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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法则之21 ...


  •   天色尚早,莫论那春暖阁内,便是临江的一整片烟花地,都算不上怎样热闹。

      岚棠携了我跨入门中,不待龟奴叫客,迎面便走上来一位身形富态的中年女子。

      “诶哟喂,我的祖宗爷呀!岚二少爷,您可算是到了!”

      卷着一股子浓烈张扬的百濯香,那女子风风火火凑去了岚棠身前。

      暂不论她到底是何身份,便是她口中出来的这两句话,便定然牵连着不少内情。

      今日春暖阁中一聚,岚棠等人早就已定在了申正之时,晚饭前后过来。这女子一句“可算到了”,却端得是等了岚棠已久的焦急之状。

      她汗涔涔急上眉梢的夸张样子,实教人不知是为了哪般。再加上她那句“祖宗爷”,我终归忍不住抿唇一笑。

      她们这个行当,若说不祭拜大夫管仲,也合该拜伶伦、盗跖。何时这祖宗爷,竟换作了岚棠?

      “今儿早上红觞那小妖精才跟我说,少爷您这一回,要领个女客过班。打从听闻了这件事情,妈妈我这颗心呀,就悬着未放下过。”

      这春暖阁的鸨母一边急匆匆将人向里面引,一边四下里张望着,全然一副躲避谁的模样。

      “少爷您也知道,所谓人怕出名、树大招风。咱们家这红觞,受您等贵客照拂日久,街坊四邻那些个浪蹄子啊,没一个咽得下气。那老话说得在理,人道是‘同行如仇’!”

      鸨母掸掸帕子,侧首轻啐。

      “红觞她今儿竟无视规矩,非要教女客进来。若搁在平日里,事情又犯在别的姑娘身上,我含混过去也算好办。邻里间每每互留颜面,别家不轻易坏我买卖。再说女客过班,暗地里也已算寻常生意……”

      话至此处,这鸨母面色极是为难。

      “可如今,风口浪尖之上,有这么多双的眼睛盯着,我是真怕红觞她一个闪失,赔进去咱们春暖阁的前程!”

      三拐两拐,鸨母已引着岚棠与我,到了清幽僻静的雅间门外。她一串话说得甚为急促,我只是大致反应过来,这话里句句皆关系着红觞。

      女客过班,初时是权贵人家的年轻小姐,因为好奇勾栏里的模样,便由一些相识的王孙公子领着,入内来瞧个新鲜。

      这样的人,一来有权,娼家轻易得罪不起;二来有钱,送上门的买卖无人不做。

      良家女不入内,虽是这行的老规矩,可毕竟进了门,客人不过是打个茶围,而娼家以酒水吃食,相陪闲谈片刻,报酬便就能翻上几番。

      如此不劳而食的便宜,谁不想占?

      过班的买卖,便成了各家私下里生财的一条门路。

      直到后来,这暗中的规矩众所周知,只要是熟客提出领人过班,将茶围银两翻个数倍,鸨母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统统点头放行了。

      可眼下这春暖阁的鸨母,口口声声“风口浪尖”、“赔进前程”,我便隐约知晓,事情准不一般。

      听她话里意思,红觞近年来没少抢了别家风头,招来一些人眼红嫉妒。女客过班原不是什么大忌,放在她的身上,却足以被有心人利用起来。

      至于这怎么利用……

      江州城时至今日,可是有什么“风口浪尖”的大事要出?若今时栽了跟头,足能够赔进一整个春暖阁的前程?

      鸨母言至这里,偏偏不再开口。她领了岚棠与我,进得雅间中去,回身掩上了房门,却已然转开话题。

      “红觞那鬼丫头,准是怕我不肯,才等到今儿一早,方告诉我过班的事。唉,说来那丫头也是糊涂。”

      抬手抚了抚心口,这鸨母方又再言。

      “妈妈我虽然忐忑难安,一直盼望着少爷您早点过来,免得天晚人多,教邻里瞧见了徒惹事端,可是呀……”

      她此处话锋一转,对岚棠露出笑颜。

      “我这毕竟打点着一大摊的生意,定金都从曹爷那收进来了,您说说,我又哪里有拦你们在门外的道理?”

      鸨母摇头笑叹,又小心翼翼地朝着岚棠赔罪。

      “怪我私自做主,临时调换了这隐蔽些的雅间,还请岚少爷多多包涵。若等稍晚时候,少爷们都吃好了,妈妈我一定腾出来阁里面最好的游船,岚二少,您看如何?”

      “游江之事,可待稍后再定。”

      岚棠径自于桌旁落座,似思忖了片刻,方才慢慢出言。

      仍旧是那把暖润低柔的嗓,听起来仿若无害,教人瞬时便放下了戒备心思。只是他启唇时,隐没于嘴角的玩味笑意,却令我隐隐想起那逗玩老鼠的猫。

      “先说这今日突然过班,给妈妈造成的诸多不便。”

      闻岚棠复又提起了调换雅间之事,那鸨母抬眼望来,似有不解。

      岚棠伸出了三根手指,冲她扬唇一笑。

      “待会儿还需要妈妈你劳心费神,小小意思,聊表心意。你看,若是我肯出三倍的银子,如何?”

      此刻我方才明晓,先前鸨母她说了那么多话,其中竟还有一层加价之意。到底是这儿的熟客,岚棠听话听音的功力,可比我强上了许多。

      倒是这位鸨母,也算得上深知岚棠等人的脾气秉性。否则本是她理亏的事,她话里怎会藏了再加价的意思?

      那边厢鸨母自然是眉开眼笑,走上前来,捧了双手,准备接岚棠的银子。

      岚棠将怀里的银票甫一抽出,我悄悄瞥了眼其上数目,随即便暗自紧了喉咙。

      女客过班,本已价高,岚棠却又再翻上三倍。今日这逛窑子的价码,饶是放在了姜老爷的账上,都算不得小数目。

      “瑶妈妈……银子,你可不能白拿。”

      鸨母正要接过,岚棠乍翻了手腕,叫住她的名字,笑得更粲。

      “且说说,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连我这工部里当闲差的少爷,你都要瞒上一瞒。”

      “瞧爷这话说得!妈妈我可是半点没有那瞒着您的心思,只不过本便是不相干的事情,故不曾明说罢了。”

      那鸨母倒是油滑,只稍稍一怔,便比起岚棠都要笑得灿烂。

      “下个月廿九,国舅爷打算小宴宾客,听说是腻歪了教坊里那些个官娼,准备从咱们这河房里面,挑个一两家过去呢。”

      话说到这,她掩了唇笑起,眉目间颇有得色。

      “我家红觞姑娘近两年风头正盛,再加上像您这样大方的少爷们愿意捧她,妈妈我私下里琢磨着,这一次难得遇见的富贵好事,十有八九得找上她呢!”

      闻她此言,岚棠收起笑意,只沉沉打量那鸨母半晌,而后冷声一哂。

      “呵,国舅爷这说辞,编得倒是圆满。只不过,妈妈你那般财迷了心窍,铤而走险,难道就不怕掉脑袋么?”

      “岚少爷,这、这其中定是存着误会……”

      听到了岚棠这话,不止是那鸨母,就连我这从旁围观着的,都被惊了不轻。

      我转头去看那鸨母已惨白的面色,难不成国舅爷的宴请,真就藏了些不可外泄的隐密?

      “误会……?”

      细细咀嚼过这两个字,岚棠忽又径自笑起,眼中渐恢复了暖意。

      “今日我话外所指,定然绝非是事情原貌。都怪我先行误会了瑶妈妈,妈妈你才反过来误会了我,以为我点破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这话虽然委婉,倒是也不难听懂。岚棠方才,应该是虚晃了这鸨母一招。只不过她竟会有那般反应,便是他大抵诈出了意料外的收获。

      至于这收获到底是什么,岚棠却似乎无心再探,故才装作了对秘密浑然不知,只将鸨母的惶恐不安,悉数归咎于所谓的相互“误会”。

      “这银子,妈妈请快收下,回头压压虚惊,权当是我的赔礼好了。你我二人误会一场,出了这雅间的门,便是不提也罢。妈妈你意下如何?”

      “一定,一定!多谢岚少爷开恩,让我这春暖阁留条活路。下月廿九那事,出了这门,妈妈我绝不敢随口再提。您就当这是阵耳旁风,咱们之间,什么也没说过。”

      鸨母接过了岚棠的银票,极是配合地从善如流。她笑着向岚棠谢过恩情,便片刻未再多留,逃也似的离开了雅间。

      “爷都把瑶妈妈诈得怕了。”

      摇着头轻轻一笑,我侧目望向岚棠,却见他垂眸盯住袖角处的暗纹,神情几分严肃。

      “不是诈……”

      岚棠在深思什么重要的事情,只简单回了我这三个字,便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不是诈?

      国舅爷招待宾客,不用官家女伶。为图新鲜,无可厚非。

      只是这乍看之下的顺理成章,如若深究……果然漏洞百出!

      “爷是说,那问题出在了客人身上?”

      国舅爷要请的,是个在下月廿九,见不得光的人物!

      世家贵胄之内,不能以真面目公然示人,又或者说,不能被教坊里相熟的伶人们见到的,便必然是受命于外,不得擅自回京的利害重臣。

      无诏入京,这可是渎职欺君的大罪!

      “既然都知道了,还敢在此处问起?”

      岚棠不再只盯住袖角不动。

      他伸出手,轻抚了抚衣摆,而后靠上椅背,将我拉坐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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