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樱语未希

1、楔子＆壹、开始于许家

　　楔子
　　马车快速地行驶在官道上，车周围是十几个佩刀侍卫护行，而当先一人锦冠华服，玉树临风，潇潇洒策马奔驰于车侧前方，俊逸的脸上隐现威严。
　　日头渐渐升上正中，他这才示意众人放慢了速度，行到马车旁轻掀开窗帘，向里问道：“前面就是漓国和冀国的边境了，我们休息一下再赶路吧。”
　　车里坐着的是个容貌绝美的女子和一个与她十分相像、大概十四五岁的女孩，那女子闻言，对他笑道：“好，就听你的。”
　　这时女孩也插话道：“父王，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到天瑶山？”
　　男子的面色变得更加柔和，温声道：“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吧。怎么？坐车坐累了吗？”
　　女孩点点头，看了旁边的女子一眼，回道：“倾儿不能和父王一起骑马吗？”
　　男子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思，笑着对妻子说：“阿芷，我带倾儿骑一会儿马，就到吃饭的地方。”
　　女子看着女孩期待的样子，嗔怪道：“知道你父王宠你，就会和他撒娇，好了，去吧。”
　　女孩甜甜笑了，清软的声音道：“倾儿下午就回来陪母后坐车。”
　　女子抬手将女儿发间的玉簪插紧一些，目送她出了马车，又从车窗看她坐到父亲的马上，一众人再次出发，去就近的驿馆用饭。
　　午饭开始后的记忆有大段的空白。等她回过神来，母后正拉着她奔跑，身后是刀光剑影，满地猩红，鲜血的味道充斥鼻尖，让她喘不过气来。
　　“倾儿，你一定要活下去。”母后的声音越来越远，她伸出手，却碰不到母后的身影。
　　黑暗中，又是谁在低语：“你根本就不该活着，你们，你们不配．．．凭什么．．．”
　　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抓不到，在巨大的茫然无措里，仿佛溺水的人找不到那一根救命稻草，世界“轰”地裂开，然后被逐渐湮没．．．
　　她猛地睁开眼。

　　壹、开始于许家
　　昭和二十四年，曜王携王后苍梧氏与嫡女昕然公主往天瑶山祭祖，路遇匪徒，曜王卒于争斗，明帝感其生前之忠义，悲其身死之不幸，下令厚葬，谥号康平王。而王后与公主下落不明，至今未得其踪迹。同年，曜王嫡子即位。
　　昭和二十六年，初春时节，阳光暖洋洋的透进窗户，带着万物复苏的气息，一丝一缕地抚上女子的青丝。这是个布置精致的闺房，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料以精细工艺制成，配以最负盛名的云绸织成的帘幕，而房内整体基调却是简洁轻快，无一样奢余之物，一看就是有内涵的大户人家。
　　床上的女子明显是刚刚醒来，刚眯着眼看了看窗外一片明媚，便听到敲门声响起，接着，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端了盆水走进来。
　　“小姐，该起了。”
　　论相貌，这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侍女明显平淡无奇，五官全无亮点，放进人群中绝不会教人多看一眼。而那位小姐倒真是个美人，肌肤似雪，容色清丽，眉眼间还带着分灵动。
　　“霏樱，你今天来得好像比往常迟些，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许烟冉关切地问道。
　　她手中活不停，细心地伺候许烟冉更衣洗漱，又熟练地替她梳了长发。
　　“是起晚了些，但是那病已经好了。都喝了那么多天药，哪有还不痊愈的道理？”她有些俏皮地答道。
　　“没良心的丫头，我还不是担心你身子弱，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许烟冉笑着点她的额头。
　　“我知道小姐对我好，真的没事了，”她也笑了，阳光落在睫毛上，让她的笑意添了丝明快，“我去把早饭端过来，今天沈妈妈做了小姐最喜欢的荷香粥。”
　　说着，她转身出了门。
　　许霏樱是许烟冉两年前在一处山崖下捡回来的，那时她受了伤晕倒在路边，许烟冉心下不忍便带回家里。之后又发现她失了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家，许烟冉看她年纪与自己相仿，不由心生怜惜，便留下做了侍女，取名许霏樱。
　　不曾想许霏樱知书达理，做起事来细致周到，与人相处也坦诚和气，精通茶艺，还弹得一手好琴，这让许老爷一度怀疑她是哪个大户的千金小姐。也正因如此，她在许家的地位几乎只低于主人和几位管事，每日也只是伺候许霏樱的日常起居、端茶倒水，从不干粗活，甚至自己的衣服下面还有小丫头替她洗。许烟冉待她如姐妹一般，两个女孩子每天弹琴品茶，话话家常，日子过得倒也愉快自在。
　　走在去厨房的路上，她不经意间瞥到院中的新芽已经冒了绿，翠澄澄的颜色让人眼前一亮。
　　又到春天了。她在心里默默叹道。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这生活了两年。自从两年前那件事后，她的身子就大不如从前，前几日乍暖还寒时不小心染了风寒，就一连小半月不见好，要放在以前，这是绝不会有的事。
　　许烟冉用过早点，坐在窗前继续绣一个荷包。她送了食盒回来便看到这样一幅美女刺绣图。许烟冉注意到她进来，便招呼她过去坐。
　　“小姐的针法真是好，我这辈子恐怕是学不会女红了。”她叹道。
　　“怎么？你担心嫁不出去啊？”许烟冉边绣边打趣道，“女红学不会又没什么，你的那些长项足够吸引那些个公子的眼光了。说起来我们年纪差不多，要不要我和爹说帮你找户好人家？”
　　“小姐，你又拿我寻开心，”她嗔怪着瞥了许烟冉一眼，“小姐可是要当世子妃的人了，整天地绣这荷包又是要送谁啊？我猜猜，莫非是送给世子？”她和许烟冉没那么多礼数，开起玩笑来也毫不留情。
　　果然，许烟冉被她一番话惹起脸颊一片绯红。
　　“是是是，我是想送给世子又怎样？看在你不会女红的份上，改天也绣个送你，看你还怎么取笑我。”
　　“那霏樱就先谢过小姐了，”她笑吟吟地说，“小姐那么喜欢世子，能嫁给他真是件幸福的事。”
　　这句话她说得真心。
　　是时季姓江山，国号为郗，下封四个异姓诸侯国，分别是东方孟国董氏，北方冀国楚氏，南方曜国顾氏，西方漓国江氏。四个诸侯国并不都接壤，其间仍为郗国国土，而郗国境外异族部落分布，偶有侵扰，却无伤根本。先皇时郗国发生了一场外戚之乱，明帝得几位忠臣相助，平乱后弟承兄位成为天子，改年号为昭和。郗国建国已久，实力本就在衰减，早不复当初凌驾于诸侯国之上的盛况，这次外戚之乱对其更是一个打击，虽无人言明，但有心人都知道，此时天下已俨然五国分立之势。明帝虽为一代威主明君，但受现状所迫，短时也无法收回郗国对四国的主导权。
　　许家是漓国数一数二的大户，地处云州，靠近漓、郗两国边境。家族中并无人为官，但其传承已久，在江湖上颇有威望，手中的产业更是握住一方命脉。在五国之中，漓国面积最小，实力也相对最弱，因此许烟冉作为嫡女嫁给世子做正妃倒也算门当户对，这一决定更为漓国王室争取到了与许家交好的一众大家族的支持。
　　漓国世子江镝辰，相貌英俊，才华横溢，待人温厚，不知是多少女子倾慕的对象。而一次灯会上的偶然相识，让他与许烟冉倾心彼此，如今有情人即将终成眷属。赐婚旨意已传下有段时间，大婚的准备也接近尾声，再有不到一月许烟冉便要离开许家了。一想到许烟冉能嫁给心爱之人，她的心里就隐隐泛起一阵羡慕。
　　“好妹妹，不用羡慕我，总有一天，你一定也会遇到一个彼此倾心的人，到时候可要把握住机会，千万别放手。”许烟冉看出她的心思，微笑着劝道。
　　“希望吧，”她轻轻缓缓地回道，“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倒是不要在我人老珠黄时遇到才好。”她说着，也笑起来。
　　两个人正聊着，突然又是三下敲门声。
　　“三妹，在么？”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是二哥。”许烟冉笑道。
　　她在敲门声响时已经起身去开门，门外，青衫男子挺拔而立，相貌俊朗，气质从容，见到她，脸上温和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霏樱也在。”许衍铭对她说。
　　“霏樱正在陪小姐刺绣。二少爷快进来坐。”她说着，闪身让许衍铭进屋。
　　许衍铭是许烟冉的二哥，也就是许家二少爷，再上面还有个大哥，叫许衍涛。许老爷未纳过妾，三人都是许夫人的孩子。
　　“二哥什么时候回来的？锦州的事还好么？”许烟冉放下手中的荷包，走到桌旁问道。
　　“锦州的铺子经营都正常，所以昨晚就到家了，时候太晚了，就没来看你。二哥这次又带了礼物给你，一会就差人送过来。”许衍铭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递去的茶，慢慢喝了一口。
　　“喝惯了霏樱沏的茶，其他的真是没一个比得上，三妹好口福啊。”许衍铭赞道。
　　“二哥恐怕也只有这句才是真心话。说是来看我，其实是来看某人的吧，那礼物里是不是也有她的份啊？”许烟冉别有意味地说道。
　　许衍铭竟然怔了一瞬，视线不经意转向她，却见她神色如常，心头不由划过一丝失望。
　　“三妹休要乱说。我还要去见爹，这就走了。”许衍铭又恢复一贯的从容姿态，起身离去。
　　他走后，许烟冉径自在桌旁坐下，也喝了口她沏的茶，细细品了品。
　　“确实是喝惯了，霏樱，你泡茶的手艺是怎么学来的，教教我，以后你嫁了人我也好有得喝。”许烟冉说道。
　　“这说法可多着呢，一时半刻可学不完。反正我会随小姐嫁过去，以后照样能沏茶给小姐喝。”她轻笑着回答。
　　“但总不能一直把你拴在我身边，霏樱，我看二哥是真心喜欢你的，之前的几门亲事都被他推掉了，你就不想…”
　　“小姐，”许烟冉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我对二少爷无意，你又不是看不出。而且霏樱怎么说都是来历不明的人，老爷就算再喜欢我也不会轻易让我嫁给二少爷作正妻的。小姐当年救了霏樱，霏樱心里一直很感激，霏樱现在只想陪着小姐。”她坦然看向许烟冉，目光中似乎有什么许烟冉说不清的东西。
　　许烟冉是个聪明人，也知道她的性子，明白此事必不会有结果了，只好小声地最后为自己的二哥抱几句不平：“真嫁给我二哥有什么不好，到时候我还要叫你声嫂嫂…”
　　她看着许烟冉黛眉微皱的模样，不禁抿嘴笑起来，心中却多了点哀伤。两年的梦该醒了，这样平静的日子，终究不属于自己，这样好的人，自己也终究会离她而去。得快点下决心才行，不然这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