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昼》苏稚如

7、第六章 救人的条件

　　紫霞峰，湖心亭。

　　自从那个女弟子说去通报唐茗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期间既不见她回来，也没有其他人路过，像是把这地方完全遗忘了似的。

　　顾小玉不急不躁地泡了壶茶，慢条斯理地替自己斟满，端起茶盏，吹了吹腾腾上升的热气，轻抿一口，任由茶香在嘴里弥漫，眼神这才悠然地落在湖面上。

　　湖中养了不少的锦鲤，此时全都浮在水面上吐着泡泡。顾小玉随手撒了把饲料下去，鱼群便蜂拥而上。她望着你争我抢的鱼群，心底默默地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纪风的事是她心上跨不去的一道坎，她自认不是良善之辈，但唐茗与她的纠纷不应该牵涉其他无辜之人。如果这件事情不解决，极有可能成为她未来秀行道路上的心魔之一。是以在玄明师兄外出执行任务前，她特意拜托他联系唐茗并安排了这次会面。

　　不过看今天这样子，唐茗似乎并不准备出现了。

　　顾小玉放下茶盏，又默默地给自己续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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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梁画栋的香闺内，明艳长相的少女替自己梳着发，别上最后一枚蝴蝶扣，这才斜眼看伫立在一旁的同门师妹。

　　“怎么，她还没走？”

　　一出口便是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只可惜语气过于生冷了些，倒教人听出了其中浓浓的厌恶。

　　前来为顾小玉通报的女弟子倒是无暇分心关注唐茗的语气，听她问话，立刻便低着头谨慎地回答道：“顾师姐说了，今日不见着您是不会走的。”

　　“不许叫那个贱女人师姐！”唐茗啐了一口，见女弟子缩着脖子不敢反抗的可怜模样，她稍稍平复了下语气，捏着帕子徐徐擦拭着手指，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调整了一个姿势，漫不经心地说道，“她要等那就让她等着，谁也别去理她。”

　　“可是……”女弟子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唐茗眼一瞪，凌厉的气势顿时震得女弟子瑟缩了一下。

　　在紫霞峰向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从来没有人胆敢忤逆她的意思。

　　女弟子喏喏道：“这事是玄明大师兄离开前嘱托的，师姐您要是不去，万一让玄明师兄知道了……这不就是不给他面子吗？”

　　她说得小心，生怕唐茗会因此发火。可即便她如此谨慎，听到这句话唐茗还是发飙了。

　　上好的胭脂、碧玉木做的梳子以及铜镜等等事物被她一股脑推到了地上。姿容俏丽的少女站在一片狼藉中怒不可遏地控诉道：“玄明！玄明！又是他！”

　　“他凭什么为顾小玉那个贱丫头拼死拼活地出头？同样都是他师妹，他的眼里为什么就看不到我？每次找我都是为了她的事，顾小玉那个贱人她怎么不去死！”

　　她越说越怒，到最后生生折裂了一根寒玉簪子。

　　女弟子在边上紧张地劝道：“师姐……”

　　她同唐茗的关系还算可以，略微了解她和玄明、顾小玉之间的恩怨，也很清楚唐茗一旦发火最喜欢拿他们这些地位不高的弟子出气。最重要的是这里面牵涉到了玄明——这个可能是云天宗未来接班人的男人，若是与他交恶，这对紫霞峰绝不是一件好事。

　　她犹豫地咬了咬下唇，正准备再劝两句，忽然看见唐茗收敛了怒意，转而露出了一个阴冷妖冶的笑容。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笑容的时候，都代表着有人要遭殃了。

　　女弟子浑身发寒，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准备好的腹稿也说不出口了。

　　“师姐……”

　　“嗯？”唐茗微眯着眼看了过来，“你刚才说顾小玉要见我是吧”

　　“是、是……”女弟子唯唯诺诺地点头。

　　“好，那我就见一见。”她捡起眉笔，轻轻描了两笔，看着镜中那个娇艳的少女缓慢无声地笑开。

　　“远来是客，既然她有事来求我，那我又怎么能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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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小玉喝完第三杯茶的时候，原以为不会出现的唐茗突然带着前去通传的弟子走进了湖心亭。

　　“唐师姐。”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师姐。

　　唐茗扫了眼桌上的茶具，又瞥了眼石凳，身后的女弟子立刻心领神会地用袖子擦了擦，请她落座，自己则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当起了壁花。

　　唐茗伸手捏起一个茶杯细心把玩着，也不说话，只一边打量一边玩味地笑。

　　顾小玉摸不清她到底什么意思，却也知道她来者非善，今天恐怕很难达到目的。可不管怎么样，她等了近两个时辰终于等来了人，不战而退不是她的风格，于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唐师姐……”

　　唐师姐三字甫一出口，顾小玉便是一阵恶寒。

　　她和唐茗交恶已久，往常都是嘲讽才这么叫，何时语气这般温柔恭敬过。再看唐茗似乎也不太适应，皱着眉直接摆手叫停。

　　“别这么喊我，听起来恶心。”

　　有求于人，不能生气，放低姿态，放低姿态……

　　顾小玉默念了两遍，又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来找你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我想借用你们唐家的灵泉。”

　　唐茗毫无反应，顾小玉继续说：“只要半个月就好，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退出这次的春季试炼。”

　　宗门内一直传言此次春季试炼很可能是掌门招收亲传弟子的一次选拔，而唐茗想要成为亲传弟子在宗门内已经算是个半公开的秘密了。她若是想夺魁，唯一的对手就是顾小玉。

　　不是顾小玉自己吹嘘，如果动起手来，唐茗可能还真不是她对手。所以如果她自愿退出，唐茗夺魁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她自认自己还算抛出了一个具有吸引力的条件，唐茗听完后却只是冷笑了一下。

　　“你不参加春季试炼是想成全我？”她轻轻一扬手，天青色的小巧茶盏在她手中滑落，啪的一声砸在地上，碎屑四溅。

　　“你以为我会稀罕这种施舍来的成功吗？”她冷笑，“就算是施舍，那也轮不到你。别忘了你今天来的目的，想求我，那就拿出求人的态度。不然就算是看在玄明师兄的份上，我也不会理你。”

　　顾小玉沉默：“那你想怎样？”

　　她早就料到今日必然会遭到刁难，却没想到唐茗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唐茗转过头静静地眺望着远山，露出了女弟子先前在房里时看到的笑容，而她背后的顾小玉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情绪忽然变了。

　　“很简单，我要你继续参加春季试炼。”唐茗说道。

　　顾小玉暗暗皱了皱眉。

　　唐茗似乎猜到她有所怀疑，转回头扬了扬眉，继续说道：“别急着开心，听完我的条件。”

　　“你说。”

　　“春季试炼一个月后开始，届时你救下的那个外宗小子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的第一个要求，你，带着他一起参加。”唐茗竖起了一根手指。

　　顾小玉愈发猜不透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了，沉思片刻，点头应道：“好，我答应。”

　　春季试炼虽然有诸多危险，但若是她不争夺第一，以她的实力，仅仅只是护着那个几乎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子的话，捱到试炼结束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唐茗的态度总让她觉得有古怪。

　　顾小玉心里不由提高了警惕。

　　“很好。”见她上钩，唐茗勾起嘴角笑了笑，竖起第二根手指，“我的第二个条件——”

　　“如果春季试炼中我输了，我就把紫霞峰上的灵泉借你半个月，如果你输了……”她话音一转，“你就在紫霞峰下跪半个月，每日跪满四个时辰。”

　　说完，她有些期待地看向顾小玉，对方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连一个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还有呢？”

　　怎么会这样！

　　唐茗有些恼怒，对方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她十分不满，预计看到她变脸的想法落空，她愤愤地扯了下帕子，面上仍不动声色地说道：“就这两个条件。”

　　说罢，她身子微微前倾，凑近顾小玉，盯着她的眼睛问：“有玄明师兄护着你还不够，又看上了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一个没什么潜力的废物，修复了他的气海又能有什么用？”

　　顾小玉微微后仰，避开了她的目光。

　　“不劳唐师姐费心。”

　　唐茗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费心？看在玄明师兄的面子上罢了。”

　　她摆摆手示意顾小玉离开：“行了，我要说的说完了。你想救那个野小子就照我的两个条件做吧，没事可以离开了。”

　　顾小玉看她不愿意再说话的表情，站起身告辞。

　　“那就不打扰了。”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唐茗脸上的假笑才绷不住变成了怒容，不过她轻呼了一口气，很快就调整了情绪，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动装作背景的女弟子。

　　“知道我为什么要给出那两个条件吗？”

　　女弟子有些慌乱地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她陪着唐茗师姐过来之后本来想走留下她们二人单独谈话，却受到师姐的眼神授意而留了下来。听她们对话途中她总是胆战心惊，既怕她们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又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消息。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以为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却没想到唐茗师姐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她犹豫着开头：“依我看来，师姐提出的条件……似乎太宽厚了些……”

　　照她平日对顾小玉的厌恶来看，她应该在她提出来要求的时候就一口回绝才是，没道理还会给她留下转圜的余地。

　　“宽厚？”唐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两指夹了一个杯子端详把玩着，说道，“每年死在春季试炼的人可不少呢。”

　　她站起身，将杯子随手一扔，用帕子擦了擦手，丢在女弟子的脚下。

　　“一起扔了吧。”

　　“师姐，这些东西都扔？”女弟子指了指桌上这套精美的茶具，有些怀疑。

　　唐茗嫌恶地看了一眼，说道：“顾小玉那贱人用过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全扔了。”

　　“是，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