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樱语未希

40、肆拾、入宫

　　又聊了几句，太后才让她离开。她回到席位上，眼光投向明帝，却不见他神色有异。她心念暗动，转而打量起宴会上其他的人。
　　后来的气氛很好，明帝听说孟国进献的三匹宝马均被收服，龙颜大悦，当即把三匹马分别赐了驯服的人，季凌昱的是踏雁，季凌绫的是追星，而雷骋，被赐给了季凌彻，明帝似乎刻意忽略了她与彩锦公主赛马的那一段。那日在马场的事大概传得颇广，听到明帝的决定，不少人朝她看过来，她却神色如常，恍若未闻。
　　当日去的诸侯国使者并没有她认识的人，就连曜国派来的也是个她没怎么见过的礼官。大概因为寿辰过去不久就是祭天大典和夏末狩猎，寿辰重要，后两者更为重要，寿辰只要礼到心到就不成问题，而后两者关乎国运国力，自然要派更有地位更撑得住场的人。
　　当然还有个心知肚明的人都说不出口的理由，那就是郗帝早已不似最初那般受人重视了。强盛的诸侯国起了什么心思，现在还不能乱说，但如今这寿宴的光景，多少能影射一二。
　　她知道曜国却是绝不会有不敬之意的，只是国内本就靠顾言城一个人撑着，再者她在这里左右算半个曜国使者，是以才只派这个礼官来吧。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影响她和季凌绫这一曲墨画舞一夜成名，没过几天，她的才名就传遍了几国。
　　可惜人们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才女昕然公主其实根本是不会画画的，她会的，也只有这一支墨画舞，只有这一幅山河图。
　　而宫中所传的，又是另一种版本。说是昕然公主因为被关在建安王府大半月心中压抑，在寿宴上便故作姿态一鸣惊人大出风头，而后又直接回绝了皇上的赐婚旨意，胆子实在是大。还有说她长得和已故的苍梧王妃有九分相似，也不知皇上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说不定那句不嫁天子只是幌子…如此种种。
　　听青茵愤愤说起这些传言的时候，她正在沁安殿中闲闲浇着花。
　　如今已是初夏时节，粉红的木槿、浅紫的鸢尾、素白的茉莉，多种花卉交相开放，一派生机盎然，姹紫嫣红娇艳铺展，似是绣成一匹华美的锦缎，在阳光下直欲迷晕人的眼，空气中淡香氤氲，沁人心脾。
　　她不知道明帝何意将她安排在这里居住，她对于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最多是对能做茶的感些兴趣，而她也知道，母后生前最喜欢花。明帝会把她当成母后的替代品么？她不觉得。虽然只在宴会上见了一面，但她认为明帝的眼神清明果敢，加上他卓越的政绩，她相信明帝不是个沉溺于过去的人。
　　青茵还在一旁声讨流言出处，她见那怨愤交加的模样，反而笑笑，淡淡道：“宫里本就是这样，三人成虎，有点新鲜事就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我们管这些做什么？”
　　“就是，让他们说去吧，难不成还能编出花来？”翩然也在一旁笑着说道。
　　皇宫不是王府，让苍梧隐卫进来毕竟不方便，她就让翩然同离双和青茵一起以侍女身份随她住了进来。落影虽不放心，却也只好在宫外待命。
　　“郗皇宫不比曜王宫，这是真正步步陷阱的地方，周围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我们，以后说话要小心些。”她又轻声道，语气带了不容置反的严肃。
　　青茵见她认真，立马恭声应下。
　　“离双怎么去了这么久？”她似是刚想起来。
　　“不过是拿些点心过来，确实不应该用这么久。”青茵在一旁皱眉道。
　　她想了想，放下手中的小壶，转身道：“翩然，你跟我去看看。青茵留下。”
　　郗皇宫很大，不是所有的膳食都出自御膳房，尤其许多点心都由就近的小厨间所制。
　　出了沁安殿，还没走出多远，就见前面似乎围了很多人。
　　“公主，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围着的人群见到她，慢慢让出条路来，前面，离双跪在地上，旁边站着个浅黄色宫装的女子，长相不差，打扮得也颇为贵气，看样子是宫里的妃子。
　　“哟，我正要找人去唤妹妹，没想到妹妹这就过来了。”
　　她其实不认识这位娘娘，多亏翩然在旁边提醒。翩然有几乎过目不忘的本事，朝中重臣以及后宫里妃嫔的画像她都看过，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是陈充媛，”她语气不冷不热，“昕然见过娘娘，不知我的丫头这是犯了什么错，要跪在这里？”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打碎了一盘点心，只是那盘点心是我亲手做给陛下的，妹妹看这事…”陈充媛一口一个“妹妹”，听着就像倾澄是刚进宫的妃子。一边看戏的人脸色各异，只待她的反应。
　　她自然不相信离双会犯这种错误，进宫没几天，不安分的就找上门了，是要给她个下马威么？
　　她看了跪在地上的离双一眼，慢慢道：“不知娘娘想如何处置此事？”
　　“这个嘛，你这丫头也不是故意的，就罚她在这跪上两个时辰，权当个教训，妹妹看如何？”
　　“虽说是失手，但毕竟误了娘娘的一片心意，跪两个时辰还是太轻了，依我看还是罚十杖，不知娘娘意下如何？”她心思微转，开口道。
　　旁边人听了，都以为她不是惧怕陈充媛就是对下人太不近人情。翩然和离双却知道，离双会武功，若用上内力，十杖根本伤不到她，反而比罚跪要好些。而且她这样一提，陈充媛若是答应就断然不好再用自己的人，沁安殿行刑的人便也可放些水。
　　果然，陈充媛答应后，离双就被带了下去。
　　“昕然也吩咐人做了点心，虽然比不上娘娘亲手做的，但有聊胜于无，不如我们一起给陛下送去，娘娘以为如何？”她眼看离双离开，又对陈充媛说道。
　　陈充媛摸不透她的心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隐约觉有丝丝冷意。明明看着这么娇柔羸弱的女子，清清淡淡地站在那儿，竟就给人说不上的凛冽气息。陈充媛犹豫了。
　　这时另一个穿淡蓝色宫装的女子接话道：“昕然公主也是一片好意，姐姐就去吧。”
　　她这话一出口，陈充媛若是还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倾澄转眼看蓝色宫装的女子，一言不发，旁边翩然小声提醒，这是赵修容。
　　“既然妹妹这样说，本宫自然是要去的。”陈充媛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脸上带了媚人的微笑说道。
　　她闻言，让翩然去厨间取点心。
　　“哦对了，还有件事要提醒娘娘，昕然并非宫中妃嫔，这妹妹的称呼，昕然担当不起，还请娘娘在陛下面前不要失了身份才好。”她说得云淡风轻，言语中没有丝毫惧意，就像是在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话。
　　陈充媛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幸亏她不是彩锦公主。
　　“本宫看到公主，觉得很亲切，这才一时错了称呼。多谢公主提醒。”陈充媛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
　　她没再说什么，等翩然提了食盒过来，她便率先向明帝住的乾昌宫走去。
　　进宫以来，她还没见过明帝，借此机会，也可以试试明帝的态度。她认为明帝不会沉溺于过去，不代表认为他不重情，依母后的意思，明帝说不定会把她当女儿看待。她一边想着，脚步不停，一路到了乾昌宫。
　　明帝正在外殿批阅奏折，听说两人求见，即刻宣她们入室。
　　“倾儿参见陛下。”
　　“臣妾参见陛下。”
　　“免礼。有事么？”明帝的声音浑厚中带着一丝威严。
　　“回陛下，陈充媛刚刚亲手做了点心想给陛下送来，哪料倾儿带来的丫头手笨，给打翻了。倾儿想着不能白费了娘娘的心意，就又准备了些点心拿来给陛下。”她抢先回答。
　　“哦，你们有心了。”明帝似乎对后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感兴趣，只淡淡应道。一旁内侍总管付嵩公公已经接过了食盒。
　　“陛下，这点心需配茶才可显其风味，倾儿给您泡茶吧。”她又毛遂自荐。
　　“也好。陈充媛，你先回去吧。”明帝居然答应了。
　　陈充媛自始至终都插不上话，暗自气恼，却也只能遵旨离开。
　　她正熟练地摆弄着茶具，明帝的声音突然响起：“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是问点心的事？”她并没停下，滚烫的水热汽氤氲，有种朦胧的美感。殿里的人都被遣了出去，此刻只剩明帝与她两人。
　　明帝不置可否，她又接着道：“事实究竟怎样我也还没向我的丫头证实过，不过在宫里，本就没有太多真相可言，不是么？陈充媛帮我找了个见陛下的机会，不然还不知陛下何时才会踏足沁安殿。”
　　她说完，转向明帝，笑吟吟地递上一杯茶。明帝看到眼前的笑颜，竟一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