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捡了一把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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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渊扫了眼满地的残肢，粗略估计大致有五六人的尸体，他生性对魔族极为敏感，辨出里面有一丝中午曾遇到过的气息，加上散落在一旁的笠帽和尸体上的衣着，知道这约莫便是中午被那女子撵逃的魔族，其余四五人衣着统一，应是这个魔族的手下。
以那女子的仙力，是追不到这种等级的高阶魔族的，只是不知避开女子后，又怎么遇到了现在的境况。
沉渊迈过断肢，脚下轻微浮起，没有沾染丝毫血水，在那团身影处停下。
这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砍得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心脏处还有一个空洞洞的血窟窿，这样的伤势，即便放在仙力高深的成人身上，都死的不能再死，眼前的小孩，却还咬着最后一口气，恶狠狠地瞪着沉渊。
魔族尚武，只是没想到掐起来这么凶残。
他蹲下对着小孩道：“都是你杀的？”
小孩瞬间紧绷起来，身体微倾，摆出进攻的姿态。
沉渊啧了一声，站起身道：“管他谁杀的呢，真没公德心，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到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怎么办”
他举起手，掌中窜起一簇苍白色的火焰，沉渊懒得多事，准备直接将这么凶残的现场焚烧干净，毕竟维护人界正常运行，是每个仙应尽的义务。
至于这个魔族小孩，他摸了摸下巴，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那就要口头警告，教育感化。
如果是中人之姿的小家碧玉，那就要压入仙界，以示惩戒。
如果……
如果是个属性凶残的雄性，为匡扶正道，果然还是应该人道毁灭？
不等他想好，小孩猛然窜起，提着剑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朝他劈来，沉渊眼皮都没有抬，广袖一挥，小孩便被卷回墙角，砰得一声重击在墙上，彻底晕了过去。
苍白色的火焰越燃越烈，映亮了狭小的空间，也映亮了小孩被血污糊住的额头，一个血红的印记隐隐浮现。
那是一个半个指节长短的菱形印记，上短下长，仿佛一把出鞘的微型小剑，锋利地刻在额头。
沉渊微微一怔，仿佛想起来什么不好的回忆，一瞬间变得沉默而缅怀，他弯腰想拿起小孩的剑，那剑却重俞千金，纹丝不动，他只好蹲下身来。
剑上锈迹斑驳，锋芒黯哑，丝毫不像斩碎尸体饱饮鲜血的利器，钝得像那不能提及的往事。
他轻轻地擦拭剑身，果然在剑尖处，发现了同样的菱形印记，剑身上用仙界铭文刻着惊邪二字，虽然剑锋锈钝，却依然可以感受到澎湃暗涌的凶戾之气。
上古凶剑惊邪。
传说中混沌初开时，此剑脱胎于盘古斧，受天地灵气温养，后被元始天尊置于极北之地震慑冥幽冤魂，千万年厉鬼环绕，怨气缠身，成为大凶之剑，惊邪的每一次现世，都会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名剑有灵，魔兵亦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惊邪认主。
剑身倏忽一闪，化作一道流光撞进小孩体内，他额头的印记越发鲜红。
小孩早已被沉渊用一团白色的光芒包起，沉渊挥了挥手，光团飞到他身前，轻轻地落在他的臂弯里。
他忍不住心里暗道：“临光啊临光，你以前说要找个徒弟，谁想还没带过来让我捏揉搓扁，你就先翘辫子了，朋友一场我勉为其难去继承你的遗产，翻遍魔界也没找到你的惊邪剑，谁想却在这里撞见了，既然这个孩子拿着惊邪，就算不是你的徒弟，也肯定跟你有所牵连吧。”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瞧不起，花了一辈子企图让一把破剑认主没成功，被一个小娃娃做成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算了，你死了，连魂魄都碎得不能再碎，我再怎么嘲笑你你也听不到了，这小孩我就姑且帮你照看着吧。”
沉渊低头看了眼小孩，本该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却一脸戾气，连昏睡的时候都惊惶不安，两只眉毛死死地皱在一起。
沉渊手中浮起一道柔光，轻轻地在他伤口处拂过，小孩的四肢无意识地挣扎起来，被他镇压下来，许久之后才平静下来。
他非医仙，岐黄之术本就只是粗通，只能堪堪吊住他的命，他紧了紧胳膊，抱着小孩朝他在凡间的府邸凌空而去，想了想又转脚朝客栈飞去。
他身后，苍白色的火舌舔上地上血污。不消片刻，小巷便干净如初，连灰烬都没留下一粒，空气中带着夜里特有的湿气和草木的清香，仿佛刚才炼狱一般的场景只是一场幻影。
沉渊要了一间上房，掰开小孩的嘴丢进一颗百还丹，握住他的手输送仙力，仙力天生有滋养心魂的效果，但仙魔之力到底不同，沉渊不敢输送太多，看看将百还丹的药力催化就收了手，斜靠着床头想起事来。
今天那女子自称姓灼，应当是仙界五大世家的灼家，貌丑跋扈，想来便是灼家大小姐灼妍，听闻她对魔族极端痛恨，没追到魔族，一定会回家族打听自己，很容易便会得知自己的身份，说不准还会去他凡间的府邸拜会请罪，若看到他带回了一个魔族的小孩，指不准要闹出什么乱子，自己虽贵为帝子，底蕴却还不如一个世家。虽然不惧，处理起来却也麻烦。
可是若不回府邸，外面的条件到底不如仙府，小孩伤势颇重，还不知要多拖多少天，魔族之人身份尴尬，又不能假手他人，所以——
那些等待他去搭讪的美女怎么办！
那场说走就走的青楼之旅怎么办！
心好累，那些仙魔主战派就不能为了爱与和平坐下来喝喝茶吗？不过是种族不同，修炼方式不同，为什么非要以掐死对方为人生目标，理想这么不崇高，如何建设和谐新三界？
惊邪悠悠醒转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躺在床上的沉渊，从来没人离他这么近过，他下意识地就想抽剑朝他劈去，奈何身体被施了法术动弹不得，挣扎许久毫无见效，他被迫冷静下来，检查自己的处境。
惊邪身体周围摆着一个回血阵，白色的光罩覆住他全身，柔和的光芒缓缓地治疗着他的伤口，传来一阵一阵的麻痒，应该是怕他乱动跑出阵法的治疗范围，他的整个身体都被牢牢定住。
他忍不住整理起自己仅存的那点记忆。
他还是惊邪剑的时候，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被很多人得到过，穿梭在各个战场，拿着它的人不需要有多么了不起的本领，只需要跟着剑舞动就可以大杀四方，无人能挡，它喜欢温热的鲜血，喜欢拼杀的酣畅，所以拿着它的人，多半是穷凶极恶之徒，为了实现各种雄心勃勃的愿望，或只是单纯地享受杀戮的快感，只有最后一个得到它的，叫临光的不一样。
惊邪剑没有剑鞘，临光便用白布缠住自己，那个人实力高强，鲜少动用自己。
后来看出自己要化形的趋势，更加拼命压制。
最后的最后，临光最后一次拆开白布，用自己大战一场后逃了出来。彼时临光也已已经经脉尽断，血流不止。
他以全身精血，封印了惊邪剑的部分力量。
临光又说，魔兵之祸，起于人欲，惊邪的封印早晚会破，也早晚会修成人形，他用魔尊的魔丹，助自己早一步化形，但是惊邪剑化为人身之后，不能一心嗜血，若一天之内所杀之人超过十个，便会受到反噬。
惊邪心道他做了太久的长剑，经历过太多的沧海桑田，时光漫漫，不知何时才能修成，不若直接答应了，早些用眼睛看看这雾霭云霞苍山连绵，用手去摸摸木门青苔流水潺潺，用嘴去尝尝这酸甜苦辣百般滋味。
他与临光签订了契约，最后被临光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吸收魔丹，等他终于修成人身，变成五六岁的小娃娃走了出去，却被刚好前来临光旧址搜寻宝物的人抓个正着。
那些喽喽本想杀了自己，看他根骨奇佳，又改变主意丢到了魔窟受训。
那里有一群和他差不多大小，甚至大许多的人于他竞争，吃的要抢，穿的要抢，用的也要抢，纵然是远古凶剑所化，他也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还不能适应人身行动，总是被教训毒打，身上从未有一天是完好的。
渐渐地他人身的力量随着修炼慢慢强大，他开始杀人，先是一个两个，到后来十个八个，他顾不得与临光的契约，人想辱我欺我，我便杀他千次万次。他手中的剑越来越斑驳，最后一次，他杀光了魔窟所有的人逃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逃到人界，却被一个笑眯眯的高阶魔族堵住了去路，没等他说话，惊邪就使出最后的力量，以毫不防守为代价，砍碎了所有人。
被后来的白衣人打晕时，他想，他又要做几万亿年沉默不语的锈剑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拼命来到这个世界呢？
惊邪没想到自己还能以这样的状态醒来，他看着床上的那个人，却陡然发现，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玩味地盯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捡了一把剑（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