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正派私生子》尚云汐

23、指点

　　演武场上，殷弘暄听过了殷弘承的疑问，当即拔剑做演示。殷家继承人这一出剑，端的是剑招严谨剑法利落，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只可惜，只是看过一遍并不能让殷弘承学到剑法中的精髓。

　　眼见自家兄弟武学上遇到了难处，周围一众堂兄弟都围拢上来，几个做兄长的七嘴八舌地或是讲解或是演示，只是学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得其法，教导的人也不免心浮气躁起来。

　　眼见演武场中的气氛渐渐焦躁，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殷舒怿终于站起身：“或许，可以让我来？”

　　迎着众人错愕的目光，殷舒怿径自走到殷弘承身边，抬手握住对方的脉门：“放松。”

　　内力从内关穴送入，沿着经脉游走，引导着对方的内息带动身体，就势挥出一剑。招法精妙，神完气足。

　　殷舒怿松手退开几步，语气平静地向殷弘承道：“再试试。”

　　殷弘承依言施为，顺着方才的感觉挥出长剑。这一次出剑，剑势凌厉，招法分毫不错。

　　“多谢……表哥。”

　　殷弘承虽然道了谢，神情却显出些许微妙——毕竟，他和殷舒怿曾在紫虚阁的擂台上交过手，当时的交谈称不上愉快，而他更是被殷舒怿用剑鞘震断了长剑。可如今，却也是对方解决了他的习武时代难题。

　　殷舒怿却并不在意殷弘承的态度。他微微一颔首权做回应，随即向殷弘暄道了声：“僭越了。”

　　殷弘暄神色凝重：“你……会我殷家的剑法？”

　　“看过，就会。”殷舒怿语气平静地解释，既无炫耀之意，也不觉有丝毫不妥，“我已入剑道，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过眼便知究竟。”

　　殷家兄弟顿时面面相觑。

　　虽然家中有一个入了剑道的姑母，但是姑母看不上他们兄弟的功夫，自然也不会和他们多说入了剑道的体会。如果说入了剑道就能有这般本事，那么——

　　“其实落辰，也能编一路克制我们殷家剑法的剑招罢。”殷弘幕喃喃道。

　　听对方提及那克制落辰剑法的十八剑，殷舒怿抬眼望去，眼神霎时冷冽而凌厉：“自然可以。”

　　他环顾四周，语气淡漠却不怒自威：“因此，我不想再看到有人用那一路剑法。我虽不知道母亲是怎么与诸位说的，但，那是我落辰剑法。”

　　那是他父亲所编创的剑法，哪怕是用于克制落辰的武功，那也应该是属于落辰。

　　这路剑法的背后，是母亲的情非得已和委曲求全，是父亲的行差踏错和后悔余生。这路剑法和他一样，是阴谋的产物，是本不该出现于这个世上的存在。因此，他才格外无法容忍看到别人用这路剑法去对付落辰——就好像，是他被殷家利用对付落辰一样。

　　“这件事我可以担保，不会再有殷家子弟练这路剑法，练过剑法的兄弟们也不会再使出来。”殷弘暄答应的很干脆。

　　既然决定要缓和与落辰的关系，那么不用这路剑法只是基本的诚意——何况就算用了，自家兄弟也不是殷舒怿的对手。更不必说，洛希珏和殷舒怿父子两个都已经入了剑道，落辰是真的可以编创出克制殷家武功的剑法，两家这样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最后让旁人捡了便宜。

　　“多谢表兄。”殷舒怿缓和了语气，推手躬身行了一礼。武林中人一向看重颜面，他倒是觉得这方面可以做出退让，只要对方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并不介意放低姿态给足对方体面。

　　“表弟客气了。”殷弘暄也还了一礼，“既然表弟有这般本事，不知可否在这几日里指点一下兄弟们的功夫？”

　　殷舒怿在落辰做大师兄的时候代师授艺传授同门功夫，这件事在武林中并不算什么秘密——谁不知道落辰的洛掌门收了个得意门徒，能代他处理一切事物。而今日一见，他这表弟不仅武功卓绝，指教起武功果然也是经验丰富得心应手。

　　虽说要求落辰弟子来教导殷家剑法未免有些厚颜，但……能让兄弟们多得些剑道高手的指点才是最重要的。姑母固然是早已入了剑道，但是论起教导武功的耐心细致，恐怕还得是这个表弟更胜一筹。

　　殷舒怿：“……”

　　虽然他知道表兄能坐稳殷家继承人的位置必然是有些本事，但是表兄如此不顾及脸面委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自己就算是武林中的异类了，但是遇上表兄，他甘拜下风。

　　殷舒怿微妙地停顿了一瞬，这才道：“若是表兄不嫌我逾距，舒怿自然没有异议。”

　　——就当是交饭钱和房钱了。

　　表兄弟两个达成一致，其他殷家子弟却是看的目瞪口呆，一时间谁也没有敢真的上前去向殷舒怿求教。正此时，忽听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出现在演武场的门口，探头向这边看过来。

　　“婉婉？”殷舒怿回头看去，颇有些意外地看见妹妹向自己跑过来。少年人只微微一怔，便已经下意识俯下身，把跑到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捞进了怀里。

　　“哥哥！”殷清婉高高兴兴地坐在哥哥的手臂上，“娘亲问你忙不忙，什么时候回家用朝食？”

　　殷舒怿顿时精神一震。

　　殷弘暄眼睁睁看着表弟霎时间从黯然神伤变为神采飞扬，向自己微微一颔首便抱着表妹走出演武场，其神色变化之快，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姑母对表弟的影响之大，恐怕比自己原本所猜想的更甚。

　　*

　　那厢殷舒怿抱着殷清婉回了殷雨琴的住处，桌上已经摆上了朝食。殷雨琴看见兄妹两个进门，也不多说什么，只招呼两人净手用餐。

　　安安静静用过一餐朝食，殷雨琴轻轻拭着唇角正欲开口，陆含章忽然道：“雨琴，我昨天答应了带婉婉出去玩，这就带她走了。”

　　他站起身，伸手按住殷雨琴的肩，力道虽轻却不容拒绝地将她按在椅子上，意味深长道：“我们父女两个有事要做，你和舒怿也可以找点事情。”

　　殷雨琴顿时明白了陆含章的暗示。

　　事实上，昨天夜里他们就谈过这件事。她何尝不知道，她应该多花些时间陪一陪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可是——

　　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的儿子。

　　殷雨琴下意识抬眼看向殷舒怿，正看见少年人忐忑不安的神情。殷雨琴不由得叹息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却只觉陆含章又在她肩上按了按，然后便拉着女儿出门去了。

　　“你……”殷雨琴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道，“随我来罢。”

　　她带着殷舒怿进了自己的书房。

　　殷家虽是武学世家，但殷雨琴自幼聪敏好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因此特意布置了这一处书房。窗下书案上设着笔架笔洗砚台水注，笔筒中插着林林总总的各色毛笔，一旁书架上堆了满满当当的书籍；另一侧则设下琴台，上面放一架七弦琴，显见这书房也做琴室用。

　　殷雨琴在自己常坐的椅上坐了，旋即又向殷舒怿道：“你也坐罢。”这书房倒也宽敞，足够她和陆含章两人共用，因此并不缺座椅。

　　殷舒怿却并没有坐。

　　他看得出，陆含章所说的出门云云不过是特意寻了借口避出去，只为了留给他和母亲单独谈话的机会。他也看得出母亲之前的犹豫，这样的机会恐怕……只会有这一次了。

　　他感激陆含章的帮忙，也不愿意辜负对方营造的机会。因此，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退缩，他必须要同母亲说清楚——

　　殷舒怿撩开衣摆，屈膝跪在殷雨琴面前。

　　“母亲。”少年俯首深拜于地，“舒怿有一个请求。”

　　“……你说。”

　　“舒怿明白是舒怿做的不好才会让您失望了，但，请您再给儿子一次机会。”少年人仰头看着她，眼眸中尽是哀求之意，“舒怿会努力的，舒怿会证明自己还配得上做您的儿子，所以，请您……请您不要放弃我。”

　　殷雨琴神情错愕，一时语塞。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更不曾想过她的儿子会在她面前——卑微入尘埃。

　　然而这一时的沉默却让殷舒怿会错了意。少年人垂下眼，俯首再拜后方道：“即使舒怿并不是一个符合您心意的儿子，但……您为舒怿所做的一切，舒怿感激不尽。倘若您有朝一日有用得到舒怿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能纠缠不休，不能惹母亲生厌，如果母亲选择了放弃，他不会再来打扰母亲的生活。他今日来此，只是想亲口对母亲道谢……是的，仅此而已，别无他求。

　　少年人举手过顶，双手交覆于地，以额覆手，长拜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