说来干嘛。”
      他说的很认真,不知道是被他认真的说辞感动到还是被他认真的表情搞笑到,总之文静破涕为笑了。她抹掉脸上的眼泪,再梳理好散落的刘海,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条围巾递给晓溪。
      “北方冷,”她说,“注意不要再被感冒打倒,不管在哪里,都要好好对待自己,不要委屈求全。生活不如意事常有二三,但我想你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从容应对了,之前的你就是活的太仔细,才会让悲伤有机可乘。记住,我们不需要活的斤斤计较,也是时候为自己正经活一回了,所以去追求你想要的吧,不需要再为谁把自己埋没了。”
      “迟早我也会离开这里,”她说,“我也想有自己的生活,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离开这里,尽管我没有你那样的好运气,但我想命运迟早也会眷顾我一下,当我也有勇气去追求理想的时候,你们都会知道的。”
      告别文静,我们踏上返回少城的旅程,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开足马力的汽车在暗夜的高速公路上疾驰。这次南城之旅我们接触到很多人,邻床患病依然乐观的阿姨,活泼可爱又心地善良的文静,酒店里大开方便之门的主管,年纪轻轻却受人爱戴的护士,当然,还有这次的女主角,为家庭毅然放弃理想的晓溪。这些平凡的人展现了他们的坚强、善良、真诚和热情,他们各自在自己扮演的人生角色上与生活做抗争、奋斗和坚持。当我们怀揣着梦想和对明天的美好憧憬重新上路,我开始理解了夏雪的那句话,越是平淡的生活越需要磨练过的意志。我们还太年轻,我们还不够踏实,所以我们漂浮在现实之上,过着一种充满向往的自由生活,当我们逐渐成长,在生活中的长河中经历必经的历程,才能脚踏实地,回归本质。嗨,夏雪,你比我们所有的人都要厉害,当我们还在左右为难,摇摆不定的时候,你已经领悟了生活的真谛,并为此未雨绸缪了。

      当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午后了。凌晨三点回到宿舍,然后倒头即睡,也许是舟车劳顿的缘故,所以才会踏实的睡了那么久,重新回到宿舍,竟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宿舍里没有人,大概都去上课去了。我起来洗把脸,重新返回宿舍的时候,就看见在我的床上散落着三封信,昨晚压在身下,竟毫无所觉。
      我按信封上的日期逐一打开,边读信边向食堂走去。都这个点了,不知道食堂是否还有剩余的饭食,姑且一试吧,腹中饥饿难耐,总要吃点什么东西才行。
      等我赶到食堂的时候,大门紧闭,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我已经错过了午饭的时间。于是我转向操场走去,穿过操场,沿北面的台阶拾阶而上,再穿过一片家属楼,就来到校园的北门,门外就是繁华的街道,两旁有成排的开门纳客的饭店,还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总之应有尽有,决不会让你饿着肚子离开。
      一路上有相识的人跟我打招呼,我都没有理会,当我打开第一封信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事情发生了改变,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迫不及待的想找个地方坐下,以便自己能全神贯注的把它读完。我找到一家面馆,点了大碗拉面和味道不错的拌牛肉,然后深吸一口气,在等待拉面师傅把面团拉成面条的时间里,一口气把它读完。

      第一封信。
      “我已经被故事的情节深深的吸引到,迫不及待的想看看电影拍出来的模样了。”
      “暗恋是最美好的东西,只存在每个人的心底,一旦浮出水面,就意味索然,容易的是默默相守,难的是不离不弃,容易的是一个人投入,难的是两个人欢喜,每一个暗恋过的人都尝过那种苦涩又甜蜜的味道。很高兴你的故事里有一个美满的结局,现实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那样的运气,我所见过的暗恋大都是以失败告终的,现实与故事始终保持着差距,这就是电影的魅力,把现实中不曾有过的美好带给大家,予人以安慰。”
      “不知道你是否有志于此,去创作更多美满的故事。你很有潜质,因为你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会因别人的意见去改变自己的初衷,更难能可贵的是你心存美好,并以此传播,给大家带来更多的美好。我想呆在你身边的人一定很幸福,因为快乐会传染,就连我在城市的另一端,也感染到你的快乐,变的没有那么多愁善感了。”
      “我很期待电影的上映,那样就能看见电影中的你是如何扮演别人,又如何以电影为媒,展现另一方面的你了。每个作家都会把自己的感悟和经历悄悄布局在作品中,正是带着这种现实的体验,每一部作品读来才会那样引人入胜,让人信以为真了。我期望能对你多了解一些,了解你不为人知的隐藏起来的另一面,我期待能与你面对面,听你讲讲人生的感悟,和随口说说,结局依然美满的故事。虽然我没有像你那样的才华,却有不输于你的好奇心,想要更进一步,打开心扉,了解浪漫情怀的你。”
      “我常常对自己说,凡事不可太深入,一旦深入,就要付出更多。我最怕的是,认识了你之后,我会关心你过的是否开心,在乎你对每一件事的感受,担心自己词不达意,让人产生误会,害怕自己还没开口,你已经准备转身,这是我的弱点,常常陷入焦虑,变的多愁善感,一旦深入,就无法回头。”
      “小时候学习地理知识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们,地球是圆的,假如你沿着直线一路向前的话,总有一天你又会回到原点。当时年纪小小的我们围着地球仪,以手代脚,只用几分钟就验证了这一命题的真实性。当时我就想,为什么人可以沿着直线一路向前,于是举手问老师,人们怎么能够保持方向不变一直走直线?老师皱着眉说,这只是个假设,大概她也在纳闷,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脑子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为什么?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怕自己的多疑和焦虑,让自己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原点,什么都没有得到,错过了时间,辜负了期待,于人于己都是伤害。”
      “我常常会有那种时间与空间的落寞感,当我在读书的时候,你在构思剧本,当我辗转难眠的时候,你在仰望星空,当我在开怀大笑的时候,你在推杯酒盏,当我在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呢?世界大无边,你只能看到目力所及,听到耳之所闻,思想却可以漫无边际。我想象自己有一双翅膀,飞上天空,用眼睛去看遍整个世界,但那样的感觉并不是真实的,只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能给我真实感。所以我常常会有这种错觉,觉得你只是我脑海里的想象,不是真实存在的。但每当翻看你的来信,你的形象又跃然纸上,所以我很矛盾,因为自己所了解的范围实在太过渺小,以至于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毫无保留,把所有的信任给了一个陌生人。”
      “有时候我会好奇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说话很有哲理,想法很有新意,能写出打动人心的诗句,也能描绘那样青春浪漫的故事。在我认识的人当中,你是唯一令我满怀期待,想要更进一步的人。”
      “也许说认识并不合适,虽然我们彼此已相互了解,坦诚相对,但我们始终未曾见过一面,所以我们并不算认识。因为我连你的样子都没有见过,熟悉和陌生的感觉共存,你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概我们在大街上相遇,也会擦肩而过,见面不相识吧。”
      “我想起之前你写给我的几句话,人生常常要转弯,才不会四处碰壁,有时候需要勇敢的转动一点角度,去和快乐重逢,而我也想勇敢的转动一点角度,去和你重逢。”
      “所以我们见面吧,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在做出决定之前,我很想见你一面,期盼你的回应。”

      拉面已经下锅,在等待拉面由生变熟的时间里,我打开了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
      “因为迟迟未得到你的回应,所以我在犹豫是否要取消约定,因为我不能确定你是否也像我一样,有一种想要拨开迷雾,让一切尘埃落定的感觉。”

      拉面上桌,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吃掉它了,老板看我迟迟未动筷,问我是否感觉不对,我说:“感觉对了,但时间晚了,我已经不饿了。”
      他皱着眉,很困惑的样子,他说:“时间越晚不应该该是越发饥饿吗?”
      我说:“让面冷一下吧,我还没有心情去吃。”
      他仍然带着困惑不解的表情走开了,在等待拉面冷下来的时间里,我打开了第三封信。

      第三封信
      “当第二封信寄出去的时候,我立马后悔了,但已寄出,无法追回,所以马不停蹄的回到宿舍,又写了这封信给你。原谅我的摇摆不定,请忽略第二封信的内容,我会继续等待,直到你有回音。”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电话联系我,以下是我宿舍的号码,随时打给我。”

      我匆匆吃掉拉面,付了帐,然后来到马路边,旁边就有一部公用电话,我深吸一口气,然后按信中所留的那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喂,找哪位?”电话接通后,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女生的声音。
      “请问夏雪在吗?”我说。
      “夏雪不在,”电话中的女生干净利落的说道,“请问需要留言吗?”
      我想了想,然后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电话中继续传来干脆的声音,“怎么会这个时候打来?大家都去上课了,下了课自然就会回来了,如果她没有别的事情的话。”
      “哦,”我说。
      “请问还需要留言吗?”
      “需要,”我说,“请告诉她我已回来,并且阅读了她的来信,假如可以的话,我想今天晚上约她见面,请她回电给我,我的电话是……”
      “等一下,”电话里的女生突然打断我说,“你确定这样留言合适?这种话,不应该是当面说才有诚意的吗?”
      “哦,”我说,“可是她不在呀?”
      “你可以再打来呀。”
      “但我不知道她何时回来呀。”
      “那就多打几遍喽,任何事情都不会轻轻松松的达成,当然要多尝试几次,这样才显得有诚意嘛。”
      “好吧,”我说,“谢谢你。”
      “你确定不需要留言了吗?”
      “确定。”
      “你真的确定?”
      “确定。”
      “那你别后悔。”
      我有点郁闷,不知道她为何反反复复,前后不一,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决定要挂掉电话了。”
      “请等一下,”她突然又急切切的喊道,“做事不可以这么死板,有时候需要转动一下角度,才不会四处碰壁呀。”
      “对不起,”我说,“我稍后再打来。”
      “笨蛋,”她突然喊道,“我就是夏雪呀。”
      就在我几乎要挂掉电话的刹那,我听见了她最后的声音,然后我又把电话放回耳边,问她:“你说什么?”
      “笨蛋,”她说,“你听不出来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你是夏雪?”
      “现在明白了吗?我明明已经暗示你了,不知道你为什么猜不出来。”
      “是我不够聪明,”我说,“我这个人是笨手笨脚,耳朵也不灵光,理解事情都需要花些时间,你小小的一个玩笑就把我笨蛋的本质给暴露了。”
      她在电话里扑哧笑出声来,她说:“那么,你是要见面了?“
      “嗯哼。”
      “确定了?”
      “确定了。”
      “时间,地点?”
      我问她:“你们学校附近应该有咖啡馆,餐厅之类的吧。”
      “有的,”她说。
      “那今晚六点,你们校门口见,可行?”
      “可以,”她说,“你穿什么颜色衣服?总要有点特征好让我认出你来吧。”
      “颜色呀?我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意思是说我可以指定颜色喽?”
      “大概可以吧,”我说。
      “那我要红色,上衣无所谓,裤子无所谓,鞋子也无所谓,但一定要戴红色的围巾,其它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暖和就行,天气很冷,记得保暖。”
      “好,”我说,“那你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见面你就知道了,”她说,“看见戴着红色围巾,向你招手的那个女孩就是我了。”
      “哦。”
      “吃了晚饭再来吧,”她补充说道,“时间有限,我不想浪费时间在吃饭上。”
      挂了电话,我回到宿舍找出合适颜色的衣服,然后去理了发,买了一条新的红色围巾,吃了晚饭,提前十分钟来到夏雪所在大学的校门口,等待一个戴着红色围巾的会向我打招呼的女孩。
      因为是吃饭的点,所以校门口人来人往,很多人赶去附近的饭店吃饭,也有情侣手挽手,并肩走向不远处的咖啡馆,很多商贩在对面的路边摆起夜摊,向过往的学生兜售各种生活日用品。
      没过多久,就有三个戴红色围巾的女孩从校园里走出来,来到门口处,从箱子里掏出一些玩具,摆在地上,自顾摆起摊来。我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红围巾,向她们走去,结果我刚到眼前,三个女生同时站起来向我打招呼,面带笑意,问我需不需要买些玩具。
      我直接就懵掉了,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就在我打算开口问个明白的时候,有人在我背后拍了一下肩膀。我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大大的毛绒玩具挡在眼前,我拨开玩具,看到一个长相不赖的女生站在我面前,脖子上挂着一条一模一样的红色围巾,面带笑容,用同样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送给你,”她说。
      “谢谢。”
      她把玩具熊暂存在三个女生那里,然后跟她们说了些什么,我看到她们向我挥手示意,然后我也挥手回应。
      我问她:“刚才什么情况呀?”
      “对不起,又跟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她介绍那三个女生都是她的同学,参加了校园红丝带活动,在这里摆摊义卖,所得的收入用来做慈善,我仔细一瞧,果然在她们左胸前都挂着一条红丝带。
      她问我:“参加过那样的活动?”
      “没有,”我说,“红丝带我听说过,出发点是极好的,只是还没有时间去参与一下。”
      “你的时间都用来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而已。”
      我邀请她去附近的咖啡店坐一下,因为外面太冷,又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休息一会,但她摇着头说不喜欢那样的地方,她提议到校园里随便走走。
      我只好应承,但我看她穿的单薄,就问她要不要回去换件衣服,她摇摇头说不冷,我本打算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但又觉得那样并不合适,也就作罢。
      边走我们边聊起学习这回事来。她指着远处的教学楼问我:“你看那里每一扇窗户都亮着灯,知道他们都在做什么吗?”
      “不是在学习吗?”我好奇的问。
      “是在学习,”她说,“不觉得那样很浪费时间?人生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但大家好像对此都不以为然,仍然按部就班,不知时间匆匆流走,只顾埋头苦读,把大好年华都失去,可惜的很。”
      我说:“大概大家都不够聪明,所以要付出更多的时间。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除非你有志于搞研究,否则知识只要够用就好了。很多人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世俗如此,学校,父母,朋友,同学,大家都把学习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时间一久,也就习惯成自然,没有人会问为什么,大家都不想成为另类,所以只好墨守成规。”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课堂时间要好好利用,课余时间更应该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问她:“你不学习吗?”
      “恰恰相反,”她说,“我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实不相瞒,我已经读完了大学四年的课程,可以毕业了。”
      我惊讶的问她:“你是如何做到的?”
      “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好课堂的时间,绝不浪费一分一秒,只要你够用心,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知识。当然,聪明也是很必要的,但只要勤于开发,每个人都可以很聪明,重要的是你如何规划自己的时间,做时间的主人,不做时间的傀儡。我课余时间从来不会学习,我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读一本书,学一门语言,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傻傻望着校园发一发呆,你会喜欢那种时间尽在掌握的感觉,大概我就是你所说的那种另类的人吧。我很不理解那些在课堂上不好好听讲,下了课又假装认真的人,为什么不利用原本属于学习的时间去学习,用属于个人的时间去挥霍呢。”
      “但你只有十八岁,”我说,“你不觉得这样进行的太快?当大家还在快乐玩耍的时候,你已经要步入社会,开始人生的漫长旅程了。其实校园才是自由之地,大家都不想离开,因为外面的世界要复杂的多,不到迫不得已的年纪,没有人愿意离开。”
      “正是因为已经十八岁了,可以自主决定自己的一切了,所以才要加紧努力,赶在十八岁来临之前完成学业,一来是要给父母一个交待,另外也想试试自己是否有那份耐心,呆在校园里隐忍寂寞。老实说,这对我来说是一种锻炼,能在这里活过很多年,恐怕以后再也没有耐不住的寂寞了。外面的世界虽然复杂却更精彩,人生的意义在外面,不在这里,十八岁一到,我便可以欢喜雀跃,唱着曲儿去迎接丰富多彩的自由生活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既然如此,你完全可以提前离校,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
      “已经打算要离开了,”她说,“这就是我要见你的原因,因为决定要走,不想自己后悔。”
      我默不作声,不明白她口里所说的决定要走是什么意思,不想后悔又代表了什么,我就那样一言不发的踱着步,并肩和她走在一起。我闻到她身上飘来的栀子花香,看她的长发被风吹起,红色的围巾更像是一面自由的旗帜,旗帜鲜明的告诉我那是一颗自由不羁的心,虽然我们只有一步之遥,但我已然感觉到我们的差距在一步一步的拉大,变的更加陌生了。
      “不要介意,”她说,“今天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跟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我只想试试你能不能猜出是我。”
      “不打紧,”我说,“我总是很笨,对事物缺乏敏感,总是需要些时间才能想明白一些事情,就像你刚才说的话,我到现在也没有领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着今天下午电话的事。
      “我一下子就猜到是你了,是不是很奇怪?当然第一句没有猜出来,当你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是你了,所以决定跟你开那个玩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猜的出来,总之当时就有那种感觉,感觉电话那头的人是你,虽然当时你有些犹豫,但这正好符合你的性格,所以感觉这东西是很奇怪的,准的让人害怕。对了,为什么你许久都没有回信?”
      然后我把晓溪的故事说给她听,她听完以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你们那样做是对的,换做是我也会那样做,只是我还没有能力去拯救别人,我连自己都自顾不暇。”
      我们沿着校园道路一路向北,穿过女生宿舍楼,再穿过男生宿舍楼,来到一个铺着塑胶跑道的操场,不时有跑步的同学从我们身边经过,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尽管很冷,人们锻炼身体的热情依然不减,远处几对情侣也像我们一样,漫无目的的踱着步,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说着什么。
      我脱下风衣,披到她的肩上,这里没有建筑物的遮挡,空旷一片,风陡然大了许多。
      “谢谢,”她说,“你不会冷?”
      “不会。”
      “可曾让你失望?”
      “什么?”
      “长相,”她说,“在见我之前,可曾想过我的模样?”
      “想过,”我诚实的说道,“曾想象你是一个漂亮的姑娘,说的少,笑的多,说话没那么有条有理,只要一开了口,就得把道理讲清。”
      “这样不好吗?”
      “谈不上好与不好,只是觉得以你现在的年纪,未免过于理智了些。”
      “别人都这么说来着,他们都觉得我过分成熟,不像十八岁该有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十八岁应该是什么样子,所以有些人感觉处不来,隔着距离。所以以前常常一个人独处,时间久了,也意识到该交几个朋友,那种相互关心,嘘寒问暖的朋友,所以我也试图做过改变,当然朋友是交了不少,再加上天生乐观的性格,倒也活的逍遥自在。但就有一点,他们都把我当大姐姐看待,实际上我比他们年纪都要小,我也无可奈何,大概我总是一幅什么事都看透了的作风吧,我也想知道十八岁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说:“就像你今天在电话里的模样,那个不像现在的你,什么都过一遍大脑,有时候要感性一些,才接地气。”
      她笑着说:“你是嫌我作弄你还不够,应该变本加厉吗?”
      我也笑了,我说:“就是要那种活泼起来的感觉呀。
      “那你现在是有所失望喽?”
      “恰恰相反,感觉很棒,任何想象都没有面对面真实。”
      “也就是说,长相还算过的去?”
      “何止过的去,”我说,“比我想象的要好,因为人们在幻想的时候总会找一个参照物,基于参照物的标准去建立模型,所以总是带着别人的影子,和被夸张了的形象。”
      “你的参照物是谁,或者是什么?”
      “我属于比较厉害的那种,不需要参照物就可以凭空想象。”
      “吹吧,”她说,“你是不是想好了一套说辞才敢过来的?”
      “呵呵,”我笑着回应,“哪里有的,我都没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一切来的太突然,只顾惊喜了,完全忘了应该去准备些什么,连礼物都忘了买一份,所以很抱歉。”
      “那倒不要紧,”她说,“你当真不会失望?”
      “不失望,”我说。
      “你都没好好看过我一眼,要不你现在过来看清楚,再下结论好不好。”
      她转过身,面对着我,睁着一双大眼睛,就那样毫无防备的呈现给我一张生动的脸庞。她用手指把散落的头发轻轻捋到耳后,仰起脸,虽然光线很暗,但我依旧能看的一清二楚。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的美丽,我脑海里一片混乱,心里也砰砰跳的厉害,那是一种平凡的难以描绘的美,虽算不上出类拔萃,但却真实存在,就像盛开的鲜花一样得到人们的赞誉。
      “看好了?”她问我。
      “看好了。”我说。
      “可曾满意?”
      “相当满意。”
      “那就好,”她说,“我也看清你了,比我想象的要高一些,瘦一些,长的也不错,就是眼睛小了些,你近视?”
      “近视,”我说。
      “怎么没见你戴眼镜?”
      我说:“因为不想隔着玻璃看世界。”
      “哦,”她说,“那样看东西岂不是很模糊。”
      “世界反而美了很多,”我说,“就是有时候会认不出人,难免会有些尴尬。”
      “那以后见到我,不会也认不出吧?”
      “那倒不会。”
      我们从操场西面的阶梯拾阶而上,走上观众席,以从上而下的视角俯视整片操场。跑道上依旧有跑步者,不知疲惫,情侣们手挽手,肩并肩,偶尔会有野猫从旁边的栅栏里蹿出来,受到惊吓,又逃了回去,一个高个子男孩双手吊在单杠上,正努力做下一个引体向上。
      我们走到有顶棚遮盖的主席台,那里有成排的简便座椅可以让我们休息一会,夏雪从手提包里掏出两本书垫在下面,一本是狄更斯的远大前程,一本是当今的时尚杂志。
      我问她:“喜欢狄更斯?”
      “喜欢,”她说,“偶尔看上几页,脑补一下那个时代的悲哀。”
      “有何用?”
      “提醒自己活在当下呀,”她问我,“你有喜欢的作家?”
      “不多,”我说,“狄更斯算是一位,村上春树也喜欢,其他人的书读过一些,但都没有什么感觉,读书适可而止,多了反而无益,从别人那里学到了太多,反而丢掉了自己的东西。”
      “我就只喜欢狄更斯。”
      “打算什么时候走?”
      “还没决定,”她说,“有些事情还没有想明白,想明白了再走,也许会走,也许会留下来。”
      她问我:“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记得,”我说,“源于一封信。”
      “你知道吗?”她说,“走掉的阿芹后悔了。”
      “能给我讲讲阿铎和阿芹的故事吗?”
      她长叹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埋头苦读的高中时代。
      “阿铎和阿芹是我高中时代的同学,”她说,“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阿芹喜欢阿铎,但她没有勇气表白,做了两年的暗恋者。”
      “听名字你大概就会知道,阿铎是那种生在富贵家庭,很有教养的男孩子,人长的高大帅气,学习成绩也好的一塌糊涂,这样的男孩子到哪里都会有一大堆的女孩子喜欢。虽然那个年纪大家还不懂爱情,但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内心还是对美好的事物充满了期待。而阿芹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人长的一般,学习成绩也一般,家庭条件倒还可以,但属于爆发户那种,整个家族没有什么底蕴,所以缺少一些贵气。阿铎呢,出生于文物世家,父辈那一代都从事文物收藏工作。单从出身上来就讲,两个人实在很难说合适,对这一点阿芹倒是心知肚明,所以她只是默默的喜欢,不敢表露心迹,害怕一旦曝光,连暗恋的机会都会失去。”
      “我也曾劝过她,我说,这样不是办法,要么表白,要么死心,但她总是唯唯喏喏,迟迟不敢下定决心,就这样坚持了很久,大概她已经陷入那种暗自欢喜的感觉无法自拔了,所以谁劝都没有用。因为我提前结束了高中生活,所以后来的进展就不得而知了,偶尔得来的一点消息也是从旧同学那里传出的,真假难辨,总之事情发生了转变。”
      “他们说高中毕业前的三个月,阿芹还是鼓起勇气向他表白了,因为家里眼看阿芹高考无望,所以打算把她送到国外读书,心急如焚的阿芹再也顾不得许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约阿铎出去。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两个人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除了当事人之外,据说阿铎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当他们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的第一感受就是奇怪,奇怪的不在于没有结果,而在于阿铎没有拒绝,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半会拒绝的。当然,我并非有意针对阿芹,只是阿铎这个人很有主见,对人生也很有规划,他不会在高中这个阶段就把大好的青春浪费在没有结果的爱情上面,换做是别的女孩也一样,并非只对阿芹另眼相待。”
      “你认为一个男孩对向他袒露情怀的女孩这样的态度,是什么原因?”
      我想了想说:“大概是这个男孩对女孩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吧。”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她说,“但我们都错了,事实根本不是那样的。”
      我问:“那是什么原因?”
      “那个下午之后的第三天,阿铎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里,就像人间蒸发了般,毫无踪迹了。阿芹一开始还是满心欢喜的,虽然阿铎没有答应她,但也没有拒绝她,理论上她还有机会,所以她满怀希望的等待着他的回应,但阿铎却不明原因的消失了。当知道这个消息后,阿芹彻底傻掉了,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她去了阿铎的家,又去了他常去的几个地方,逢人便打听见没见过一个叫阿铎的男孩,遍寻一个月无果后,她简直要疯掉了,因为消失的不止阿铎一个人,还有他的父母,整个家庭就那样消失不见了。我想肯定会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们三缄其口,不肯告知罢了。”
      “事情就是这样,该找的找了,该想的办法想了,该哭的也哭够了,该伤的心也伤完了,阿芹一个人带着失落的心答应了父母去国外读书的安排,尽管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人们猜测阿铎是逃掉了,但在阿芹的心里,一直不相信那样的事实,她努力不让自己去往那方面想,她坚信总有一天阿铎还会回来,给她一个交待。”
      “后来听说阿铎又回来过,还瞒着所有人悄悄参加了高考,应该是经过特殊安排的,因为没有人见过他,直到高考成绩公布,上面出现他的名字,大家才知道他曾经回来过,却躲开了所有的人。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神神秘秘。”
      “当他们告诉我整件事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阿铎报考的正是你们学校,后来还被录取了。我得到这个消息后,就写了那封信给他,试试他能不能收到,问问他为什么,结果你也知道了,信阴差阳错的寄到了你的手里,阿铎压根就没有去报到,就在我寄出那封信的第二天,我接到了高中同学的电话,问我要不要去参加阿铎的葬礼。”
      “一切来的太突然,我都没有心理准备,刚刚得到他考上大学的消息,马上又知道他已经离开人世,那种感觉你能想象的到吗?我整个人都垮掉了,心情就像外面的天气那样糟糕。”
      “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事情很快就搞明白了,结果你不会想到的。我们见到了阿铎的妈妈,中年丧子的悲伤让她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葬礼过后,她把我们都留下,应阿铎生前的要求,向我们做了解释。”
      “原来半年以前阿铎就查出了白血病,已经是晚期不能治愈了。那孩子坚强的很,明知时日不多,仍然坚持要继续参加高考。家人曾劝他退学修养,但他说,正因为时日不多,才应该把未完成的心愿完成,才不会留有遗憾,而他只想完成高考,以证明自己有那份能力。家人只好应允,他边学习边化疗,剃了光头,戴了假发,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容光焕发,尽量不让别人察觉他生病的事实。说来也怪,居然真的就没有人发现这一点,也许大家都只顾埋头苦读,忽略了很多身边的人和事。等阿铎妈妈说完以后大家都哭了,因为他们很内疚,责怪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假如当时大伙稍稍对身边的同学表现出一点关心的话,一定会发现不同的。想想都知道,那段时间他有多么的不容易,既要忍受病痛的折磨,又要强颜欢笑假装正常,他就是那样一个人,要强的很。”
      “接下来才是重点,后来阿芹去找阿铎表白,事情就发生了转折。阿铎对阿芹暗恋一事早就有所察觉,但阿芹没表白,他也不好表态,直到后来阿芹约他出去,他才知道,不管他如何表态,都注定要伤害到她了。所以他很犹豫,当时并没有答应或拒绝,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在,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阿铎陷入了两难的选择,假如他健健康康的话,也许他会毫不犹豫的拒绝阿芹。诚实的说,他对阿芹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另一方面,他对阿芹是抱有感谢之情的,因为一个人默默的喜欢自己喜欢了两年,于情于理都是值得尊重和感恩的事情,就算对她没有感觉,也要尊重那份执着的感情。正是基于这样的信仰,阿铎把别人对他的爱慕拒之门外,却又保持友好和尊重,尽量不伤害到别人。”
      “问题是,当阿芹向他表白的时候,他已经罹患重症,心境也悄然发生了改变。原本对爱情不屑一顾的人内心也产生了渴望,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这样的心理是在所难免的,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总是幻想爱情的模样。所以他很想答应阿芹,但又觉得这样做既不道德也不公平,也许现在答应阿芹会让彼此高兴,但当他离开之后,带给她的伤害远比现在拒绝她所带来的伤害严重的多,他不想自己走了以后留她一个人伤心。最终理性战胜了感性,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心底已经打算好要拒绝阿芹,只是天不遂人愿,当他还在如何想好一套说辞,以尽量少的伤害拒绝她的时候,阿铎的病情突然发生了恶化,使他不得不住院抢救。当他从生死线上走过一遭,重新活过来的时候,他想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既不拒绝她也不让她面对他的离开,就让他们两个人把这份美好留存在心中,永远保持年轻。”
      “阿铎央求父母带他去外地的医院治疗,瞒着所有的人悄悄离开,让身边的人保持沉默,不告诉阿芹他的去向。父母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父母能为他做的不多,只希望满足他的任何需要,安静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高考之前,阿铎的父母重新回到学校,向学校方面说明了情况,并转达了阿铎想参加高考的请求,学校领导立马就同意了,还特意为他安排了一间独立的教室。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阿铎参加了高考,填报了志愿,也如愿被大学录取,在收到录取通知书没过几天,他就离开了人世。阿铎妈妈说,临终之前他最想见到的人就是阿芹,他想跟她说对不起,这一世他没办法带给她美好,假如有来生的话,他一定会答应她。”
      “我们大家都哭了,没办法不哭呀,最让我们耿耿于怀的是,我们都太看重学习,把高考当成了那个阶段的第一要务,几乎不去关心别人,也不懂得珍惜美好。当然最伤心的还是阿芹,她也来参加了葬礼,哭的一塌糊涂,谁都拉不住,就那样哭倒在阿铎的墓碑前,差一点打120急救。那样的场景真是看不来,太悲伤了,几乎在场的所有人,相关的或不相关的,都被打动了,跟着一道哭起来。阿芹后悔没有留下来,假如当时的她足够坚定的话,也许她会找到阿铎,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也不枉她喜欢他这一回。但是这种事又有谁能预料呢,所以我劝阿芹不要太过自责,不到最后没有人可以看到结局,大家都是边走边悟,边在悲伤中成长起来的。”
      说完阿铎和阿芹的故事,夏雪似乎已经消耗了很多热量,我想是悲伤再一次把她拖进那个黑暗的时刻,让她心生难过了。我后悔自己没有带一杯热水或者别的可以让她温暖起来的东西,我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和楚楚动人的侧脸,怜悯之心顿起,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许她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但我不确定是否有那个权利,把她拥入怀中,给她以安慰。
      沉默了一会,她说:“喂,明泽,像阿芹一样走掉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什么?”
      “你喜不喜欢我?”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心里一下子翻过很多问题,内心想要把她留下,但又害怕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留住她的人,却留不下一颗自由不羁的心。
      “不要那么犹豫好不好,这种事怎么可以犹豫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对不起,”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和你聊天,对你的外表也是很中意,觉得和你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在很多事情上也有相同的认识,心里也有那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和想要把你拥入怀里的冲动。但,一切太突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不想自己的一个决定就影响到你的未来,我是需要时间想想清楚,自己能不能始终如一对你保持热情,因为我也怕自己的固执给不了你想要的承诺,也许你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成人的世界,但我还没有。”
      “算了,”她长叹一口气说,“我早该料到的,也许对你来说,那是个艰难的决定,把它忘了吧,就当我没有说过,一切就让它随风飘走吧。”
      夜晚的天空看不到星星,城市的霓虹灯像智慧的光,穿透每一个人的眼睛,我看到跑步者的坚定,看到情侣们的羞涩,看到路人的冷漠,看到夏雪的忧愁,却看不到自己的勇气。我扪心自问,在过往的二十年里,自己一直诚实的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从不虚与委蛇,伤害到任何人,但在这寂静的夜,我不知道自己的诚实是否有错,直让我觉得自己已经伤害到她,无法挽回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我无可奈何的跟在后面,想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怕越说越错,越会让她难过。我就那样跟在她后面,心里面也难过到不能自已,时间仿佛也沾染到我的犹豫,跟着变得越发缓慢起来。
      分手之际,她从红丝带女生那里取了玩具熊,送我到公交车站,然后告诉我说:“玩具熊的后面,拉开拉链,里面有一封信是给你的。”我刚想打开看个究竟,她却按住我的手说,“现在不要看,等回去再打开吧。”
      夜晚的公交车站并没有几个人,公交车也少的可怜,一位大叔盯着站牌翘首以盼,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在互相搓手取暖,不时有路人从这里经过匆匆瞧上一眼,一辆公交车驶来,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又孤零零的开走了。
      “就在这里分手吧,”她说。
      远处一辆公交车打着转向灯从另一条垂直的马路拐上来,她问我:“是那辆车吗?”
      “是,”我说。
      “能不能抱一抱我?”
      我放下玩具熊,把她拥入怀中,她用力的抱住我,就那样一动不动。我也用力的把她整个身体都拥在臂弯中,轻抚她的长发,感受着她的呼吸,我们从未如此的接近,那感觉叫人好生回味。我感觉到两滴冰冷的泪珠滴落在后背上,曾经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想放下所有的一切,任性的做一回选择,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等我们分开,泪珠已经不见了,换上一幅笑容,她用那样的方式与我作别,似乎预示着从此以后,我们将心存美好,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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