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樱涟》尚云汐

13、变故

　　卓忧迟整整睡了一日才醒来。

　　衣服已经换过，伤处已经包扎，满身狼狈都被师兄处理妥当。卓忧迟坐起身，披了一件外袍出门，却发现同门四人都守在自己的房门外。

　　“三师兄！”钟秀扑上来，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师兄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卓忧迟温声安抚，“阿秀不必在意。”

　　“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她。”洛恒看着卓忧迟，“阿迟，阿秀也该懂事了。”

　　“不是我护着阿秀，而是这件事情的责任本就不在于她。”卓忧迟垂下眼，“从一开始，尉迟召重会出现在那里就是我设计安排的。是我计划不周，才让阿秀遭了无妄之灾，也是我处理不当，才会导致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是的。”钟秀哭道，“如果不是我，师兄就不会出手了，是我不该自己偷溜下山的。”

　　洛恒无声叹息。

　　在这件事情上，阿迟和阿秀都犯了错，但是他们又都罪不至此。一系列的机缘巧合导致了最坏的结果的发生，若要说怨谁，也只能怨造化弄人。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洛恒一锤定音，“师父已经动身往临渊阁去商讨对策，我们也有我们的事情要做。阿迟你先好生养伤，云迹和阿秀这段时日就留在院子里练武，平常紧闭门户，一切事情交给我和阿晴来做。毕竟，教中也不太平。”

　　教主缺位，自然由副教主执掌昙音教。而他们教主一系和副教主一系素有嫌隙，未来的日子自然不会太平。

　　“师兄。”卓忧迟下意识抬眼看去，“我可以……”

　　“你留下养伤。”洛恒不容置喙地打断了卓忧迟的话，“教中的事情，我和阿晴还应付得来。”

　　卓忧迟垂下眼睫：“是。”

　　这一次的事情，毕竟和从前不一样。

　　无论是偷进禁书库被逐出家门，还是被残月组织带走培养成杀手，他从前的每一次失误都是由他自己承担后果。而这一次……

　　去临渊阁收拾残局的是师父，留在教中应对压力的是师兄师姐，而他不过是去刑堂领了一场刑罚，便把责任推给了他人。

　　这教他，于心何安。

　　*

　　肩上的附骨钉他不敢擅自取出，但是身上的刑伤不过养了几日便可行动自如。卓忧迟几次提出要去帮忙，却都被洛恒强行留下修养。卓忧迟到底是心中有愧，不敢顶撞师兄，只好百无聊赖地留在院子里看师弟师妹练功。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师兄留下他是为了让他免于受到责难。毕竟——如今这般情形的一切起因，都是源于他办事出了差错。

　　就这样忽忽数日，在一天深夜里，洛恒敲开了几个师弟师妹的门。

　　“师父出事了。”

　　洛恒一身玄衣，身上沾染着夜风的凛冽寒意。他看着几个身穿寝衣的师弟师妹，神色分外凝重：“刚刚收到消息，师父离开临渊阁之后被人暗算，不知下落，不知生死。”

　　“副教主一定会趁机发难。”文晚晴神情一肃，“当务之急，是云迹和阿秀的安危。”

　　她和师兄常年随同师父处理教务，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阿迟更是江湖经验丰富，这个也不需要他们担心。唯独最小的这两个师弟师妹，云迹双腿有疾，阿秀又被保护的太好，只怕他们一个看护不周就会着了人家的道。

　　“我也是这么想。”洛恒点点头，“因此，阿迟，你立刻带云迹和阿秀下山去。”

　　卓忧迟毫不迟疑，当即应道：“是。”

　　“教中的事情我和阿晴来处理，对外我们会宣称我安排了你们三个下山去寻找师父。”洛恒继续道，“阿迟，你安顿好云迹和阿秀之后，师父就拜托你了。”

　　“师兄放心。”卓忧迟沉声道，“我一定会找到师父。”

　　当下三人各自回房，连行囊也来不及收拾，只换了衣衫带了兵刃便出门来。卓忧迟单手抓起莫云迹的轮椅，只道了一声“扶稳了”，便携了钟秀自小径下山去。

　　“他们……会没事罢。”文晚晴看着三人的身形隐于夜色中，下意识轻声问道。

　　“他们不会有事的。”洛恒笃定道，“毕竟，有阿迟在。”

　　*

　　“程教主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五行楼中，展天问看着师兄妹三人微微颔首致意，随即便向卓忧迟道：“楼中已经在查程教主的下落，不过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恐怕，你得亲自去走一趟。”

　　“我是打算去那边看看。”卓忧迟点点头，“那么我的师弟师妹，就拜托天哥照顾了。”

　　“他们要在五星楼住下？”展天问下意识看了一眼在一旁的师兄妹二人，“没问题，花销从你的账目上扣，记得干活还债。”

　　天哥还真是执着于拉他做事……卓忧迟无奈笑笑，颔首应道：“我知道了。”

　　安顿好了师弟师妹，卓忧迟再不多耽搁，从楼中借了马便快马加鞭赶往临渊阁所在的缙临城去。

　　缙临城中，五星楼分舵，主事人给卓忧迟见礼后便道：“副楼主，下面人已经查到了程教主的下落。”

　　“不过，您最好有个准备……”

　　*

　　荒郊野岭中，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状极狼狈，褴褛的衣衫上沾染着泥土杂草，额角上还一道干涸的血痕。

　　只是这样一个落魄的男人，却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强大与可怕。他手中提着长剑，剑鞘已经不知被丢去了何处，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是一道剑光闪过，极快，极稳，极狠。

　　然而，那却真的只是一道风。

　　“师父……”

　　卓忧迟遥遥望着形似癫狂的中年男子，心下一阵绝望。虽然不知师父受伤的始末，但是眼下这般情形定然是走火入魔以致于迷失心智。这样的情形，他……无能为力。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看师父这样继续下去。再这样几日，只怕师父会在浑浑噩噩中力竭而亡。师父需要进食，需要休息。

　　他必须把师父制住。

　　卓忧迟定了定心神，仔细观察着程夜的每一次挥剑。若说寻常，他的武功自然不及师父，但是眼下师父几日不眠不休，整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或许……他一个人便能应付。

　　打定了主意，卓忧迟翻身下马，身形一动便掠至近前。那边程夜早有察觉，抬手便是两道飞镖奔袭而来。卓忧迟在空中轻巧地一个转身，飞镖在他身侧掠过，而他的身影却没有丝毫的停滞。及至此时，程夜再发暗器却已来不及，他持剑在手，挥剑急刺。

　　而卓忧迟这时已经到了他身前，玄衣少年让过剑势，翻手去拿对方的手腕，一招“空手夺白刃”轻巧地缴了程夜的兵刃。程夜见兵刃被夺，当下也不迟疑，左手竖掌一劈便砍在少年人的肩上。卓忧迟顿觉胸中气血翻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捱了一掌，但夺下了兵刃，倒也不算亏。卓忧迟抬手将长剑远远抛出，略略调整了一下内息之后再次上前。

　　程夜和卓忧迟都是剑客，但是论及拳脚功夫却也不差。这会儿没了兵刃，师徒二人掌对掌，再度交上了手。一时间，拳来脚往，衣袂翻飞，顿时打了个难解难分。

　　程夜到底是气力不支，不过是三五十回合便被卓忧迟一指封住了穴道，当即闭目沉沉睡去。卓忧迟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扶起师父上马回了五行楼分舵。

　　他把程夜带回去修整，梳洗更衣事事样样不肯假手于人。眼看着师父一身清爽安安稳稳地睡在榻上，卓忧迟这才又封住程夜的几处要穴，转身从外合上了房门。

　　“安排人在外看守，切不可有丝毫大意。”卓忧迟吩咐过后，这才一转身进了旁边自己的住处，展开地图细细查看。

　　昙音教是不能回的，师父现在这般境况，回去以后只会让事情更糟，让师兄师姐更加棘手。甚至于，他必须隐瞒师父的情况，直到师父身上的问题得到解决，

　　而师父眼下的状况……

　　卓忧迟的目光在地图上扫过一遍又一遍，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一个地名上。

　　——药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