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天争是2B》翠寒烟

6、五

　　第五章

　　无修为护身，凌波峰清晨春寒料峭，重华眼神冰冷，刺入肌骨。被炎轻离叱责，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拂开炎轻离的手，夹起丹药便要往嘴里送。

　　“师兄，你不能吃！”炎轻离再度伸手按住那粒丹药。

　　这丹药人唤“破釜”，所需灵材复杂，炼制工序复杂，一炉炼毕更达数十年。然而就是这么珍贵的丹药，却没多少人愿意碰它，若重华不是被逼无奈，亦不愿咽下这粒丹药。

　　“师兄，吃了它，往后如何？”炎轻离恨不得一剑戳醒眼前这狠心之人。

　　说重华狠心，是他对自己太狠。他拿出的丹药吃下去虽能马上恢复修为，可凡事都有代价，乞能叫他好处占尽。这种丹药反噬性很强，且跟随一生，不易调理。重华不过修为暂时被封，待祛除魔气，玉臻净炁运行三十六个大周天，自然重回金丹境巅峰。炎轻离知道他是急了，唯恐归葬大典出现变数，可服下丹药有碍日后修行，他这样做，不是变着法如了某些人的意。

　　炎轻离跪在重华身前，以筑基境修为压制重华的一切行动。

　　重华俊脸铁青，目光如炬，盯得炎轻离一阵毛骨悚然。“放手。”他冷然道。

　　不识好歹！真个不识好歹！炎轻离于心中翻了个白眼。

　　“师兄，师尊陨落，师兄现下是我唯一亲近之人，我万不可叫师兄白白作贱自己的身子。”炎轻离眉梢轻扬，顾盼神飞，倒是揭开了之前一惯用于伪装的怯弱面具。

　　重华皱眉，眯起眼睛，“你果然……”

　　“我果然？”炎轻离紧紧抓住重华双手，即使比对方小五岁，却以修为压制，叫重华动弹不得。

　　“果然不是泛泛之辈。”重华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复杂，“且城府颇深。”

　　“城府深？我听说乖巧的孩子讨人喜欢，与师兄见面，当然要装作乖巧。”重华受制于自己，炎轻离扬眉吐气，一屁股坐到重华的大腿上，施以威压。

　　重华饶是天之骄子，现下炼气境，对上筑基境威压，也立刻白了一张脸，双眸泛火，又愧又恼。

　　“师兄生气的样子真好看。”炎轻离心情畅快，竟伸出纤巧手指挑起重华的下巴，轻佻地说道：“师兄要经常笑。”哈哈哈，真想仰天长笑三声！重华啊重华，你也有今天，敢叫你无端排斥本座！哈哈哈！炎轻离一双凤瞳流露出十足恶意，给重华下了个贴身禁制，取走那粒丹药，收入七宝璎珞中。

　　重华眸中暗光一闪，眯着眼端详炎轻离，已是有些恼羞成怒了。

　　“我久呆金华仙源，不知宗门变故，师兄既打算破釜沉舟，那必是有自己的理由。不过师尊陨落前曾吩咐我，师兄乃下任宗主，肩负光耀宗门之责。轻离不才，不敢妄语辅佐，可师兄的性命我定要救下，他日若见了师尊，也好……”说到这，炎轻离忽然收起佻薄，做出黯然神伤的表情。

　　鸿蒙真人都已经陨落了，上哪里去见师尊，炎轻离又开始惺惺作态，可这话偏有一小半戳了重华的心坎，比方那光耀宗门之责。鸿蒙真人在世时便时常拿这些教导重华，炎轻离这番提起，重华难免感怀神伤，又想起自己无缘得见师尊最后一面，只得咬紧牙关，手背青筋暴起，悲愤地闭上眼睛。

　　“师兄，归葬大典咱们不去了，师尊不会怪罪我们的。现下呆在宗门总是不妥，虽然外面也是暗礁险滩，可天大地大，何愁没有容身之所。”重华作为炎轻离到这里后正正经经接触的第一人，对炎轻离来说，地位比较特殊。尤其对方还是他的挂名师兄，又有咳咳……亲密之实，出于哪种理由，炎轻离都不会袖手旁观。他是谁？他是堂堂万殊宗最后一任宗主，尽管眼下修为颇低，可他要保的，便一定要保下！

　　“师兄不许反对。”炎轻离掐起浮云决，将重华的身体悬浮于空。重华脸色难看，唇角一动，炎轻离又掏出符篆拍在他背后，瞬时，重华的身形与声音皆消隐无踪。

　　炎轻离知道凌波峰有一条离宗密道，记载于玉臻宫某一玉简中。每个宗门都有护山大阵，但凡出阵入阵，守卫弟子无不知晓，然后上禀监宗。然凌波峰这条不知掘于何年何月的密道避开了护山大阵，或者说，它是大阵默许的通道，反正进进出出，自由随意。

　　“师尊告诉我的。”炎轻离走在黑漆漆的密道里，对旁边被阵法隐匿的重华道。

　　重华眼皮阖起，神郁气悴，师尊似乎异常疼爱这个师弟，至少，师尊未曾向他提起这条密道，如此，重华对炎轻离便更加不待见了。

　　又是入夜时分，炎轻离带着重华来到万殊宗百里之外，炎轻离神识略扫，当下由七宝璎珞里取出一个白玉葫芦。且看这葫芦，葫口掐金丝，含明珠，辉光如焰，葫身祥光缠绕，穿串红玛瑙、紫珊瑚，仙气袅袅。炎轻离将它抛至空中，它骤然变大，口吐明珠，将炎轻离与重华吸入其中。

　　白玉葫芦是一个飞行法宝，用来赶路再好不过。重华修为被封，叫他御剑显然不通情理，亦无法实施，需知炼气境是无法御剑的。平日，炎轻离用白玉葫芦赶路，都是立于葫身好不逍遥，现下夜风微凉，叫重华站在葫芦上面，那跟御剑而行有何区别。

　　“师兄，看我多么善解人意。”炎轻离手中一壶酒，斜卧在白玉葫芦的大肚里，头顶一轮皎洁。“里面也可以瞧见外面，你若觉无趣，自行欣赏风景罢。”炎轻离自斟自饮，露出一截肌理细腻的手臂，唇若涂朱，水色莹莹，泛出些许微光。

　　重华背靠葫芦璧，神色不动，只闭着眼，压根不理会炎轻离。

　　白玉葫芦的大肚里，稀稀拉拉几个蒲团，一张锦绣被褥，两个鸳鸯枕，除此以外别无它物。炎轻离有点纳闷，自收了白玉葫芦进七宝璎珞，他就从未进过里面。于是法宝内部这番光景，倒不知是谁布置的，还布置得这么四不像。不过被褥及软枕给炼气境形同凡人的重华使用很是恰当，就怕重华这性子……算了，管他用不用，爱用不用！

　　炎轻离喝了一壶酒，伸出粉舌舔舔嘴唇，那边重华已开始盘腿打坐，让玉臻净炁运行完一个小周天。

　　“唉，难得好月色，只一人喝闷酒，好生无趣。”炎轻离凤瞳微挑，眼神飘向重华，“原以为解开禁制后，师兄要与我吵闹一番呢。”在未来，这就是活生生的绑架。

　　重华睁开眼，眸底寒光倏然闪过，冷冷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当我是谁？”

　　是啊，高傲冷冽如重华，岂会虎落平阳时，一味只与对方吵闹？啧啧，炎轻离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没事干嘛将自己比作犬。

　　在重华心里，既然事已至此，也算一种解决方法。只不过忽然不辞而别，连师尊的归葬大典都不参加，还带走太上忘情，万殊宗那帮对自己有意见的人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这不孝，当属罪名第一条吧。说不定，鸿玄真人还会派人来找他？想到这，重华愈发觉得当务之急应解除丹田封印，重返金丹修为，其他的，容后再说。

　　炎轻离喝多了，近两百年独守玉臻宫，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说话的人，他自然打开了话匣子。

　　“师兄，我这宝贝多，就像这白玉葫芦，出自金华仙源，有我在你身边，你可将心放回肚子里。”

　　“师兄，大隐隐于市，如今这状况，还是去凡界避一避吧。”

　　“师兄，你才炼气一层，这里有软枕被褥，你便将就一下了。”

　　“师兄，你饿没……”

　　炎轻离斜卧于重华对面，单手托腮低吟浅笑，凤瞳光华流转，超尘脱俗不可方物。饶是重华这等心无旁骛专注修行之人，也不由愣怔几息，心中只冒出一句：“纵有丹青画不成。”再好的画师，也无法将此种韵致入画。

　　重华闭起眼睛，再度入定。

　　那之后，白玉葫芦在天上飞了很久，由万殊宗所在的阎浮中部洲，来到凡尘俗世，大小国家林立的万象东部洲。

　　万象东部洲有一门一府，玉阙门，太阴府。两家皆为修仙大派，玉阙门人才济济，仅屈居万殊宗之下，位列阎浮界第二。说起来，阎浮界的格局，基本由一宗三门四府组成。

　　一宗自然是万殊宗，当之无愧的领头者。三门为玉阙门、灵真门、长天门；四府为太阴府，崇妙府，宝光府，隐观府。另外，还有分散阎浮界的诸多修仙世家，最为出名的在圣显南部洲，当地大姓——濮阳。

　　与万象东部洲不同，圣显南部洲几乎没有凡人的国家，但那里并非没有国家，那里有的是妖族的国家。除了濮阳世家，灵真门、长天门，崇妙府、宝光府都在圣显南部洲，与妖族划江而治，而仅剩的隐观府，则在阎浮中部洲，与万殊宗同气连枝。

　　炎轻离对此时格局不太清楚，不过他不需要清楚，重华清楚便可。待炎轻离酒醒后，重华咽下炎轻离给的丹药，运行玉臻净炁，又将魔气逼出体外一些。

　　“去戎逻国。”重华坐在蒲团上，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戎逻国？师兄，我不会走。”炎轻离眨了眨眼睛，一脸理所当然。

　　重华嘴角微微一搐，炎轻离目光转了转，将葫芦口吐出的明珠扔到重华手中，“师兄，你来吧。还有，你该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