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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成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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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当日,漫天的红。
阮宁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只感觉周围吵得像是翻了天。她被下人簇拥着带到阮府门口,鞭炮声起,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她在红盖头下,盯着自己的脚,忽然有点心慌。
阮老爷眼泪汪汪地说了些什么,当家的柳姨娘表面功夫做得也不错,就连一向笑眯眯的大哥,说话时也有点哽咽。
喜娘伸手将她扶进花轿,合上轿帘。
瞬间,一声起轿,花轿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
一路上,敲敲打打,好不热闹。各种声音混入阮宁的脑子,却闹得她有些茫然和紧张,她下意识地攥紧嫁衣,抿住嫣红的唇。
不知不觉间,来到宋府前,花轿一停,喜娘将她扶出花轿,阮宁还想问喜娘两句话,喜娘却忽然松了手。
瞬间,她好像没了分寸,一阵慌乱袭上心头,手下意识地随意乱抓,另一双手却忽然握了过来。
她低下头,看到一双很好看的手,修长白皙,棱骨分明,虽然冷冷的,不带一点温度,却足以让她慌乱的心安定几分。她像是抓到了浮萍,手下意识去反握他,甚至带了一点自己也不知觉的力道。
对方似乎是讶异了几分,慢了半拍才带她往前走。
周围声音如潮,她却独独盯着那双手,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向喜堂,繁复的礼仪随之而来,听着傧相的指引,三拜九叩。
腿跪得几乎要麻了,阮宁抿唇,忍着麻,傧相最后高着嗓子喊了句夫妻对拜,阮宁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是快要结束了。
然而,她松得太早了。
转身相跪之时,脚一麻,力道没控制好,竟直接往宋子越的怀里栽,阮宁一惊,差一点惊呼出来,对方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整个人稳住。
阮宁一时愣住了,慢一拍忘了对拜,那一双手又按着她的头,低低地说了句:“拜。”
这是宋子越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像外头说的那么轻浮,也没多温柔,甚至带了点二爷似的蛮狠,她来不及再说点什么,就被一帮人簇拥着站起来,往新房走了。
一行人咋咋呼呼地来,吵闹了片刻,她被安置在床上,安安分分地坐着。热闹了一阵,大部分人又走了,包括她那位夫君。
就留下几个丫鬟。
朝云今日生了病,泪汪汪地没有跟过来,其他几个丫鬟都是阮府里再挑的,低声对阮宁说了几句,就走到门口守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宁只觉得饿得肚子直响,喜烛柔和地照着整个新房,整个房间,安静得什么也没有。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头终于有声音了,一大波,闹哄哄地像是来砸场子,丫鬟低低地说了点什么,然后门就开了。
瞬间,汉子们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又是起哄又是取笑,非要闹洞房。宋子越被众人簇拥着走进来,氤氲而开的大红衬得他飞扬又肆意,面若美玉,眸黑而深。
烛火之中,众人的嬉闹之声火热了整个冬季,像是蓬勃而出的薄气,缭绕在屋间。
宋子越的眸光越过众人,落在正坐得端正的阮二小姐身上,她很安静,一动不动,手里倒是攥着膝上的嫁衣,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许紧张。
他云淡风轻地收回眸光,又转向众人,如玉的面容似笑非笑,辨不清喜怒,声嗓不高不低,既听不出高兴,也没多不耐烦:“各位,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夜就先放过宋某吧……”
众人互相面面相觑,照理说,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自是其中之一,不过,看这样子,这宋家二爷倒是没怎么上心了。
他之前强娶阮家三小姐的事,满金陵的人都知道,阮家三小姐逃婚二小姐顶上,更是闹得满城风雨,成了金陵城里头为数不多,能拿来在茶余饭后消遣的桥段。
这么看,宋二爷不开心倒是自然,再者,他的脾气大家也是知道的,喜怒无常,从来不知道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若是新婚一个不小心惹他不高兴了,指不定背后什么阴招。
大家都是脑子活络的主,摸了摸鼻子,也就识相地退了出去。丫鬟关了门,也退了下去,瞬间,整个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阮宁下意识攥了攥嫁衣,心里头有些紧张,接下来的事,柳姨娘和她讲过,新郎要掀红盖头,然后和新娘喝交杯酒。
她等啊等,等了很久。
等到红烛几乎要染尽了,等到肚子饿得发痛,阮宁才忽然意识到……她真傻,宋子越怎么会屈尊降贵地做这些小事呢?
他看上的是阮兮,从来都不是她。
她的面容一点点煞白。
一瞬之间,成婚前所有的紧张、兴奋、喜悦,像是蒸腾的水汽,氤氲在红烛中,慢慢消失殆尽。
她咬住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忍了很久,忍到阮宁觉得自己足够镇定了,宋子越看不出任何端倪了,她才慢慢揭下自己的盖头,站起来,淡淡地望向宋子越。
一瞬间,她面容如常。
心底却在说,他长得真好看。
一身红衣,衬得整个人飞扬跋扈,放肆得像是不可一世。面容宛如上好的玉,一刀一琢都恰到好处,眸色墨深,薄唇微抿,或许是喝了酒,脸上浮现了几丝薄红,宛若画卷中的泼墨,氤氲开去。
宋子越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就好似站在眼面前的不过是个小丫鬟,而不是刚过门的新婚妻子。
阮宁走过去,理了理嫁衣,落落大方地坐在他对面,也不说话,拿起筷吃了两口菜。
不过,她确实也是真饿了,肚子尝到一点食物的味道,瞬间叫嚣起来,张牙舞爪地要更多。
虽不算大家闺秀,阮宁自小也被婆子要求礼仪规行,所以她虽然吃得快,却看上去很优雅,不急不忙。
宋子越缓缓地抿了一口酒,瞧见有个家伙过来抢食了,这才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自己的新婚妻子。
而那一眼,让他顿了半分。
阮宁正在努力地吃着,也顾不上眼观八方,自然也不知道他在打量她。宋子越抬手,夹了一口菜,声嗓不咸不淡:“你和阮兮,长得还有几分相像。”
阮宁握着筷子的手忽然一下停了。
阮夫人和林娘虽然是远房表姐妹,但不知为什么长得几分相似,因为她与阮兮也长得像,好多下人在阮府里也会偷偷说,只是阮宁最讨厌别人这么说,听到了便会责罚一顿,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这么说了。
未曾想到今日,又被人提了一次。
她垂下眸,筷子又慢慢提起来,夹了口菜,不紧不慢地尝了几口,才启唇,声嗓和他一样不咸不淡:“虽不是同一个娘亲,但阮兮的娘与我娘是远房表亲,自然长得有几分相像。”
宋子越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神色淡淡的,偏偏就有点琢磨不透:“听人说,你和你的妹妹关系很好?”
阮宁一顿,将筷子放下,直视他墨深的眸,嫣红的唇似笑非笑:“宋二爷,我与我那个庶妹素来交恶,您是从哪里听说‘关系好’三字?”
她不笑,低着眉,总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温和之感。可一笑,眉眸间变得潋滟几分,娇娆如冬季的腊梅,冷又傲,精致如玉的花容带了些许嘲弄,藏得很深,却能看到一点端倪。
宋子越这才发现,阮宁没他想象的那么温软,本以为是只小绵羊,娶过来才知道,倒是只藏着爪子的小白猫。
不知为何,他记起某人之前说过的话,一字一句,敲在耳畔,如火灼烧。
瞬间,他的眸光慢慢冷下来:“阮宁,既然嫁进我宋家的门,阮兮的事就此作罢,你便安心在宋府当少夫人。另外,府中事务,都由常姨娘打理,你也不必操心,我的所有事务,你最好少管。”
阮宁停顿了片刻,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只是缓慢地拿出素白的手绢,拭了拭唇畔:“我吃饱了。”
宋子越一顿,棱骨分明的手微微举起杯盏,抿了一口,总算是打起精神来正眼瞧了瞧今日的新婚妻子。
作为一介商贾之女,她似乎镇静得有些离奇。
明明放肆索要正妻之位,如今到了手,倒是一副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样子。莫非她以为坐稳了宋家的正妻之位,便能高枕无忧?
他的眸光算不上友善,淡淡的,还带了点薄凉,阮宁原本还挺直身板与他对视。可时间长了,心中却忍不住带出了别样的心思。
瞬间她招架不住,微微低下眼帘,站起身,淡淡道:“宋二爷,时间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