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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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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临一边套着毛衣一边跑下楼,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看见老爷子躺在沙发上的姿势,突然觉得有点心酸。烟斗静静地躺在桌面上,茶杯里的茶还袅袅飘着雾气,外面的小北风吹得很猛。
赵清临在楼梯上缓了步子,看了好一会儿,老爷子头也没给回一个。赵清临察觉到站得有点久了的时候,简时已经来第二遍电话了。于是赶紧猫着步子下了楼,走到窗户边上关了窗,然后又看了一眼老爷子,觉得他还算盖得严实,就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一出门他就开始狂奔起来。平时他最注重的发型这会儿也被风吹得很凌乱。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如果不是很着急,简时是绝对懒得也不会想给他打第二遍电话的。赵清临想着,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一点,拖鞋几乎快要粘不住脚要被甩出去了他也浑然不觉。
远远的,赵清临就看见简时半蹲着被那泰山压着顶,半蹲不蹲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儿不符合简时的形象。一般来说,简时应该是高高在上,插着裤兜在旁边看别人叠罗汉的才对。
“你可算,可算来了……”简时用力地把赵扩往上顶了顶,想要站起身来,说话也是十分吃力。
赵清临气还没喘匀,见他着动作,赶紧又紧跑到边上用手帮衬着。
赵扩是真的沉。本来骨架子就不小的一个人,这几年走木头也不知道又吃了多少膘进去,全然不是人家那精壮的样子,小时候跟着赵清临一起练把式的时候,最会的就是一招自创的“泰山压顶”。这下可好,压到简时身上去了。
好容易把赵扩挪到一边的台阶上坐着,简时就站起身来直了直腰,然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里,胸口上下起伏着。
赵清临看他这样子,抬手梳弄了一下刘海,嘴角渐渐地笑开来,最后实在是止不住笑意,只好把手凑到嘴边卷成一个圆筒状偷偷地笑着。
简时正累得喘,抬眼瞟了他一眼,提了一口气上来,说,“你小时候是不是不喜欢穿内裤啊?”
“噗——咳咳,咳咳咳——”赵清临笑得正欢,突然小时候的老底都被人揭出来了,一口口水没下去,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简时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这才咧开嘴笑了起来,一脸的得意洋洋。
赵清临缓过神来了,喉口还酸刺得厉害,想回击简时一些什么,却发现简时的一切他一无所知,不由得又住了嘴。
边上的赵扩脸上两坨酡红,喝得醉醺醺得,睡得鼾声如雷。
简时笑了笑,总算是缓过了体力劲儿,见赵清临不自在的样子,就出口调侃了一句赵扩,“你这二叔可挺沉的哈,倒了那么多话出来也不见消瘦多少。”
“那也是你招着他倒出来的。”赵清临听出了简时的意思,“二叔就是个豪爽的人,该是什么就是什么,禁不住你这肠子弯弯绕绕的。”
“你想知道你二叔都倒出来些什么事儿吗?”
“不想。”赵清临忙活着把赵扩架到自己身上,但是很显然架不上去,于是就招呼简时,“过来搭把手。”
简时蹬了蹬两条腿,还酸疼得厉害。但还是站起身来,吃力地弯下腰把赵扩掺了起来,“你确定你背得动?”
“背得动,”赵清临颠了颠终于上了背的赵扩,总觉得他那油乎乎的肚子正顶着自己的背,有点起鸡皮疙瘩,“我二叔没和你说我之前跟我爷爷去抢木头的时候,扛起两百多斤的木头跑的是谁吗?”
“这倒没说,”简时顿了顿,“不过像穿没穿裤子,憋着泡尿上一天课的事情倒是说了不少。”
“哎我去,你这嘴里还能不能有点正经东西了。”
“能啊,比如说你小时候抓蚯蚓钓鱼……”
“你行了啊!”赵清临又颠了颠背上的赵扩,“你小时候就没点儿那种值得回忆的事情?”
简时沉默了。
其实赵清临问出话来的时候心里挺忐忑,存着要多了解简时一点的心思,但是他怕简时不说。满带着诚意叩响了简时的心门,简时却不问来者是谁就闭门不见。这种经历的心情,赵清临想,他大概一辈子都不想体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问出了口。可能是好奇大过于害怕。
老北风从后边刮过来,赵清临背上又“铁甲”护体,老北风吹不着。但是简时似乎是不太知道这里的气候,昼夜温差之大,再加上冷风太急,其实是非常冷的。
赵清临放慢了步子,走在简时后面,生怕风把简时给吹散架了。那么单薄的一身子,指不定他这儿打个响指,简时就得应声“咵啦”扑地了。
“我小时候,”简时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从很悠远的地方传来,轻轻地,好像怕破坏了什么东西。他说,“我小时候,值得回忆的事情……”
赵清临跟着他的脚步,慢慢地走在后面,慢慢地等着他讲下去。
“其实我小时候,值得回忆的事情不多。有一次我正在上钢琴课,我奶奶突然在外面唱黄梅戏,我们每个调都合拍,看起来很不和谐的东西,挺滑稽搞笑的。就,钢琴和黄梅曲……”
过了一会儿,简时偏了偏头,后面之后赵扩的鼾声。赵清临的脚步似乎踩得很轻,昏黄闪动的路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颀长,和简时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简时一步一步踩着的位置,正是赵清临的心窝。
“是不是……”简时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是不是挺无聊的?”
赵清临不吱声。他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是应该安慰,还是炫耀自己小时候的逍遥快活。
正当他摇摆不定的时候,简时突然转过身来,倒退着走,耸了耸肩膀,又摊了摊手,“我小时候就是这样,挺无聊的,没意思。”
“那你后来怎么就喜欢刻木头了?”赵清临脑袋灵光一闪,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题。
简时一听,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这是赵清临很少从他眼里见到的鲜活的眼神。
简时说,“找到师傅了呗。”
“你师傅是谁啊?”
“刘光贝老先生。”
“刘老先生!”赵清临惊呼了起来,几乎就要把身上的赵扩震下去。
这些年来帮着爷爷走木头,也能听说一些雕刻行里的事情。刘光贝老先生是这个行业里少有的能人,雕刻手法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观赏的人是浑身舒畅。现在他老人家的作品市场上已经见不到了,都被一些展览馆作为永久展览品。
简时笑了笑,“就是他老人家。”
“你是怎么拜的师啊?”
“知道‘鸽子蛋’吗?”
“知道,竹间大师的作品嘛。”
“我的作品。”
“嗯,那你怎么拜……不对,你的作品?”
简时点了点头,“我的作品。”
“你不是见时简吗?”
“一开始好玩,中二的年纪喜欢拆字作艺名。后来‘鸽子蛋’雕刻得太圆,刘老师就找上我了。”
“噗——太圆,你牛逼。”
“谢谢夸奖。”
赵扩家很快就到了,被赵婶子骂了一通,这才从他家出来。
赵清临才走出赵扩家的门,看了简时一眼又跑回去了,出来的时候穿了一件十分蓬松的大衣。他跑到简时边上,把自己手上的毛衣一递,“套上。”
“……”简时伸手接过,“这是……”
“天儿冷,”赵清临说,“你放心,你手上这件事我刚刚穿出来的,我的。”
“那你……”简时有点意外。
“没看见我套着赵扩的‘孕妇装’吗?”
赵清临皱着眉头,显得有点不耐烦。简时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赵清临看了他一眼,刚好眼神相撞,于是又赶紧别开眼去。
简时说,“你对别人好的时候,是不是都显得这么凶啊?”
“凶?”赵清临自己倒噎了一下,“我凶吗?不对,谁对你好了?特么还不赶紧套上,一会儿给冻得连豆腐块都啃不动。”
简时笑了笑,一边套衣服一边说,“你刚刚故意走在我后面帮我挡风,现在又故意把衣服换给我穿……”
“……”小心思被人拆穿,赵清临顿时把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简时身后的衣角没有捋平,自己的手居然鬼使神差的伸出去想要帮他捋捋。
他猛地把手缩了回来,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然后毅然决然地伸出去,拢到简时身前,绕过手把他身后的衣角挑平。
等他站直回来的时候,简时正在使劲吸鼻子,问他说,“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啊,这么香?”
“椰子奶香。”赵清临按捺住心跳,努力用原来的声调回答了他。
“走吧。”简时撩了他一眼,“你要送我回家吗?”
“送,送吧。”赵清临摸了摸鼻子。
“我一大男人用得着你送吗?”
“那,那你,那你要自己回去吗?”
“你放心吗?”
赵清临突然就想起还有黑狗这档子事情没解决,整个人就整肃了起来,“我送你回去。”说得挺不容置喙,男友力瞬间爆棚。
简时笑了笑,把手插到裤兜里,“说得也是,万一有人截男色呢?我看着今晚烧烤摊上的那大妈估计是看上我了,朝我抛了好几个媚眼呢!”
“人家那是油烟太大闪着了眼睛!”
“那你说我帅吗?”
“再帅也没我帅。”赵清临挺有自信。
“那你得小心烧烤摊那大妈,好好保护自己。”简时上下扫了一眼赵清临,看得赵清临毛骨悚然。
赵清临白了他一眼,“用不着小心,我往那儿一站,把她帅晕了我就跑。”
“你赢了。”
小镇的路灯显得很昏黄,是人家街边的店铺挂在店前的小灯,隔上一段距离才有一盏。
简时走在赵清临身边,突然觉得安心无比,淡淡的椰子奶香充斥了自己的鼻腔,老北风刮得也不怎么太猛烈。估计是赵清临把老北风也给帅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