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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海棠折枝 ...

  •   秋风舔过树梢,卷起几片萧瑟枯叶,孤零零打着旋儿流连不去。天阴沉沉的,驻足了多日得的晨光迟迟没有来到,远处浓云堆积,有将要下雨的迹象。
      苏秀轻碰了碰枝头小巧可爱的金桂,甜香扑面,又蹲下去仔细地瞧那两株瑰丽夺目的海棠。
      海棠长势喜人,饱满的花瓣,鲜艳的大红色,有清晨露珠装点,越加生机勃勃,又透出说不出的清润风韵。
      显而易见,苏秀将它们养得很好,在无数个独守空闺的日子里,它们是唯一默默无声知晓她苦痛与疼酸的存在。她习惯性每天都要去见见它们,亲手侍弄,从不假手于人。
      “过会儿他会来,整日都陪着我,只会陪着我。”她对着海棠自言道,隐秘的期待和雀跃禁不住泄露,同爱一样,泛滥成灾。
      花不语,多情堪魔障,兀自迎风,待观世人像。
      院外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老爷来了。苏秀急忙站起来,带起一阵轻微眩晕,她稳了稳身子,整理一番仪容,正要迎出门去,却冷不丁传来菡薇娇滴滴的话语。
      “老爷,您这么喜欢妾身做的桂花糕,想必姐姐与您心有灵犀,也会喜欢的。”
      “你啊,”严儒戏谑道,“为道歉下了不少心思,拿我做试验品是不是?”
      “讨厌,就爱拿妾身寻开心。”
      苏秀顿在原地,好不容易压下的戾气翻涌上来,飘荡在脑海遮住了清明的神智,竟一时动弹不得,直到始终静候一旁的潇潇唤了一句“夫人”,才拉出一个优雅得体的笑朝已经跨过门槛的严儒敛衽作礼。
      还不待严儒说什么,菡薇便亲热地挽起她的手,将一路揣到现在的锦盒扬了一扬,尽是小女孩儿的天真无邪道:“上次承蒙姐姐教导,妹妹不懂事误会姐姐好意,对姐姐稍有怠慢,特来赔罪,还望姐姐勿怪。”
      淡淡的铃兰花味钻入鼻间,苏秀忽而感到胃中泛上昨夜酸气,几欲一把推开她。
      这个女人总是一副明媚和妖艳浑然一体的样子,勾得严儒为她团团转,心机却是不露,在他面前装得很好。可或许女人就是天生的阴谋家,苏秀能猜到她这副愧疚做派是为了什么。
      你竟连这一日都要和我抢,霸占他的时间吗?锋利的指甲割破柔嫩的掌心,她几不可察地拢了拢袖管,命潇潇接过,脸上不动声色道:“妹妹有心。”
      “如此甚好,”严儒向菡薇道,“你不一直说想尝尝大厨房做的菜色么?正好同我与秀儿用个早膳在回吧。”
      大厨房是老夫人的专用厨房,由于老夫人信佛,每每在家也是大厨房变着法儿将一席素宴做成色香味俱全,平时也只有严家独子严儒和正室能使唤得动他们。
      “这……”菡薇怯生生望着她,小心翼翼、不敢造次的模样演得恰到好处。如果苏秀说句不好,恐是会在丈夫心里落下个善妒的名声。
      “妹妹来得巧了,吴师傅做得小笼包清绝爽口,可有口福,”她戴上了一家之妻的面具,知书达理地挑不出差错,吩咐潇潇,“还不快伺候老爷妹妹入座。”
      一顿饭吃得言笑晏晏,表面上宾主尽欢。菡薇就像一只聒噪爱卖弄的百灵鸟,热情地为严儒夹着各式菜样,许久才似想起自己的失礼,连忙又夹了一块小酥饼放到苏秀碗中,歉意道:“姐姐原谅则个,实是妹妹从未吃过此等香薷软口之物,一时不自禁地就想先给老爷尝尝。”
      一句话堵得苏秀胸口憋闷,却也只得大度周旋。待到膳食用罢,她几乎未动几筷。
      “多谢姐姐款待。”菡薇福身一拜,丫鬟赶忙奉上准备好的茶,被她接过,献于苏秀,“以此杯向姐姐聊表谢意。”
      这戏既然你要演,我便奉陪到底。苏秀上前虚扶了一把,也不晓得怎么了,袖风堪堪扫过那碗茶,茶水一下子翻倒而出,尽数泼向菡薇。
      “呀,”苏秀故作惊慌,“姐姐一时激动,可惜了妹妹的感谢。”
      “无事。”菡薇强颜欢笑,有意无意地躲开了苏秀为她擦拭的手帕,“姐姐明白妹妹的心意便好。”
      严儒并未看出暗潮汹涌,小小“插曲”过后,携菡薇一同离开。每月中旬,他都要去家族钱庄检视账本,而菡薇自是回春合苑继续当她的腻脂红粉,恰在经过廊下那两盆琼枝玉叶的海棠时不禁惊呼出声。
      “好美的花儿,”她微微倾身离得更近了些,忍不住去触摸柔嫩的花心,竟似着迷一般,流连忘返地连严儒都忘了,兀自欣喜不已,还诗兴大发,即兴两句,“海棠开鬓倾国色,争得萧郎美人妆。”
      苏秀紧咬唇瓣,仍一派云淡风轻,可也只有离她最近的潇潇能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
      赤裸裸的挑衅摆在眼前,菡薇就差光明正大地对她说自己想要这两枝花儿戴在头上,她怎么敢!
      愤怒占领了高地,她险些就要不管不顾上前给那贱人两巴掌,可又在下一秒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好诗,”严儒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竟伸手折下了迎风招展的海棠花,簪于菡薇发间,“我全了你的心愿,可还喜欢。”
      “喜欢。”菡薇小女儿般娇羞地锤了他胸口一下,在他怀里赖了一阵,才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前一刻还笑逐颜开,这一刻就能泫然欲泣。
      她忽而拉住苏秀的衣角想要跪下来,“姐姐,妹妹唐突,过于欣喜这花儿,居然夺了姐姐所爱,请姐姐责罚。”
      她还被严儒半抱着,跪下的动作在中途便被他止住,严儒实是见不得心头肉此般委屈,“秀儿,下午我便派人在送两盆同品种的来,这盆转赠薇薇吧。”
      唇角内侧溢出了丝丝血腥味,苏秀恨不得拉开他们紧贴在一起的躯体,再狠狠质问严儒你知道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多少个夜里她的孤独化成风,只有两株花儿愿意倾听它的回响;不知道多少个回眸默默祈祷他的垂怜,可背影好像城墙,遮住了光;更不知道她怨他,怨得生了魔障。
      如万蚁钻心,但她终是极轻极慢地替她簪好了那朵摇摇欲坠的花儿,莞尔道:“好花配美人,妹妹瞧着越发动人了。”
      孤零零的枝叶似无主游魂,直愣愣戳向天际,当第一滴雨砸到身上时,无人疼它会不会痛得想要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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