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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笄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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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府送了帖子。”程夜把请帖往桌子上一放,“十二月初六,尉迟姑娘的笄礼。你们两个走一趟罢。”
“是。”洛桓和卓忧迟一起应声。
虽说不过一个小姑娘的生日,但也要看是谁家姑娘。毕竟人家是尉迟家主唯一的女儿,又是笄礼这么重要的日子,尉迟家满江湖撒请帖也就不难理解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的生日,不值当同为五大门派之一的昙音教兴师动众。别说昙音教和尉迟府不和已久,就是左右逢源的临渊阁也不可能阁主亲至。昙音教能派两个教主亲传弟子过去,这已经是过于重视了。
不重视不行啊!程夜无声叹息。尉迟家那丫头是卓忧迟的同母妹妹,笄礼这么大的日子他怎么也不能拦着人家亲哥哥不让去。他是不在乎别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想,但他也不想自己徒弟留什么遗憾。
至于洛桓……这是派去监视卓忧迟的。一则卓忧迟有过叛逃的先例,二则那毕竟是尉迟府,他不得不防。
程夜挥挥手,让两人退下去。
洛桓是聪明人,不必程夜多说就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他侧过头去看卓忧迟,便看见对方也偏头看过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洛桓一叹。
师弟何尝不是聪明人?跟了师父这些年,自然早就领悟到了师父的用意。
先被师父疏远厌弃,后被师父猜疑防范。洛桓不知道若是自己能忍多久,但看阿迟……倒似已经适应的样子。
卓忧迟确实不觉得有什么。
他自己算计在先,哪有资格责怪别人?他只是暗中计算着,自从他给师父做了夜宵之后,他再做了吃食让人给师父送过去,师父也不曾拒绝;自从他带着阿姐去见师父之后,他又在师父面前晃了几遭,师父也并没有说什么;今天师父既然主动叫他去……那他回来之后和以往一样行事,师父不见他这事大约也就混过去了吧?
至于师兄……师父要师兄监视他,师兄便得与他一路同行啊!就算师兄生气大约也没什么办法,他伏低做小几天,师兄大概就放下了。
卓忧迟心情十分愉快。
师兄弟两个简单收拾了行装,很快便下了山往尉迟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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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忧迟一路的鞍前马后小心随侍自然是不必细说,洛桓又是不可能对这个照顾了多年的师弟狠得下心的人。不过三五日功夫,两人到尉迟府附近的客栈下榻之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相处。
翌日清晨,两人用罢早膳,洛桓便带着昨日顺手买的胭脂钗环往尉迟府去。从其造价来看,他带这些做贺礼算是很有诚意了,至于尉迟姑娘会不会喜欢……反正是她亲哥哥挑的东西,能不能入眼那就是兄妹俩的事了。
“洛公子,二少爷。”门房看了请帖之后连忙行礼,另有侍人迎上来带人往里面去。
两人一进正厅,顿时引起一片注目。昙音教的人出门在外难免如此,师兄弟俩早就习惯了,此刻神色自若地落了座,目光在厅中一扫便了悟。
“你我竟来的比璃月宗和五行楼早?”洛桓微微诧异,昙音教来尉迟府的宴请,几乎都是最后才到,没想到今天五大门派倒是一个比一个能压时间。
“璃月宗来的人身份重,略拖一会也属正常。”卓忧迟早知内情,随口解惑,“至于五行楼……现在还没有人到的话,大约是天哥打算亲自来了。”
“五行楼主?”洛桓一愕,尉迟姑娘又不是尉迟府的继承人,五行楼主亲自来是不是有些自降身份?
“大约是我和阿姐担着名分又不干活,天哥打算趁机会亲自来逮人了。”卓忧迟无奈叹道,“不过……也好,他来了我妹妹的笄礼也显得隆重些。”
可见是亲兄妹,无时无刻不想着给妹妹捞好处。洛桓沉默了一下,四下看了眼又道:“临渊阁的独孤小姐不在……难道是在里面帮忙?”
依着昙音教和尉迟府的关系,他这个教主首徒都亲自来了,临渊阁向来是两不得罪,继承人怎么也不可能不到才对。
“应该是在里面帮忙吧。”卓忧迟想了想回答,“听说约语是赞者。”
“哦?”洛桓还真不曾想到这两家关系好到独孤约语来给尉迟映雪做赞者的程度,他暗中记了一笔,又问道,“那正宾是?”
“听说是柳家大夫人。”卓忧迟眼神微冷,压了声音笑道,“会换人的。”
尉迟夫人娘家姓柳。她请柳大夫人做正宾,一边表现自己和庶女关系亲密,一边让自己娘家露脸,倒是一石二鸟的好主意。不过……会换人?洛桓笑笑,他还真是有些好奇自家师弟暗中究竟做了什么。
尉迟家的主场,除了五大门派中的另外几个也没什么人需要昙音教去应酬,如今的场面倒是让师兄弟俩落了个清闲。
正自顾自地说笑,便看见尉迟无伤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走了过来。
“二弟。”
卓忧迟微笑颔首:“大少爷。”
尉迟无伤僵了一下,很快就忽略了这个称谓继续道:“这么久了二弟怎么也不回家看看,父亲母亲都很关心你。”
“大少爷既然已经知道我身在昙音教,若是关心想必派人送个信也不是什么难事。”卓忧迟继续微笑,“不过,还是多谢贵府关心。”
没法和这人好好说话了!尉迟无伤简直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不同于尉迟无伤和卓忧迟敷衍的笑,在一边围观的洛桓笑得十分真诚。看师弟把尉迟家的人呛回去,他的心情分外愉悦。
“父母在,不远游。二弟还是该回家的好。”
“大少爷说笑了,卓某已无家族可言,‘回家’二字又从何说起?”
两个人这边正唇枪舌剑,就听到门口又是一阵喧哗。
一个玄衣少年正自门外走进来,星眉剑目气宇轩昂,一看便知此人身份不一般。
尉迟无伤和洛桓正飞快地思索着这陌生少年又是哪家出来的新秀,便见卓忧迟已经快步迎了上去:“天哥。”
可以了不用再想了,能让卓忧迟叫天哥的人,也只有五行楼那位从未露面的楼主,展天问。
“天哥你怎么来了?”卓忧迟笑问,心道不会真是想逮他回去干活吧。
展天问从衣袖里抽出一个厚厚的册子扔给卓忧迟:“新晋杀手刚考核完,你把训练计划做完了送回来。”
还真是让他干活……卓忧迟无言以对地接过册子随手翻了翻,就听到展天问压低了声音道:“听殇歌说今天有好戏,我特意来看的。”
卓忧迟:“……”很好,果然是天哥的一贯作风。
两个人边说话边往里面走,便听到身后又是一阵响动。
*
洛桓抬眼往门口看去,便看见武林中声名极盛的凌殇歌正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走进来。
璃月宗也来了,看来这老夫人就是今天的重头戏了。洛桓颇有兴味地看着凌殇歌扶着老太太落座,然后卓忧迟便过去行礼请安,称呼对方的是……外祖母?
柳家老夫人可是在旁边坐着呢,这位外祖母看来就是阿迟生母那边的外祖母了。洛桓兴致盎然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尉迟无伤,果然见对方再也绷不住笑容。
啧,展楼主也过去见礼了,他也跟着过去凑个热闹好了。
洛桓施施然走过去行了一礼:“请老夫人安。晚辈洛桓,是阿迟的师兄。”
“洛桓啊。”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着,“我听阿迟提起过你,阿迟在昙音教多亏你这个师兄照顾了。”
“那是晚辈应该的。”洛桓笑着答话。
洛桓都过来这边,身为主人兼晚辈的尉迟无伤再不过来未免有些失礼。尉迟无伤压了压心中的不安,重新勾起一个温和的笑意走上前问道:“敢问这位老夫人是?”
“这是我祖母。”凌殇歌含笑介绍道。
西域凌家上一任宗妇,如今凌氏族长的母亲。
尉迟无伤行礼道:“见过凌老夫人。”
老太太依旧笑得慈祥:“老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做主啊?”
尉迟无伤顿了顿,只得道:“还请老夫人先说明。”
“老身这辈子只得一个女儿,偏狠心先舍了我去了,只留下这么点骨血在世间。”老太太按了按眼角,“阿迟也就罢了,可怜老身这外孙女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她母亲家的亲戚。今天这孩子及笄,老身想着若能亲手把她母亲的簪子给她带上,也不枉她母亲生她一场。”
即使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尉迟无伤还是面上一僵。
笄礼上换正宾,这是多大的事,岂能儿戏!可是看看这老太太旁边站着的人,璃月宗、昙音教、五行楼,他敢拒绝吗?
老太太还在用帕子擦眼角:“可怜老身,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十五年都不得见上一面。”
“……老夫人请稍等片刻,晚辈去问母亲一声。”尉迟无伤勉强笑道。
“吉时也快到了,劳烦尉迟大少爷快一些。”凌殇歌轻声细语地补上一句。
不多时,尉迟夫人果然亲自过来,身边跟着的正是独孤约语。
“晚辈独孤约语,见过老夫人。”独孤约语盈盈一礼,“之前晚辈在里面和映雪说话,倒是来迟了。”
“老身也是客,哪有来迟一说。”凌老夫人笑着拍拍独孤约语的手,“姑娘太客气了。”
独孤约语抿唇笑笑不说话,把地方让给尉迟夫人。
“给老夫人请安。”尉迟夫人先全了礼数,这才避重就轻道,“听说凌老夫人带来了妹妹旧日的簪子,不如交给我带过去,一会也好给映雪带上。”
“看来是贵府的大少爷没把话说清楚。”凌老夫人不轻不重地说道,“老身想见见外孙女,想在她的笄礼上亲手给她戴上我女儿的簪子。”
“这怕是不妥。”尉迟夫人笑得贤良淑德,“笄礼上的正宾,自古以来只有一人。”
“那老身只得倚老卖老一回,请小辈让位了。”凌老夫人咄咄逼人。
“祖母年岁已高,怕是受不得气,还请尉迟夫人体谅一二。”凌殇歌温婉含笑。
“要我说,凌老夫人德高望重,身份辈分都高,做这正宾不是更合适?”展天问随口跟上。
“凌老夫人愿意主动来做尉迟姑娘的正宾,也是尉迟姑娘的荣幸。尉迟夫人若再推脱恐怕不美。”洛桓愉快地帮忙说话。
“尉迟夫人,不如答应了罢。”独孤约语言笑晏晏地压上最后一句。
面对尉迟夫人惊怔的神色,独孤约语依旧落落大方含笑而立。她愿意来给尉迟映雪做赞者,可不是因为映雪姓尉迟,而是因为映雪是卓忧迟的妹妹。
尉迟府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跟其他四大门派撕破脸,尉迟夫人恨恨地看了一眼站在凌老夫人身边一言不发的卓忧迟,转身去安排了。
*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凌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外孙女,忍不住语带哽咽。
从采衣双寰髻,初加襦裙发笄,再加曲裾发簪,三加礼服凤钗。几次更衣之后,最开始天真烂漫的女孩子终于蜕变成雍容华丽的少女。
礼成之后,尉迟映雪自然还是要招待宾客。而她最先要招待的,是自己的母族。
“映雪。”凌殇歌笑盈盈地拉着尉迟映雪的手,“要不要和表姐一道去西域玩?你还没有见过外祖和舅舅们呢。家里表哥表姐表弟表妹都不少,和你哥哥也很玩得来。”
尉迟映雪微微一笑:“还是要问问父母的意思,才能答复表姐。”
“表妹真是谨慎。”凌殇歌笑了笑,“你若是愿意,你父母自然不会拦着你。”
尉迟映雪只是笑笑不说话。
这就有些为难了。凌殇歌秀眉微蹙。尉迟家虽然对阿弟不好,但是对于这个表妹倒确实很重视。想让人主动跟着走,怕是有些难了。
正为难间,忽而听到旁边师兄弟两个的对话。
“说起来,我还从来不知道阿迟的生日。”洛桓有些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从来不过罢了。”卓忧迟淡淡一笑。
“啧,真麻烦。”展天问绕过卓忧迟直接抓人,“尉迟姑娘,你哥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这……”尉迟映雪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当真不知道。
“听说是十二月初十?”独孤约语笑着插了句话,“无忧哥走的时候映雪妹妹年纪还小,大约是记不清了。”
“尉迟家定的那个生辰是假的。”卓忧迟含笑看过来。
“假的?”展天问一愣,“这还能有假?”
“毕竟是家族,总会有这样的问题。”卓忧迟不甚在意地解释,“庶长子和庶次子差别还是很大的。”
洛桓瞥了一眼听到这边谈话之后脸色大变的尉迟无伤,似笑非笑:“这么说,阿迟你才是尉迟家的长子了?”
他刻意没有压低声音,周围人又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听到的人当然不少,顿时厅中一片大哗。
卓忧迟无奈地笑笑:“我更名换姓已久,长幼之别于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话不是这么说。”凌殇歌轻笑道,“阿迟你可还有个妹妹在这呢。”
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凌殇歌笑得颇有深意:“映雪妹妹,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