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约》尚云汐

15、十年

　　转眼间，又是除夕。
　　除夕夜，是一家团聚的日子，是充满欢笑的日子。叛王沐程曦，对这一天情有独钟。
　　他喜欢在这个日子发动进攻，因为这一天是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日子、是最容易松懈的日子。
　　十年前，十年后，他都挑中了这一天谋反。
　　十年前，十年后，他的计划都被皇上所得知。
　　天色已暮，皇宫中灯火通明。正殿之中，皇上，皇后，荣亲王，荣亲王妃俱在座，一如十年之前。
　　“禁军统领沐零。”
　　“臣在。”
　　“朕要看到叛王的首级。”
　　一生戎装的少年伏身于地：“臣必将叛王首级献于陛下案前。叛王不死，臣誓不归。”
　　上官雨恬忽然一阵恍惚，十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对话。
　　“荣亲王世子沐君清。”
　　“臣在。”
　　“朕要看到叛王的首级。”
　　“臣必将叛王首级献于陛下案前。叛王不死，臣誓不归。”
　　一模一样的优雅举止，一模一样的冷酷眼神。少年坚毅的背影似乎与十年前那个孩童坚毅的背影融合在一起。
　　“君清！”上官雨恬霍然起身。
　　少年已经走出大殿，没有回头。
　　“雨恬，你冷静一下，那不是君清。”皇后颜悦拉住好友兼妯娌的手，“君清他......”
　　“不，他是君清，他就是我的儿子！”上官雨恬目光灼灼的看向丈夫，“他们是一个人，是一个人啊！”
　　沐程昱看着妻子，竟然说不出话。
　　那个少年对他的恭敬，那个少年偶尔露出的亲昵，一一浮现眼前。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让我听从。
　　零，视您如父。
　　“他也许真的是君清。”沐程昱望向兄长，眼睛里充斥着希冀。

　　洞玉山上，沐程曦扬鞭而笑：“今夜便是改朝换代之时。待朕身登大宝，必重赏诸位。”
　　周围众人一片欢呼，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在一片嘈杂中也听得清清楚楚：
　　“十年前，殿下也是这么说的。”
　　四周火把高举，亮如白昼，禁军将沐程曦的人马团团围住，一个墨色战袍的少年越众而出。
　　一双墨色的双眸幽邃，看不出丝毫情绪。
　　沐程曦紫色的双眸闪了一闪：“鬼手？”
　　“沐零。”
　　沐程曦笑了笑：“修影。”
　　“是。”
　　“他归你了。可惜。”沐程曦惋惜的轻叹。
　　“确实可惜。”沐零弯了弯唇，勾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击鼓！”
　　鼓声四起，击鼓进兵。两方人马厮杀一处。
　　如沐程曦所想，修影对上了沐零。
　　十年之前，若不是突然出现的武功极强的修影超出了皇上的预料，沐程曦未必能够逃脱，沐君清也未必会失踪。十年之后，武功愈发精进的修影依然被朝廷所忌惮，但是这一次，他们有一个杀手之王。
　　沐零的任务是他的本行，暗杀。
　　他把军队交给了右统领，与修影战到了一处。
　　他们所擅长的都是匕首这一类精巧的武器，而不是枪戟一类大开大合的兵刃，没过几招，两个人便都下了马开始近身厮杀。
　　沐程曦看了这边一眼，便放心的应对禁军。修影说鬼手的武功他足以应付，那就必然没有问题。
　　他却不知道，修影这边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你的武功......”
　　“超出你的预料了？”沐零冷笑，右手指尖寒光闪烁，左手勾带出一条细细的银丝。
　　“这绕指诀明明是孤狼的功夫。”
　　“呵...孤狼的功夫是我所亲授。”
　　“你！”
　　“怎么，我隐藏了武功你很意外？”
　　修影心中一沉，匕首画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纵横篇，他最强的武功！师父传他这套武功时曾言道，这功法杀气太重，不可随意出手。
　　他的武功越来越强，能逼他出纵横篇的人也越来越少，上一次，还是十年前。
　　却万万不曾想到，对方对这套武功的研究比他更甚，无论他如何出手，对方的招式都会把他压制住，似乎对方的武功就是为了克制纵横篇而生的。
　　“你想的没错。”少年冷笑，“我用了足足十年功夫研究纵横篇，研究它的每一个招式每一种变化，研究它所有应对的方法。你不可能赢的。”
　　“怎么会......”
　　“因为十年前，就是你的纵横篇，毁了我一生。”少年眼睛里透着残忍的杀意，把匕首插进他的心脏，“毁了我也就罢了，可你不应该毁了阿凌。”
　　少年抽出匕首，划开了修影的咽喉，鲜血洒上他的衣衫，少年却勾出了一抹疯狂的笑。

　　当沐程曦再次想起修影的时候，是沐零把匕首横在他颈上的时候。
　　“修影死了？”
　　“死了。”
　　“果然是个废物。”沐程曦不屑的说。
　　“他救过你。”沐零淡淡说。抛开他们之间的恩怨，他得说修影确实是个极好的手下，能力强、忠心，但他为之效忠的主人对他的死的评价却是一句废物，修影死得当真不值。
　　但越是这样，他越高兴。
　　“本王只需要有能力的手下。”沐程曦平静的看着沐零，并不在意咽喉处的匕首，“沐公子的能力我一直很欣赏，不知沐公子可愿投靠本王？本王可不是沐程昊，拿一个没品没级的靖王就想收买阁下，若是沐公子愿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以亲王之位相谢。”
　　沐零笑了，笑的分外讥讽：“王叔真是说笑了，若非王叔，侄儿我如今依然是亲王世子。亲王之位？呵呵，本就是王叔欠侄儿我的。”
　　沐程曦的脸色终于变了：“是你？！”
　　“是我。”少年的匕首划过沐程曦的咽喉，“我是沐君清。”
　　割下沐程曦的首级，沐君清笑的肆意张扬起来，手中甩开一样东西。
　　紫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炫目多彩，周围亮如白昼。
　　曾经有能人巧匠进献过一种烟花，燃放之后是炫目的紫色，极易保存积年不坏。因为极难制作，所以只得了三个，被皇上分给了太子、公主和荣亲王世子。
　　当时三个孩子约好了新年来放，却因为沐程曦叛乱沐君清做诱饵而改变了计划。他们约定，沐程曦身亡后他们要一起放烟花来庆祝。
　　这一等，就是十年，终于紫色烟花绚烂了夜空。
　　未隔多久，同样的烟花绽放在东宫上空。
　　“公主，您要找的烟花送来了。”
　　沐离娴颤抖着手，打开了火石，紫色烟花第三次绽放。
　　今夜虽为除夕，可京城中紧张的气氛到底是让所有人家紧闭门户，小心翼翼的守岁也守着危险的度过。三朵紫色烟花，是京城夜色中唯一的色彩。
　　“快，备轿，本宫要进宫！”
　　“娴儿，现在进宫...”驸马犹豫着。
　　“本宫要进宫。”沐离娴激动的拉着驸马的手，“我弟弟回来了，是君清回来了！”

　　沐程曦死后，叛军很快就降的降、死的死，没多久便处理干净。
　　“沐统领，您看我们是不是该回宫复命了？”
　　沐君清抬头看了看夜空，轻轻地笑了：“不急，再等等。”
　　他骑马缓缓行至山顶，遥望着远方，直到那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天色微明。
　　“日出了。”少年唇边勾出一个真心的微笑，“黑暗终于过去了。”
　　“沐统领？”
　　“只是一时感慨。”沐君清回眸微笑，眉宇间那一抹忧郁，此刻散的干干净净。
　　右统领只觉得眼前这个似乎一直背负着重任的少年终于放下了什么，清澈干净的微笑照亮了这片天地。

　　大年初一本不是该上朝的日子，然而朝堂之上，百官皆列其位。
　　叛王沐程曦的人头送了上来，少年在百官瞩目之下，一步一步走上前，伏身大拜：“臣，沐君清，交旨。”
　　“朕要看到叛王的首级。”
　　“臣必将叛王首级献于陛下案前。叛王不死，臣誓不归。”
　　他用十年时间，完成了这道旨意，完成了他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