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三个神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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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两人见面自是有说不完的家常，苍这个人吧，你若有话同他说自会回应两句，若将他晾在一边倒也不恼，自有神游太空的本事。
朱闻苍日这个妹妹名唤挽月，苍想起那日在东瀛大街上，恨长风拉着他挑了好一会小姑娘的玩意儿，当时听得他说“家中小妹甚是骄纵，若给她知晓我来了趟东瀛却不送她礼物，不定怎么折腾呢”，苍只是笑笑，这番兄妹情他自是难以体会，如今看朱闻苍日与挽月言谈，一个伶牙俐齿，一个巧舌如簧，倒也觉得趣味丛生。
苍没有亲人，从记事起便跟着师父修道，玄宗六弦四奇交情或有深浅，可再深却也及不上手足之情，朱闻兄妹这般相处老实说，苍是有些羡慕的。
但苍毕竟是苍，心中再如何想，面上却总是波澜不惊，使人瞧不出端倪。
同挽月扯了一阵，朱闻苍日忽然走到苍身旁，拉着他对挽月说：“兄长还要陪这位朋友去一个地方，你先回家去，过几日我便回去。”
挽月冷哼一声：“过几日是几日？苍日，你落跑也不是一回两回，我有那么容易上当吗？”
“哎呀小妹，你要相信我啊，兄长去去就来，去去就来啊。”
“那你带我一起去。”
朱闻苍日头疼地扶着额：“这……不太方便吧。”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这次可休想这么容易甩掉我。”
“挽月，你又任性了。”朱闻苍日的语气陡然凌厉，挽月有些娇蛮过头了。
见朱闻苍日面色不善，挽月虽不敢再开口，却也不动作，两人僵持了一会，苍看不下去正欲开口，却被朱闻苍日扯住衣袖，用眼神示意他不许做声。
苍只好作罢，见朱闻苍日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挽月：“我做事自有分寸，你先回去。这玩意儿送你，可别说兄长总不记着你。”
挽月收了礼物，嘴里仍在抱怨，面色却缓和稍许，语气也不再强硬，眼珠子在朱闻苍日与苍之间来回打转，终于妥协。“那……你可要早日回来。”
“事情办完就回来。”朱闻苍日的回答十分诚恳。
“出来这么久也是该回去了，伏婴还在家等我。”朱闻挽月喃喃自语着，看向朱闻苍日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只是兄长，上回我看见你好像和一个披着大氅的剑客同行，今日怎又变成了这位道长？”
“哈……挽月你真是观察入微呐。”
送走挽月，朱闻苍日吁了好长一口气，饶是极其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他，也对这个妹妹的胡搅蛮缠感到十分厌倦和疲惫。可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总是再厌倦再疲惫也不得不小心应付。
苍突然出声：“你是哄她的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你哪有什么事要办？”苍毫不留情戳穿他的谎言。
朱闻苍日笑了两声：“事情嘛，找找总会有的，你刚才不是说要去别人家作客？带上我如何？”
苍心想见我朋友带你去作甚，话题一转问的却是：“为何不愿回去？”
“哟，开始对我的事感兴趣啦？”朱闻苍日可是记得苍一直对人淡淡的，不爱打听别人的事，也不对别人说自己的事，这也是他一直跟着苍的原因之一，好像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却又很值得信赖。
苍语塞，细心想来他好像确实对朱闻苍日挺感兴趣，可又不是朱闻苍日理解的那种兴趣，无意解释，苍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苍一向坦诚，违背心意的话他不会说，朱闻苍日惊讶于苍的直白，愣了片刻也诚实答道：“不想回去。你也看到我那个妹妹有多蛮横骄纵，家里人都希望我回去主事，可我并无此意。”
苍点点头，不再问下去，知晓一个答案足矣，朱闻苍日却没就此停住，一路走一路念叨：“我不想和他们吵架就只好跑出来，不管是跟着箫中剑还是和你在一块儿，都比待在家有趣多了，你说是吧？”
苍不说话算是默认，也默认朱闻苍日同他一道造访海波浪，这人真不是一般的黏人呐。
海波浪位于东武林，前往此地之前苍原本想先行绕道造访万圣岩，可朱闻苍日一听说那里尽是和尚便有些兴致缺缺。苍却笑着说是该找两个得道高僧好好给他讲讲经，万一开窍朱闻苍日就此立地成佛，苍也可省去一桩麻烦。
朱闻苍日举手投降，可饶了他吧，三千烦恼丝尚未斩断还立地成佛？他别害那些皈依我佛的僧人重新堕入苦海就不错了。
于是苍给一步莲华去了信，相约十日后在海波浪相聚。
约定了日子，两人便放慢脚步，一路游山玩水，苍虽下山数月，却未曾好好领略中原风土人情，在朱闻苍日的陪伴下，渐渐融入之后益发觉得新奇。
他们在酒楼听人说书，说的是素还真智斗四无君，无人不拍手成快；他们在街头看人卖艺，虽是不入眼的杂耍，却也好心打了赏；他们混进大户人家的喜宴，看新人喜结良缘，喝得兴高采烈。
他们走到怡红院门口，朱闻苍日却拦住苍不让他进去，苍纳闷：“这是为何？”
朱闻苍日摸了摸鼻子：“我担心这里头姑娘的长相连个道士都比不过，以后这生意还怎么做？”
苍抬头看了眼门牌，大约知道这是怎样的风月场所，苍只认识女道士，这种地方不去也罢。
第十日午后，苍与朱闻苍日准时来到海波浪，一步莲华已等在门口，苍快步上前拉着这位多年不见的好友说起话来，朱闻苍日就被这样晾在一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到天草二十六来叫人吃饭，苍才仿佛忽然意识到朱闻苍日的存在，那人倚着石碑耷拉着脑袋，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
苍略笑着，他与一步莲华说了许久的话，朱闻苍日竟难得一声不吭，这可真是稀奇，若是平时苍定觉古怪，今日却觉得挺暖心的。
这人也并没有那么黏人。苍想。
如月影、一步莲华和苍数年不见，自有许多事谈论，朱闻苍日很识趣地待在自己房里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到底是他一意孤行跟着苍，现下也怪不得旁人冷落他，好在朱闻苍日最大的本事就是没事找事，找来天草在房间里斗蛐蛐，也是很肆意快活的一件事。
一步莲华乃万圣岩最高领导，精通佛法，修为极高，成日闭着眼使人瞧不出情绪，可苍和如月影却知，若使得一步莲华开眼，那必然是在极其危机的关头，而令他睁眼之人也需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如月影则看起来更纯良温和许多，除了纤长到令人发指的睫毛，性别不明也常令外人误将他认作姑娘，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人属自然，自然归万物，又何须有男女之分。
这三人便是中原数一数二的神棍，所谓神棍，知天命、顺时运、不说人话。
“苍此番下山，受宗主所托若能助中原必当尽心竭力，眼下六祸苍龙统领紫耀□□内忧外患实多，即便我有心相助素还真，也不知从何做起。”
如月影却意不在此，他道：“紫耀天/朝如今已由盛转衰，六祸苍龙与寂寞侯始终存在信任危机，苍云山之龙脉将成为此役关键，端看素还真如何运筹帷幄，我倒不十分担心。”
一步莲华也道：“好友之谈也正是我心中所想，中原之乱已然有七分把握，我所忧心者乃是仍处于迷雾之中的道魔大战。”
“道魔大战？”苍疑惑道，“异度魔界又蠢蠢欲动了吗？”
“杀不尽，灭不完，总有死灰复燃的一日。”一步莲华说道，“届时还望好友助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有玄宗一日，异度魔界便休想染指中原。”苍虽久居玄宗，也知道魔之战乃是与全天下修道者息息相关的存亡之争，亦可谓修道者之天命。
“据我所知，异度魔界蛰伏许久，实力难测，早有意一攻中原，奈何魔界之主的封印迟迟未解，虽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却至今仍在伺机而动，着实奇怪。”如月影说起自己探查的结果，心有不解。
“此事大家须格外关注，小心提防，我与袭灭天来终有一战，自己种下的祸因还需自己结果，恐怕介时难以抽身，有劳两位好友多费心。”
苍点头，心中有些郁结，前几天的好心情一扫而光，回房的路上，他敲开了朱闻苍日的房门。
苍将一步莲华所说之事据实告诉朱闻苍日，后者盘坐在床，撑着脸，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异度魔界啊，箫中剑曾对我说起过此事，他之担忧也是如此，你的那位和尚朋友还挺有本事的嘛。”
“不过眼下魔界之主尚未解封，我们仍有时间应对，也不知冲田鹰司和普生大师之事如何，看来我有必要走一趟琉璃仙境。”
“你那两位朋友不出山吗？你久不居中原，这些事由他们解决不是更为妥当吗？”朱闻苍日问道。
苍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与天下苍生攸关之事不分彼此，我既修成仙道便更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否则便只是徒增虚名，更何况他们两人也有他们应为之事，我不便过问。”
“那你就要一个人抗下这么重的担子？道魔大战，光听名字就要人命。”
苍忽然笑了，眼神也柔和下来，他对朱闻苍日说：“以天下为先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即便最后道魔大战只剩一人，苍也必定独行而无悔。”
朱闻苍日怔然，大道理谁都会说，可说得如苍这般温柔且决绝，只怕苍的不同凡响远超当世一般修行者。
“你来找我说这事是想让我帮你？”朱闻苍日脑筋转得飞快，立刻想到苍对他说这番话的缘由。
苍有些迟疑地搓着手，清泠的面庞难得浮起一丝红晕，他原不是扭捏的人，乍听一步莲华说起道魔大战，心有戚戚焉。虽不致表露出来，终究希望有人同他一起分担，而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到朱闻苍日。
这人很神秘，这人有些轻浮，这人既黏人又聒噪，但是——
“你愿意吗？”苍小声问道，心中并不十分确信。
朱闻苍日原本应该感到开心，苍第一次流露出需要他甚至依赖他的情绪，这对苍来说是非常罕见的情感，于他也是难得的体会。
朱闻苍日有种预感，这次如果令苍失望，那么再也不会有下次，他和苍的关系到此为止，甚至之后他还能不能跟着苍满中原跑也未尽可知。忽然有些难过，吃多了甜食怎经得起苦涩，他只想到若以后再也不能拉着苍说俏皮话，便苦得整个人都乏了。
纵然心中仍有诸多顾虑，朱闻苍日此刻也顾不上了，望着苍的眼里满是柔情，他一字一句说道：“好，我帮你。”
苍长吁一口气，面色也缓和下来，这人到底未叫他失望。
忽然被一股力气朝前一拉，苍没留神，整个人跌向床边，在找回平衡之前先一步被朱闻苍日搂住，他的气息很近，近得让人想起在甲板上那个的拥抱。
但今天和情况又和那天很不一样。
今天的苍很不一样。
今天的苍令朱闻苍日意乱情迷，苍只要偶尔放下身段说几句软话，他就容易按捺不住，更何况朱闻苍日本不是什么刻板守规之人，理智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但偶尔扔掉一两回也没什么。
只听他附在苍耳边说：“因为我喜欢你。”
然后，苍就觉得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红色的脑袋贴得益发近了，索性闭上眼，朱闻苍日和恨长风的身形在脑海里交替，唇上的火热淹没了他最后的知觉。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三个神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