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天争是2B》翠寒烟

114、一百一十三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望月节尚未到，现下皇宫里的花灯，皆为国主大喜准备。

　　这夜，皎月悬空，碧池粼粼，太和殿内外华光满路，罗绮飘香，宫女络绎不绝穿行于清辉之下，纤纤素手置放金银食器，酒果点心，摆下筵席。戌时，筵席即将开始，太和殿外人影闪动，陆续有各国修者结伴前来。

　　既是修者聚会，便没有凡间那冗杂的礼仪，且这次赏灯会专为使团内的修者准备，因此来到这里的修者境界均未过辟谷境。

　　炎轻离作为一个毫无修仙可能，却又被强行化形的杂毛狐狸，此刻没有与名义上的主人同行，而是脚踩月光，手摇泥金扇，优哉游哉走向太和殿。早前当着重华的面将乐华小吃一扫而空，他就急急离开书房，只留了一个背影给重华。反正，他有人陪不是？

　　“哼，本座好歹得了邀请，凭什么作为附庸出现。”炎轻离很有骨气地想。片时，进入大禁制之中的小禁制，抬首一看，太和宫到了。

　　天碧银河欲下来，月华如水照楼台。这完全是今晚的写照啊。月色下，被临时征用的太和宫灵气环绕，霏雾融融，烛火动若星辰，简直仙境一般。炎轻离快走几步，彻底进入灵气之中，数丈外，霏雾散去，视野逐渐开朗，就见无数花灯悬挂殿前廊下，金碧相融，锦绣交辉，有着缥缈云裳的女修在池中荷叶翩翩起舞，真个儿明艳绝代，香飘百步。

　　炎轻离满意地看了会儿，沿着池岸逛了一圈，期间有人看他，他也装作没发现对方，闲庭信步，怡然自得。然后，他瞄见了一个人。

　　熟人？非也，非也，至多感觉相熟，但炎轻离发誓，他从未见过此人。此人身着绯窄袍，没束冠，锦带束发，长了副不错的面孔。他见炎轻离看他，便朝炎轻离微微一笑。

　　炎轻离回笑，忽地知晓为何觉得熟悉……原来，是眼神，一定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满怀笑意下转瞬即逝，阴森剔骨，危险的眼神。想了想，炎轻离慢慢朝他踱去，脸上还挂着可以称为“淫/荡”，咳，魅惑的笑容。

　　“这位兄台，良辰美景，为何独自一人赏月？”身穿锦衣袍，手执贵重泥金扇，炎轻离乘月而来，一副风流公子？不，一副色迷迷找别人搭讪的模样。

　　被搭讪这人明显有些惊讶，微微一愣，抬手作揖，笑道：“请问阁下是谁？”

　　炎轻离摇着扇子，凤瞳微挑，亦笑道：“在下炎轻离，万殊宗无嵇真人的灵宠。”对面这位筑基境，看出炎轻离真身易如反掌，因为炎轻离是只杂毛狐狸，从未修炼过啊。

　　果然，那人听到炎轻离的名字后并无太大反应，只温声道：“哦，原来是炎公子，人如其名。早就听闻无嵇真人养了只美丽的灵宠，今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炎轻离皇城前鲜衣怒马，招摇过市，那张脸已经在京城圈里刷爆了。

　　炎轻离微笑，比较满意自己的出名度，左右瞄了瞄，发现好些人都在看自己，便朝那人道：“无嵇真人养了只美貌但一无是处的杂毛狐狸，只怕这名不虚传里，大部分人想的是情/色之事。”

　　“这……”那人眼神略尴尬，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不久，他扬眉勾唇，又拱手作揖，“在下司空傅，道号子言，真仙门显宁真人的大弟子。真仙门不敢与万殊宗相较而论，可炎公子姿质明莹，妙人一位，我当有心与炎公子攀交。”

　　“啊？惭愧惭愧，明明是我先来与子言道兄攀谈。”炎轻离回礼。

　　然后……啥？子言！

　　炎轻离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实则翻江倒海，几乎化身咆哮帝。子言啊！为何脸变了？子言不是这张脸啊！

　　炎轻离扇子摇得快了些，两息后，子言张嘴，开口道：“要不今夜……”

　　“炎轻离！”可惜，“要不今夜”这种令人遐想的话被人无情打断了。

　　炎轻离扭头，就见重华站在几丈开外，漆瞳微眯，华贵威仪，周遭围着许多人，典型众星捧月之姿。

　　炎轻离：“……”师兄你几个意思？不要在关键时刻领着一大群人砸场好吗？瞧那濮阳祯不是在你身边么，带去旁边玩嘛，不要让两姘头见面啊，见面了我还怎么套话啊！

　　“过来。”重华脸色不悦。

　　炎轻离郁卒，收了扇子往手心一拍，扭头看向子言，故作惋惜道：“子言道兄，主人召唤，我先过去了。”

　　“哦，那好罢。”子言也是一副甚为遗憾的模样。

　　不过炎轻离发现，子言于他转身瞬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已然飞向重华，或者说，是飞向重华与濮阳祯。认识？不认识？直觉告诉他，子言与濮阳祯已经认识了。濮阳祯眸底那倏然而逝的一丝光华，只有炎轻离这位知晓他俩关系的人才瞧得出来，而这会儿，重华仅望着炎轻离，哪里会注意濮阳祯？

　　炎轻离走向重华，重华眼神冰冷，似乎正指责炎轻离没有随他一起来这太和宫。但现下碍于众人不便发作，只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叫他待会儿乖乖呆在自己身边。炎轻离叹气，心说硬是落下横空出世的反角儿子言真的好吗？那家伙挂着天衣无缝的假笑，看着便不得心安。然而有什么法子呢？更何况这次筵席的正主来了，就是那天隐真人玄翎彧，此刻还不是魔尊，着宗门服饰六铢衣，风流倜傥地出现在太和宫前，一上来便与重华四目相交，无我互视，一眼万年。

　　万殊宗和玉阙门最年轻、最杰出的两位弟子，以前、现在、将来，都是修者口中津津乐道的最佳对手。濮阳祯未见过玄翎彧，此番见着，脸上竟浮现出惊艳。好罢，炎轻离承认，玄翎彧确实为举世无双的美男，可惜美男有主，是白轻语的道侣呀。不过，濮阳祯既有求于自家师兄，自然不会真对玄翎彧过多关注，这不，他已正容敛色，随自家师兄一道，严肃地看向玄翎彧。

　　这时，太和殿突然丝篁鼎沸，半空百禽和鸣，有另一批女修入场，裹朱黄宽衫，执花吟唱：“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炎轻离：“……”修者聚会，不唱“万缘生灭意从从，悟尽尘劳俱是空。放眼休观是非事修身勿论苦乐情”这种曲子，倒唱“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今宵赏灯，难道真是风花雪月而已？

　　玄翎彧一笑，朝重华颔首，朗声道：“无嵇道兄，请到殿前一叙。”

　　重华略略思索片刻，拔脚迈步，沉稳赴约。

　　濮阳祯跟上，飞卿跟上，殷七七为保护小太子没来，唯独剩下炎轻离……只得也跟上。

　　重华的位子在玄翎彧旁边，正对水波碧池的廊下铺满金丝银线编织的凉席，前有案几，上置佳肴，众修者席地而坐，杯觥交错，似与凡间筵席一般无二。嗯，确实一般无二，不过这也仅限于皇宫中的修者聚会，宗门里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因此，来到这里的玄翎彧及其他玉阙门弟子格外放松，就连重华亦与人对付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

　　“来，无嵇道兄，我再敬你一杯。”当然，劝酒最多的当属玄翎彧。

　　炎轻离有些恍然，这一刻，他甚至觉得玄翎彧不是修者，而是凡间一名只顾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

　　玄翎彧给重华敬酒，旁人也来给玄翎彧敬酒，敬完了玄翎彧，自然敬重华，炎轻离在重华身边，见重华耐着性子喝酒，突然有些想笑。这叫什么事？一点也不仙风道骨，不染凡尘了。

　　过了会儿，炎轻离给自己倒了杯酒，眼神一瞥，发现飞卿亦忙着跟人喝酒，而与飞卿在一起的濮阳祯，竟然不见了。

　　炎轻离：“……”

　　比起他的师兄，他现下更想跟着濮阳祯。他轻轻蹙眉，目光一扫，果不其然，子言同样消失当场，不在座位上。炎轻离心中冷笑，拿了泥金扇子起身，这灯火耀目，香风袭人的夜晚，大家皆起身满场敬酒，他为何不能敬？炎轻离捏着酒杯，长眉挑起，弯腰起身，小心翼翼往旁边摸去。

　　“嗙！”撞了个人，酒杯一歪，酒淋了满身。

　　炎轻离嘴角搐动，想不过回头瞄了瞄，他那正跟玄翎彧喝酒的师兄眉眼凌厉，嘴角上翘，居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去……出恭。”炎轻离尴尬笑起，小声道：“主人，我不似你辟谷境，你要体谅我啊。”

　　“哈哈。”玄翎彧笑，端起酒杯，看着炎轻离饮下半杯酒。

　　重华目光一沉，放下酒杯，眸底分明写着：“蠢狐狸！‘出恭’两字也能随便挂在嘴上？”

　　炎轻离瘪嘴，道：“主人，我速去速回。”随即麻溜圆润的滚了。他为没有修为的杂狐，食五谷杂粮，出恭天经地义，碍着谁了，嘁！不过，炎轻离自是没奔去出恭，太和殿禁制高深，重华神识无用，他当然要到处晃荡，试图寻找消失的两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