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无罪》同拾

7、宅心仁厚

　　这是一场绝无仅有的血腥的战役，总共四十万的人纠结在一起，你砍杀着我，我算计着你，战友的后背是他们生存下去的依靠，敌人的胸膛是他们加官进爵的砝码。刀剑相拼，铿铿锵锵地奏出一曲最形象的战歌，在狂风的怒吼声里，在刀剑的光影里，在战士的热血里，每个人都急红了眼，一片砍杀里，甚至看不清、听不见被杀者的求饶。
　　然而，无论战局如何混乱，这一仗，，终究如南宫所预料的那样，胜的轻松，伊挚不费一兵一卒，乱了五王的联盟，凯旋而归。
　　大地在踏月马蹄的蹂躏之下，只能闷闷地哼着，南宫骑着心爱的坐骑，面对着满目疮痍，却也没有半点的兴奋之情。在他面前的是累累的尸体，，彼此密密麻麻地挨着，血流成河，所幸，这里是西北荒漠，那砂砾间空旷的间隙，竟然将这血腥之气轻易地容纳。
　　这些躺在这里的，即使他们今天赢了，他们能得到什么，位阶高的，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位阶低的，可能得到一两赏银，待数年后，退役归故里，迎来的甚至不是家人团圆，而是战火下的骨肉分离。可是，他们甚至没等到这个遥遥无期的团聚，就成了这荒漠里的累累白骨，而他们的家人，此刻，甚至还一心盼着他们归来。这世界的不公莫过于此，弱者总要为强者的野心买单，强者甚至还要对他们过度欺凌！
　　他的身后，是伊挚的十万大军，比起之前南宫看到他们时垂头丧气的表情，胜利已经让他们昂首阔步、抬头挺胸起来。
　　伊挚轻轻踢了一下马肚，凑上前去，大牙回头，见是伊挚，收起了龇牙咧嘴的面容，容忍着他的靠近。
　　放下皇子贤王的尊贵身份，陪衬着夕阳，伊挚由衷地感谢“谢谢你，南宫。你救了我十万将士，虽然生命并没有地域的区分，但我仍然自私地庆幸，这些活下来的是我的兵，是我的子民。”
　　“我也很惊讶，殿下会花时间来安葬这些敌军，毕竟晚一日回朝，就会多一日的军资耗备，作为统帅，殿下这么做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南宫装作不懂的样子。
　　伊挚回头看着自己的士兵已经开始安葬起了这些为各自领地牺牲的士兵们，感慨万分，无论过去多久，只要说到那个人，他始终都会双眼泛红，“曾经有个人，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是受百姓拥戴推崇的常胜将军，他过惯了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日子，可是每一次结束战斗面对满目尸体，如血夕阳，他从来没有过一次胜利的喜悦，只有对生命的惋惜。”
　　“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人，但只怕手中鲜血太多，无法得享年寿。”
　　“跟鲜血没有太多关系，不过是楚国青蝇何太多，连城白璧遭谗毁。身在乱世，哪怕睿智如他，也不能得享善终。”
　　“他若在天有灵，得知殿下至今仍视他为至交，心中挂记着他，珍惜着他，九泉之下，应该也是安慰了。”南宫安慰了两句，也不趁机和伊挚深交下去，调转了马头，隐没在茫茫的人海中去。
　　大战得胜，士兵们原地休整，南宫桑伐作为有功之臣，身份也变得高贵了些，至少在军营里闲逛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对他拔剑相向了，相反地，一些士兵见了他，出于感激，还会行军礼。
　　双冉睹是文官，这后续耗费体力的拔营工作自然不需要他这个祈王谋士，此刻他靠在一块空地的粮草上，悠闲地翻着手里的一本书。书的纸张很是古旧，他也不是上心地看着，时不时捋了捋自己稀疏的几根胡须，抬头看看满营将士，全将这书当作闲书来看。
　　南宫凑上前去，有礼地行了个礼，打起招呼，“双先生倒是闲逸，躲在这小草垛里偷闲。”颇有种捉贼捉赃的幸灾乐祸。
　　双冉睹抬头看了一眼南宫，又将头埋进了书里，“是南宫公子啊，我押送粮草回来，就听说了公子的妙计，我想，若当年邱家公子还在，你倒是能和他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
　　听到邱家公子四个字，南宫微微一愣，随即接上话来，“先生谬赞，论左膀右臂，先生不也是吗，作为殿下手底下第一智囊，南宫自愧不如。当年祈王殿下起兵推翻前朝，是先生出的计策，给当今皇帝陛下龙袍加身，若人心能服，陛下就是陛下了，殿下作为皇子，他日继位自然也有可能，若人心不服，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也只是祈王殿下的父亲而已，殿下是次子，皇位难继，自然不会被指责包藏祸心。先生随随便便一个计策就让殿下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么多年，南宫难望项背。”
　　双冉睹听到这里，才抬眼，真正地端详起面前的男子，他白衣飘飘，身形有点瘦弱，面容清秀，肤色稍稍苍白，不像普通江湖中人那种魁梧的身形黝黑的皮肤，反倒像一个谦谦有礼的读书人，在这偌大的军营里，放眼都是皮糙肉厚的武人，双冉睹有作为文人的傲气，到底不屑和他们为伍，见到军中有这么一个彬彬有礼，文武双全，面对敌强我弱的境地没有丝毫惧色的人，顿时有一种寻到同类的感觉，让出身边的地方示意他坐下。“陛下龙袍加身，在当年看来，确实是对殿下最有利的。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一旦登上皇位，竟对祈王这般提防。殿下的承挚军，可以说是西陵的主力，这些年被陛下逐渐削弱，除了殿下手里剩下的这三万，也难找到几个能打的兵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双冉睹继续道，“而殿下手底下的人，这些年来被陛下折的也是越来越少，论文，尚农和老夫倒是可以凑合凑合，论武，殿下手底下有晋逍、五稍炮、钟离、陆逊从、秦九变、武悬石、顾布由、宫形我、殳劫骑。看起来，确实是人才济济，不过，尚农虽是治世良臣，但不擅长权谋，要说武，五稍炮、殳劫骑、武悬石这些人要说打仗还是可以的，其他的，也帮不了殿下什么，好不容易有一个宫形我，文武全才，可是，哎，宫形我自幼和他妹妹相依为命，她跟在殿下身边那么多年，一往情深的，可是我们的殿下就是不买这个账……”
　　打断了双冉睹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每个人都有自己情有独钟的时候。双先生也曾年轻过，至今仍孤身一人，想来也有自己独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