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樱语未希

2、贰、一别与相遇

　　漓王的身体近来愈发不好，以致越来越多的事情被交给世子处理。江镝辰本来想亲自到云州迎亲，迫于压力，只好先派出迎亲队伍，待许烟冉出了云州再与其会合。
　　启程那天，许烟冉一身大红嫁衣坐在镜前，衣上牡丹绽颜，娇嫩欲滴，更衬得镜中女子妙颜无双。她和丫头嬷嬷帮着许烟冉上好了妆，绾了朝凤髻，这才又细细打量过去。
　　“小姐这个样子，一定能让世子看得移不开眼。”她笑得真诚。旁边几个下人地位不高，低眉顺眼地退到一旁并不插话。
　　“你又贫嘴。”许烟冉瞥她一眼，玫红的胭脂映得娇羞之态愈加俏丽。
　　“我说的明明是实话，”说着，她不再打趣，转而正色道，“迎亲的路上，都得这幅打扮，小姐只好忍忍辛苦了。等正式过门进世子府的时候，好像比现在还要麻烦得多，光是那凤冠就不知有多重。”
　　她一边收拾着东西，语气有些同情。
　　“这些我知道，到时候再说吧。霏樱，你作为我的陪嫁是不是也该打扮一下？”许烟冉笑着拉她坐下，“要不要本小姐亲自帮你梳妆？”
　　“霏樱怎么敢劳动小姐大驾？”她摆出副诚惶诚恐的姿态，“我自己来就好。”说完，两人对视一笑。
　　她看着镜子里的容颜，仿佛在透过镜子看另外一个人，这张本该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两年里几乎不曾细细看过。许烟冉见她发呆，在旁轻拍了下，她猛地回过神。
　　“怎么了？”
　　“没事没事，只是在想，我不管怎么打扮，都比不上小姐好看。”她扯出一个笑容，但还是依言化了个淡妆，待时候差不多，扶着许烟冉出了门。
　　许烟冉的迎亲队伍可谓声势浩大，先不说娶亲的一方是一国世子，许老爷对唯一的女儿也是毫不吝啬，光各色陪嫁财物就装了整整五十车，再加上护卫下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几乎排了整条街。
　　许老爷、许夫人，还有两位少爷都送出了家门，许夫人握着许烟冉的手，依依不舍地交代着什么。她转头去看许衍铭，正见许衍铭也望向她。
　　“一路小心，到了洵城照顾好自己。”许衍铭轻声道，声音里似乎带了些沙哑。
　　“嗯，二少爷保重。”她也轻声答道。
　　吉时到，她扶着许烟冉上了马车。车夫喝马的声音响起，她掀开帘子向后望去，却只见许家大宅越来越远。也许，她这一辈子再不会回到这个地方。
　　车队行了两日，一直顺利无事。接下来，要穿过一片森林，出去就快到云州与锦州的交界了，而漓国都城洵城位于锦州南部，还要几乎横穿锦州才能到达。这片森林颇为广阔，虽然走的是前人开辟好的道路，但以队伍目前的速度，至少也要三天才能穿过。
　　进入森林的第一日，晌午刚过，许烟冉正倚在车中昏昏欲睡，她则在一旁发呆。想到以后的事，不禁一阵烦闷，如果就这样进了世子府，事情就不好办了。她正郁结着，马车骤停，惊得两人瞬间清醒过来。
　　“出什么事了？”她急忙掀帘问道。
　　看到外面的瞬间，不用回答，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群黑衣蒙面人包围了马车。
　　“尊驾拦下我们的车队，不知所为何意？”随行的侍卫长冷静地拱手道。
　　拦车的黑衣人无一作答，却见领头一人打了个手势，那些黑衣人竟纷纷举刀砍了过来。
　　遇上这种打扮的黑衣人拦路，基本是没法动口不动手的，这点常识多数人都有。车队的护卫里有江镝辰派来的，也有许家的人，都不乏胆识功夫，当下也拿出武器迎了上去。
　　而这时的车里，她正急急地让许烟冉与自己对换衣服。
　　“这条路那么多商队走过，从没听说过有劫匪，而且看这些人的身手也不像普通的强盗，恐怕是冲着小姐来的。”
　　“冲着我来的？”许烟冉从小养在深闺，没经历过这些事，一时有些慌乱。
　　“大概是有什么人不希望小姐嫁给世子，”她直视着许烟冉说道，“所以过会儿，我扮成小姐，看能不能把他们引开，小姐先躲在车里，找机会带着剩下的侍卫尽快穿过森林，和世子取得联系。那些黑衣人抓不到人，估计会以为你们返回了云州，而且森林中更容易掩藏踪迹。”
　　许烟冉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连连摇头。
　　“不行，霏樱，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去送死…”
　　车外，兵器相碰，呐喊声、呼救声乱作一团，生与死都只在一瞬间。
　　“小姐，”她说得很坚决，“我不是去送死，相信我。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记住，一定要尽力活下去。”
　　许烟冉看着她，那一刻，面前的人似乎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霏樱，而是那样的果断，那样的无畏，还带着一种让人不禁想去相信和服从的傲人气质。
　　“我知道了，”许烟冉这时也镇定下来，“你也一定要活着。”
　　两人互换了外衣，许烟冉突然塞给她一个荷包。
　　“这个几天前才绣好，本想到了洵城给你…”
　　她接过荷包，小心地揣到怀里。
　　“小姐，保重！”
　　“保重！”
　　她之所以做了这个决定，一方面是基于自己的猜想希望保许烟冉平安，另一方面也是想借这个机会离开许家，生死未卜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告别方式。
　　掀开车帘，入目便是一片猩红，横尸满地，或带着可怖的伤口，或露出狰狞的表情，没有人抵得过地府的传召。这一幕，她并不陌生。两年前的场景一幕幕浮上心头，她用手抵住太阳穴，拼命稳下心神。
　　待看到马车附近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利落地跳下车，向着一侧的森林跑去。前几步跑得比较小心，等快进入森林时，她故意弄出些响声，再加上扎眼的大红色嫁衣，很快将视线吸引了过来。
　　“在那里！”不知是哪个黑衣人喊道。
　　她暗自庆幸自己猜对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在黑衣人的追杀中活下来了。
　　她选的这一侧林木比较密，视线会受到影响，轻功也不容易施展，这是她的第一个战术。她跑的时候也不是走直线，而是近似蛇形前进，一边跑一边注意着周围树木的位置，每次转弯时都刻意绕过一棵树，并将手中小瓶里的粉末撒一些到树上。这些粉末本来只是迷药，但不是普通的迷药，与植物作用后就变成了可挥发的气态，无色无味，如果将树木按阵法排好，再加上这种药，可以让人不知不觉地困死其中。这是她决定要离开许家后为防万一偷偷配的。
　　只可惜这次她没时间布什么阵法，只能借这种迂回的路线发挥药效，至少让敌人失去方向感，这便是她的另一个战术。
　　刚进入森林时背后传来的声音清晰可闻，但只有脚步声，没有喊杀声，那些黑衣人似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随着她跑得越来越远，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不知是敌人隐匿了行踪，还是中了招停止了追击。没有内力，感官不再像从前一样敏锐，曾经引以为豪的隐匿之术也大打折扣。她尽量用以前擅长的方法调整气息，无奈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扯后腿，她气喘得愈发厉害，几乎再没力气跑下去。
　　于是她从跑改成了走，却没有停下脚步。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谨慎地停了步，从红衣上撕下几块，挂在低矮的灌木上，伪装出慌忙逃跑被勾住衣服的样子，然后退回到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这是她最后一个蒙蔽敌人的手段。
　　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走了一会儿，她的气息才慢慢恢复正常。刚才跑的时候并没有太注意方向，不过这不要紧，有很多种方法能让人不至于迷路。但看看天色，还是先找个地方过夜的好，最好能找到水源，这森林没有几天应该是走不出去的。
　　打定了主意，她便仔细地观察起了周围，按照书上看到的经验找过去。潺潺的水声由模糊变得清晰，她心中一喜，脚步又快了几分，绕过挡住了视线的参天古木，果然有一条小溪出现在眼前。她走到溪边，正想俯下身去捧些清水，猛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
　　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形颇为挺拔，虽不是貌若潘安，但眉宇间的英气为他添了分俊朗。他此刻正半倚在一棵树旁，黑衣上沾了血迹，似乎是受了伤。
　　他也是刚刚到达这里，正想处理一下伤口，一个身穿火红嫁衣的女子突然闯入他的视线。那张脸算不上漂亮，妆有些花了，头发也有些凌乱，衣服更是不甚整齐，裙角好像撕破了，俨然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但奇怪的是，他没从她身上发现任何不安或惊慌。同样不可思议地，他没想要离开。
　　她知道他发现了自己，眼前的男子衣着不俗，气度不凡，又独自一人受了伤在森林里，必定不是普通人。种种念头快速地掠过脑中，然而，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走上前，在他身边半跪下。
　　“公子，溪边潮气重，你的伤还是尽快处理得好。”她的声音清泠，撞在他心里激起了一层涟漪。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个女子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算计，清澈如水。
　　“公子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她又继续说道。
　　他明白她的意思。按照他的习惯，他从不会轻易去相信陌生人，更别说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是那一瞬间，鬼使神差般，他觉得可以为眼前的女子破一次例。
　　“那就有劳姑娘了。”
　　他的声音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魄力，但她却感觉不到害怕，也感觉不到疏远，初见竟恍若故人，她不禁感叹自己的错觉。
　　他的伤在右肩，是刀伤，自己处理的话有些困难，这也是她主动提出帮忙的原因。从伤口来看，伤他的人身手不错，下手狠厉，很可能是有经验的杀手，而那伤却又并不很重，由此她判断，眼前的人应该也是高手。她小心翼翼地帮他清洗伤口，拿过他递来的伤药细心敷好，又撕下干净的衣服为他包扎。从始至终，他没哼过一声。
　　她做这些的时候，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看，从她看到这种伤没有皱一下眉头就动手处理，到她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的衣服用来包扎。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突然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