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跑来一个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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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魔尊的男子原本透漏着雀跃的表情微僵，低下头涩声道：“哥哥，你别这样。”
沉渊奇道：“我哪样？莫非如今魔尊排场大了，一句有失远迎不够，还要三跪九叩高呼英明神武？”他掀了掀眼皮，“那可不行，我好歹也是天界帝子，长得又帅，偶像包袱特别重，不能这么自掉身价。”
魔尊默然许久，想说什么似乎又无从说起，最后只好没话找话，“这次找我有何事？”说完才惊觉说错了话，想补救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魔尊大人自己不知道吗？”沉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的手下可是告诉我，红翎外出时被你巧立名目拘回了不夜宫，让人传话给我，我如果再不见你，便依法处决。”
红翎坐镇的听风阁是当年沉渊在魔族留下的势力中，最强大的一支，桦旸之变后，沉渊心如死灰，一直云游四方，对手下的势力撒手不管，对听风阁也一直任其自生自灭。只是红翎自小跟在自己身边，那场变故后，他身边的人死伤无数，如今还活着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他极为看重，这才即使不愿见魔尊，也传信让他过来。
“你长大了，这种手段也会用在我身上了，真是没白教你一场。”沉渊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道，“见也见了，红翎魔尊大人可否能放回去了？”
魔尊急道，“我不是乱抓人的，她对你有不臣之心，和被我的人截获，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动过你的人。”
如今仙界不和，呈三分之势。
一是以剿灭魔族为己任的激进主战派。
二是虽不主张战争，但以仙界为至尊禁止与他族交流的保守派。
三是号召三界共同交流一起发展的帝子一派。
这些年，因为沉渊的消极怠工，帝子一派已经越来越弱势，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其余两派，呈五五之数，归根结底都是对自己的种族自视甚高，仙族的人也越来越傲慢，和沉渊曾经期待的走向完全相反。
沉渊轻笑，“就算她和主战派有来往，透漏情报被攻打的也是魔族，与我何干？”
“可是，红翎违背了你的理念啊……”魔尊激动道，“你以前不是想要三界和平，众生平等吗？你不是一直致力于消除种族隔阂，以天下大同为理想的吗？你说你要建成一个和丨谐的世界，修炼术法的仙魔两族不凌驾于人界，不干涉人界，两族内部也没有身份之别，大家不因战争而身亡，孩子们不因祸乱而被戕害，这不是你一直追求的东西……”
“不是，”沉渊平静地打断他，“正是因为我做了，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沉渊笑起来，指了指自己和魔尊，“怎么可能众生平等，我们天生便要比别人修炼速度更快，身份更高贵，凡人子弟穷奇一生也达到不了我们的千分之一，你告诉我，众生如何能平等？”
“可是……”
“回去吧，”沉渊面无表情道，“别再来找我。”说着便要关窗。
魔尊眼疾手快地抵住窗扇，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最后还是转移话题低声道：“我已经三百年没见你了，你不让我过来找你，我也不敢凑过来讨嫌。”他说着，眼眶微红，勉强提起一个笑容，“这次你传信让我过来，我高兴坏了。”
他的声音有轻微的哽咽，流露出与身份极为不合的委屈，似乎还是当年那个跟在沉渊身后爱招猫逗狗的少年。
可终究不是少年了。
沉渊第一次正眼打量着他。
和记忆中爱惹是生非的少年相比，眼前的这个人略高了些，身形也不似少年般清瘦单薄，变得劲痩而充满了力量，眉眼没怎么变，只是稍稍拉长，或许是经历了太多杀戮，整个人带着一股浓重的杀伐之气。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淮风，爱笑，爱跳，没有那么多的心事和考量，所过之处，花花草草被揪得惨不忍睹，不小心招惹了野狗还被追得到处乱窜，可就是这样的人，背叛他，杀了他的至交好友，踩着一路血腥登上王座。
沉渊心绪有些憋闷，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淮风立即紧张道：“怎么了，噬仙咒又犯了吗？”
沉渊抬头看着他，直到看得淮风低下头，才奇道：“噬仙咒不是你给我下的吗？说得好像你在关心我身体一样，演得跟亲弟弟似得，魔界如今也流行角色扮演？”
淮风脸色一白，惶急地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那么做的，当年他们骗我说这个咒只会让你暂时麻痹，我没想到……我真的不是想害你，我不是……”
沉渊抬起头，讥嘲地看着淮风不知所措的模样，恶意满满道：“魔尊大人，你不知道吗？”
夜风吹过，已经停了的雪纷纷扬扬地又开始下了起来，合着沉渊的声音下进淮风心里。
“蠢即是罪啊。”
风灌满房间，看着淮风苍白的脸色，沉渊毫不留情地关上窗户，心里生出一股恶狠狠的快意，而下一秒，却转化为深深的茫然。
我这是在做什么？临光被杀的事，难道只怪淮风，和自己毫无相关吗？
蠢即是罪，无能就不是罪吗？
沉渊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呆，等回过神来时，差不多已经快到了午时，他疲倦地闭了闭眼，起身来到床前，将小孩抱到地铺。
不怪他这么精分，只是这孩子戒心太重，如果一开始就对他太好，反倒会让他觉得自己另有图谋，倒不如不冷不热，慢慢习惯。
沉渊查看了下他的伤势，发现竟然好了许多，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没有那么可怖，只剩下寻常魔能承受的重伤。
那样的伤即使是他自己，也要养上十来半个月，这孩子是什么来头？
沉渊沉吟一下，解了他身上的法术，招呼伙计将床上被惊邪睡过的床铺换了一套，又吩咐他们打一桶水上来，再去买一套十二岁小孩穿的衣服。
片刻之后，伙计敲门而入，看到被扔在地上的惊邪，脸上带着深深的不赞同，这房客人昨晚是他接待的，白衣公子抱着浑身血污的孩子急匆匆地进来，也不请郎中，如今更是直接扔到了地上，没想到这公子虽然长相漂亮，却实在是……
“不是人！”惊邪在伙计进来的时候就瞬间惊醒，发现自己身上的定身术被解了，心下大喜，趁着沉渊没注意，运功就想逃出去，谁知虽然身体能自由活动了，那个人渣却封住了他的经脉！他根本没法运气，而且受着伤，连凡间几岁的孩子都不如。
沉渊斜躺在新换的床褥上闭目养神，闻言嘴角一弯：“唔，你对我的种族认识很明确。”他睁开眼冲水桶扬了扬下巴，“昨天你伤得太重不便清洗，刚才我看你好了许多，自己动手清洗一下吧，这套衣服你待会换上。”
惊邪自化为人形之后，便一直呆在魔窟，洗澡之类的小事从来都是找条隐蔽的河草草处理，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专门洗澡的工具，这让他有些新奇的兴奋。
伙计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走了出去，只是房间还有一个人，让惊邪虽然很想冲到木桶处，却矜持着不肯动手。
沉渊仿佛明白了他的顾虑，一挥手，层层叠叠的床幔自动拉好。
惊邪犹豫了一下，脱掉了身上烂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拿着旁边的毛巾小心地擦拭起来，反正自己打不过，他要是真想看自己也没办法，索性都不管了。
水温有些烫，擦在身上却很舒服，惊邪拿起旁边搁着的皂角，不知道该怎么用，踌躇半晌还是悄悄放了回去。
惊邪擦干身体，一边拿起衣服，一边默默地想，这个人类虽然很讨厌，但也还有好的一面嘛，正想着，沉渊就掀开窗幔走了过来。
这个无耻的人类！！！！！他真是瞎了眼才觉得他挺好！！！！
惊邪急急忙忙想把衣服往身上套，却被沉渊一把夺了过去。
惊邪想起魔窟里那些被被玩弄的少年，眸子一寒，难怪他要救自己回来，原来竟是存着这么龌龊的心思，正想不惜一切代价催化当年镇守极北之地时，厉鬼在他体内凝聚的无边怨气，与眼前的人鱼死网破，就听那人不耐烦道，“过来啊，先上药再穿衣服，不然不方便。”约莫是怕他害羞，还丢了一条毯子给他。
沉渊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大推膏药仙丹，挑挑拣拣半晌，留下一粒内服的百还丹和几瓶外伤药，按住少年想要上药。
惊邪本能地朝后跳开，警觉地摆出攻击的姿势，沉渊不以为意，屈指一弹，丹药挤入惊邪的嘴唇便化为一股暖流，顺着齿缝朝四肢百骸流去。
惊邪还没来得及反应，沉渊食指勾了勾，就又被一股风卷回了沉渊身侧，直到伤口被撒上伤药，一阵刺痛传来，惊邪才从刚才的变化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又想逃开，身体崩了崩，最终还是颓然地放松下来，任他摆布。
纵横沙场亿万年的凶剑耷拉着脑袋，觉得自己挫败极了，人世果然险恶非常。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跑来一个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