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樱语未希

4、肆、倾诉

　　她在夜风中站了许久，直到觉得体温都被空气冷却，这才慢慢地回了山洞。里面，他一手扶膝一手握剑，似是睡着了一般。
　　她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坐下，双手抱膝，将头埋下去。想起分开前许烟冉对她说一定要活着，她在心里努力地说服自己，离秘术的作用完全消失应该还有一月左右时间，还来得及。
　　他其实一直都醒着，睁开眼睛，看着对面女子瑟瑟发抖又昏昏沉沉的模样，心底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怜惜。
　　她睡着了么？看她的样子，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内力，是装出来的么？她说，谁都有难言之隐…
　　初春的夜晚，寒意彻骨。
　　他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到怀里，让她能暖和些，另一手把上了她的脉。在他的理智来不及劝住他的时候，他已经这样做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周围安静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人。良久，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就这么关心我的身体？诊脉诊了这么久，可看出了什么，阿寒？”她轻声说道。
　　“你觉得我知道了什么？”他依然搂着她，反问道。
　　“你知道我中毒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你中戚璇毒多久了？”他的声音透出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两年。”
　　“你的内力是怎么封住的？”
　　“是我…我娘，用一种秘术。”
　　“此毒再不解，你活不过一个月。”
　　“我知道，”她扬头，冲他浅笑了一下，“所以出了森林，我就想办法去解毒。能多活这两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不是么？”
　　她的笑让他莫名的一阵心疼，一个不过碧玉年华的少女，怎么会身中如此奇毒还能这般谈笑生死。
　　说出中毒时，她本只是想赌一赌，但从他说出戚璇毒的名字，她就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戚璇毒以戚璇花为主料制成，遇水即化，无色无味，甚至用银针也验不出，有内力的人一旦服下，七天内就会衰弱而死。而若是没有内力的人服下，虽不致死，但也会因为毒素的长期作用致使身体越来越弱。戚璇花生长在雪山崖顶，本就罕见，戚璇毒更是没多少人知道，再加上她的内力被秘术所封压制了毒性，能从她的脉象看出端倪的人，这世上超不过五个。
　　“你怎么不早些去请人解毒？”他紧了紧揽住她的手。
　　“我若说了，你会相信么？”她问他。
　　“你先说说看。”他不置可否。
　　“我娘当年封了我的内力之后不久就过世了，然后我一个人从悬崖上摔下去，失去了记忆，被一户人家救了，收留我在他家作了两年侍女。救我的那户人家的小姐要从云州嫁到锦州，我本来是要陪嫁过去的，结果路上遇到贼人，我就扮成小姐把他们引开，然后就遇到你了。”
　　“你的记忆不是刚刚恢复的。”他笃定地说。
　　“不错，我一年前就想起来了。”她承认道。
　　“那你还留在那等死？一个侍女的生活就那么值得留恋？若没有遇到贼人，难道你打算死在锦州？”似乎又是错觉，她从他的声音里竟听出一丝怒意。他也觉自己说多了话，猛地收了声。
　　“我是留恋，很奇怪是么？”她像在回答他的质疑，又像在自言自语，“我从小到大，从没有过那样平静的生活，而我未来选择的路，也注定不会平静吧。我也不想，但有些责任，我逃不掉，也不能逃。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活，我做不到，阿寒，你知道这种感觉么？如果能选择，我…”大概今天经历的种种将她的心搅得太乱了，又或者毒发使她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她竟发泄般地说了很多，说着说着，发现眼睛酸酸的，再说不下去。
　　她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而现在听她倾诉的是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人，也许，她在他身上感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我知道的，别说了，”他柔声哄着她，“别说了，也别想了。明天还要赶路，睡吧。”
　　似是听了他的话，也似是真的累了，她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霏儿，你说的我当然都懂，而且是刻骨铭心的体会，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你也懂得的，对么。
　　他看着怀中女子安然的睡颜，不见丝毫的戒备，心里的某个地方似是被触动了。在这个平凡的面孔之下，不知藏着怎样的容颜。他从来没想过那番感同身受的话会再从一个女子的口中说出，她到底是什么人？难怪刚见到她时她是那副狼狈的样子，真不知一个弱女子是怎样逃开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