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凤山》紫叶四时歌

2、二 以书讽事 何谓正反

　　当天晚上这个扣一留，几位老客就跟张掌柜的说要多住几日，一虎对这新来的王声甚是喜欢，打烊之后就虎头虎脑硬缠着王声要问太子丹见着了谁，被后厨的一位勺勺客给拉开说了好一通听书的规矩。王声在一旁听着，倒是对这位年纪不大的勺勺客多看了两眼，方头方脑，浓眉大眼，说的话虽然朴实粗鄙些，但是声音低沉沙哑，说的都是书座儿的好规矩，让人亲切的很。一虎听完之后冲王声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大苗哥说得对，那小先生，明天还会讲吧？”

　　“先生就先生，还小先生！”张掌柜家的婶子端着夜宵过来，听见这句就是一脚，“王家后生以后也算是咱店里的人了，你可跟着好好涨涨见识！”一转头对着王声亲切地笑笑，“说得真好听，口渴了吧，婶子给你熬了汤，大苗，去给小先生烧洗澡水去，从京城一路过来可远着呢。”

　　张掌柜的也闻着香味过来要了一碗，顺便介绍了店里其他几位，后厨的两位掌勺的大师傅，一个姓李一个姓谢，帮厨的就是刚才那个大苗，还有跟着张婶儿的小丫头二妮儿。掌柜的也跟王声商定了，每天晚上说一个半时辰，书资四六分，王声欣然应允。

　　第二天傍晚，店里多了好些客人，王声没下楼前，叽叽喳喳地嗑瓜子闲聊，王声那客房的门一开，一个个眼巴巴地都抬头往二楼看，王声这一天没少跟人聊天，听了不少事情，此时看着楼下那粗犷的几个大汉，还有带着孩子的几位妇人，看样子跟这凤来客栈熟得很，王声笑了笑，该是山上那青凤山寨里的人来了。

　　昨天几位客人也在，在那一群人中有些拘谨，看见王声下来总算是放松了些，都笑着打招呼，王声一一回礼，安稳地站在自己的桌案后面整理桌上的布巾和扇子。

　　一看王声站好，底下那群人也不聊天了，都看着他拿起醒木清脆的一拍。

　　“好把雄姿浑世尘，一场闲事莫因循。荆轲只为闲言语，不与燕丹了得人。书接上回……”解了昨天的扣，这剑客荆轲也应声而出，王声依旧是昨天那身恬静短褂，眼目流利，款款而谈，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说到樊於期为成全荆轲自刎，底下的听客也流露悲怆之意。说到易水旁燕太子丹、高渐离等许多人为荆轲送行，悲壮场面让底下的小媳妇们不禁掩面抹泪，王声眼波流转，声音悲切，“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预知剑客荆轲与秦舞阳入秦后又如何……啪，且听下回分解。”

　　一虎叹了一口气：“又停在这节骨眼儿上……”

　　别说他，底下听书的也炸开了锅，一片叫好，一片哀嚎，意犹未尽怂恿着王声再说一段。这个说“小先生不说荆轲也行啊，外面的世事如何，小先生既是外地又是京城来的，给我们讲讲吧？”那个说“哎！外面的有什么好听的，来来，小先生讲讲咱青凤山的故事！”真是好热闹。

　　王声随手打开自己的扇子安安静静地摇着，看着下面客人们一个个期待的目光，他淡然一笑：“小可虽然是本地人，但是离家十数载，要是说得不好，各位可别嫌弃。”

　　不就是好奇心么，满足一下又有何妨！

　　王声轻咳两声，折扇一打：“话说至正十二年，大都武举科考出了一位有名的新科状元，此人姓苗名阜，耀州凤城人士……”

　　客人们果然哄笑起来，行，说的就是自家大当家了。

　　“此人年仅二八，银袍金甲，手里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更难得是生的俊美无匹，皇帝一看见他便心生喜爱，公主也爱此人样貌武功，要召为驸马，苗小将军本是文武将军之后，一心报效朝廷，岂会甘心留恋红粉温柔乡？皇帝昏庸，奸臣当道，苗小将军不得已逃出朝廷，来到这青凤山落草为寇，只待时机到来，一举义旗。”

　　底下有人嗤笑，王声没听清，好像在笑“俊美无匹”，他也是昨天听人说起苗寨主是那年的新科状元，自个儿又没见过大寨主长什么样子，只管继续说道：“青凤山虽为绿林，可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义事。这天山下过了一队商旅，为首的是一獐头鼠目的镖师，带着一队镖师护卫身后两座马车又四箱金银。你当这是哪家富商避祸逃至此处，谁曾想是这镖师一伙黑了人家的财物，装作良商要过青凤西去。青凤山上得了消息，早早守在山路。这天也巧了，领队的是三当家，只看他在山旁树上焦躁地磨着刀，原来这天山上三当家媳妇正当临盆，他想着早些了结好迎接新儿。正在三当家想象新儿如何可爱，他该如何教导孩子时，镖师队伍出现在山口处……”

　　王声说青凤山一伙十几人与押镖的队伍狭路相逢，好一场硬仗，他描写刻画，微入毫发，说到筋节处，叱咤叫喊，连店中空着的茶碗也跟着嗡嗡作响。青凤山一众也仿佛身临其境，紧张处也跟着小心呼喊，其中有两位汉子听着这段，却面面相觑，眉头紧皱。

　　这边王声不动声色地把书座儿的表情看在心里，继续说到三当家中了镖师两刀，血流如注，两边队伍都已经折损大半，只剩下三当家和两个好手与镖师那边四人相对而立，“山下血战，山上三当家媳妇正艰难产子，拼尽力气，终于产下一女。再说山口，那镖师劈刀向着三当家而去，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后的镖师甩出十几个铁蒺藜，三当家艰难躲闪，怎奈身受重伤，被那铁蒺藜射中膝盖，摔倒在地，他身后的那两位为了救他，也中了四五个铁蒺藜，倒在三当家面前。三人恍惚间，看到镖师整理车马，却无可奈何。正在三当家意识渐渐失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一声大喝——哪里去！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啪，拍下醒木，没等客人们反应过来，王声便直接转身上了二楼进了屋。

　　他可不想留在那里，被人丢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