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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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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人一早便到了,嘴角的水泡又多了一颗。
秦枫拿出白羽,又将昨天对萧筱所言大致重复了一遍,方才使曹何奈的眉头舒展了些:“这么说来,不是天兆?”
“乃是蓄意谋杀。”
“那就好,那就最好。”曹何奈擦擦头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本官也能有个交代。”
“曹大人也算是一方父母官,怎么倒要给那些商户们交代?”萧筱道:“那些商贾就算巨富,也是白丁百姓,无故滋扰官员,已是逾矩,按本朝律法,轻则罚银重则下狱,更何况险致民生不稳,罪加一等,曹大人体恤百姓不愿追究,我等巡检却不能知情不报,曹大人不妨列个单子过来,待我等回京述职之时一一回报,如此刁民,就该好好整治!”小侯爷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拍了桌子,剑眉倒竖凤目圆睁,白皙俊秀的脸上泛着红晕,显然气得不轻。
“别别别冲动”曹何奈一把摁住萧筱,生怕这个一腔热血的小侯爷下一刻就冲出去做什么傻事,又发现似乎没有什么必要,讪讪松了手,斟酌道:“并非是本官怕事,乃是这领头的皇商里头有一户,是巡抚大人的内甥,巡抚大人……巡抚大人最近沉疴难起,无法处理事务,本官眼见控制不住,实在无法,才越级递送那八百里加急的奏报,现在别说处置刁民,本官的乌纱,只怕也要等圣裁决断了。”
“身为巡抚眷属,却公然……”
曹大人一听这话锋又不太对,忙看向一边端坐的秦枫。
“大人口中的巡抚大人,可是江浙巡抚范天安范大人?”
“正是。”曹何奈点头叹道。
秦枫转身冲萧筱一笑,低声道:“这位范大人,却是当今定王妃的叔父。”
“正是啊”曹大人深深叹了口气,抱过搁在桌上的乌纱帽,显然很是不舍。
萧筱窝在椅上咬着嘴唇,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觉得有些没劲,忽然看见过来添茶的馆役,又提起精神来,岔开话题道:“县丞大人平时可有什么亲戚来往?毕竟人已身故,还是得早日入土为安。”
“是有一个远方表侄!”馆役一看问到自己,很是热心:“好像住在临州,经常跟着商船过来给大人捎一扁担土产什么的,但看着生活的不太好,大人常常接济他,每次走都是大包小包的背着,倒像是来打秋风的,彭大人五十多了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剩下点东西,还不都是他的。”
萧筱点点头,又道“你可曾见过长相?若是去临州寻亲,能有幅画像张贴则更好,也能让彭大人不至于年节短了供奉。”
“画倒是能画,只不过啊,我看难”馆役撇嘴:“他前段时间月月都来,这个月,都快月末了,连个影子也不见,说不定是听到消息,不想来了。”
萧筱好脾气地冲他笑笑,沉吟片刻,又冲曹何奈道:“任职官员的卷宗向来是存放在本府的志簿馆里,左右无事,不如去走一趟,查看到彭大人原籍何地,总能有宗族旁亲,叫他魂归故里。”
三人即在馆驿门口分别,秦枫与萧筱上了马车往扬州府走,萧筱撩着窗帘望着街上慢慢后退的县丞官宅,黑漆的大门在白天看着更加窄旧。谁能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宅院,却是一座金屋。
“刚刚戏唱得不错”秦枫歪靠在车壁上,戏谑道,“要不是咱俩相熟,我都能以为你疯了。”
“初到扬州之日你问他缘由,曹大人闭口不言,我就知道,必有些弯弯绕绕。” 萧筱沉着一张脸,似笑非笑:“二位王爷没能前来坐镇,这事闹不起来,压不下去,总得有人出来担责。”
“只怕曹大人宁愿自己获罪,也不愿你去揪那些商户的尾巴。”
“曹大人为官多年,自然明白无论越级上报或是管辖无方最多罚俸,而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却可能乌纱不保,后患无穷。他想明哲保身,我却偏偏要让他自己把关系要害说出口。”萧筱眯着凤眼,嘴角慢慢翘起来,“看来他不像是定王的人。”
“巡察司只查事实,不问事主。”秦枫抱着肩,抽出一根食指摇了摇。
萧筱挑眉,不置可否。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和这位县丞大人互通有无的人,长什么样子了。”萧筱打开临出门时馆役递过来的画像,冲秦枫眨眨眼。
找到志簿馆的时候正是中午
志簿馆的老馆役看上去还没睡醒,打着哈欠指了指路,便又趴到桌子后面补觉去了。
秦枫推着萧筱咯吱咯吱的走在馆阁老旧的木地板上,仔细辨认着每个木架旁的标注,开朝以来,历任江都县丞的履历生平都尽可能详尽地收录在册,秦枫抬手拿起调度册最上面的一份凑着窗边的光线念道:“彭秉成,思庆九年一百一十三名举人。”萧筱推着轮椅挪到角落,从最下一排开始翻了一会儿,抽出一本名录,规规矩矩的小篆:“思庆九年之举人册,共录一百一十三人”。近十年的封存,纸张早已泛了黄,翻起的每一页都带着一股几乎浸到人骨子里去的霉湿气,最后一页,的确有这么一个名字。
“扬州府江都县人士……那江都便是他的老家。”萧筱把册子递给秦枫,顿了顿,轻声道:“你觉得不觉得很奇怪,彭大人年过五旬,又是本地户籍,但似乎江都县的百姓,对他都不熟。”
秦枫没有接那本名册,萧筱听见他深长的呼吸,摇头笑了笑,合起名录放回去,道:“别说你,我都有点后悔跑这一趟。”
秦枫闻言苦笑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整理好案卷,回京向司命禀报,再做定夺。”
萧筱点头,临出门和馆役告辞时还特意叮嘱:“这两天天气多变,小心火烛。”也不知打着哈欠的馆役听进去没有。
谁知一语成谶,就在当晚二人被曹大人拉着践行之时,城西火起,志簿馆年久失修的木楼不慎被火星引燃,烧着了一大半,至于这火星是怎么落到常年封闭的馆阁内的,当然是无从考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