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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法则之20 ...


  •   好在,我虽糊涂,却至少仍是二十姨娘的女儿。我虽执著地不肯清醒,却不曾糊涂到了蠢笨。

      无所谓心中怎样去想,无所谓愿与不愿,至少面对着岚棠,我尚且记得束缚自己、记得纵容对方。

      彻夜纵情,一宵极乐,但凡是岚棠想要听的,我皆哭喊呻|吟着倾诉给他。

      深恩不堪消受,他却仍施舍给我太多……多到我无法再以身躯包容,以魂灵去承载。

      卧房外晨曦清寂,岚棠正极低地同我耳语,听来既似是安抚,亦似诱骗。

      神情恍惚之间,我辨不出他这一把柔润的嗓,究竟有几分的真心实意。我本不信他所谓的仅再“一次”,可只消他此刻唇齿间的情意浓极,足令我无法抽身。

      于是,我只好放弃挣扎,放任自流,以这躯壳与心,承他全数的爱。

      “嗳……我本非有意勉强于你……”

      岚棠顿声,寂静中他似无奈叹息,又似怜惜。

      “呵,分明舍不得爷的模样……爷怎好弃你于一旁不顾?”

      岚棠伸臂,将我拥得极紧,似是纵使如何,皆不再同我分离……

      天光浸入帐内。

      他撑于我身侧的手臂,映上这朦胧薄晖,曾几度绷紧过的玉色肌肤,便渐复初时情态,温润柔和。

      一声声的“还要”、一次次的再给,终平息于曙天将临。

      昨夜今晨,我不知岚棠是否已尽遂心愿,为我留下什么,又改变我什么。但至少这一次,我的的确确,再不敢、亦不能逆他之意,妄动分毫。

      倦意,于无声中渗入百骸,我方一阖起眼,便已再无知觉。

      “主子,主子……?”

      隐约听闻到群青极小心的轻唤,我随即睁了眼来,一晃神间,不知此时何时,身在何处。

      “今儿……爷是要去春暖阁吧?快些扶我起来,若让爷等就不好了。”

      “主子可真是睡糊涂了。”

      因我起得太急,身子一时不稳,群青上前扶住了我,忍住笑意。

      “春暖阁那里,定下的是晚场。现在可连辰时都还不到,主子您是在急什么呵?”

      “辰时?大夫人可已用了早饭?”

      “早就用了。这会啊,恐怕连桌子都撤干净了。”

      “呀,好容易日日都去夫人那里请早,今却竟断了下来。群青,你怎么也不叫我?”

      “主子您放下心吧,方才少爷陪夫人用过了饭,已然替您讲情,眼下他恰在院子里呢。”

      指指门外,群青压下了声音。

      “要说奴婢未曾叫您,主子可就冤枉死奴婢了。分明就是少爷临走时候,不准我叫,还命我老老实实地看好了您,若是将您吵醒,他便唯我是问呢!”

      “既是不敢吵我,现在又叫醒了我,所为何事?”

      我揉了揉额角,散去所剩无几的分毫睡意,故作刁难地笑问群青。

      “好事,天大的好事。”

      知我并无恼意,群青抿嘴一乐,弯了眉眼。

      “少爷说是要带主子去外面玩,能不是一桩好事么?”

      *

      水樱色的笼裙,料子轻薄,如同暖烟微晃。

      群青服侍我穿好这一身初夏衣衫,浅笑颔首,遂推着仍旧惫懒的我,走去门外。

      “啊,对了。”

      行至门口,我方要开门出去,却又被她突兀阻了下来。我不解回头,只见她凑过身来,朝着我低声笑道:“少爷他今天啊,穿的又是那件……”

      “哪件?”

      “主子——”群青见我茫然反问,娇嗔着指了衣柜,“月牙白的,主子进门那天……唷,可是想起来了?”

      竟是那件。

      自从群青上次提及,我亦曾暗中留意。岚棠的便服不多,除了不束手脚的短打装扮,剩下的皆是些不算鲜亮的袍衫。那月白色的深衣,的确仅此一件。

      眼下群青这般出言,我实在难抑心中微动,提裙转身,匆匆迈出门去。

      门外,岚棠正立于廊前树下,一手攥了折扇,抵上那合抱粗的桂树。

      天时尚早,日光浅浅淡淡,顺了四季常绿的叶子倾洒下来,耀得他袍服上几近于无的蓝,愈发清淡宁和。

      “爷这中庭之内,怎么只孤种了一棵木犀?”

      不同于双桂当庭,也并非兰桂齐芳,岚棠身前的这棵桂树,栽得突兀。我一时心中疑惑,竟脱口问出声来,无意间打破了这短暂的祥宁。

      岚棠似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身向我一笑。可他虽开了口答我,神情却仍旧飘忽茫远。

      “这九龙银桂,乃为御赐之物。”

      闻得此树来历,我再欲张口,却已顾虑了许多。

      “呵,不比那黄铜暖炉,此树原本垂死,故我早已相中。原以为做得隐蔽,却不想我未及开口,皇上便亲自赏了下来。”

      岚棠见我噤声不言,终是恍然,低低笑起。

      “木犀质坚,细白光洁,用以雕刻再好不过。只可惜……而今既为天子所赐,我却不得将其伐倒,另作他用了。好在每至秋高天凉,于此处饮酒邀月,有桂香满枝也是好的。”

      他轻轻抬袖招手,唤我上前,而后抚上枝干,侧首问我。

      “这分梢里面,你最喜欢哪枝?”

      我仰起头,仔细打量上方错节繁茂的枝冠,择了靠近正中的一条枝桠,思索着道:“这根最是笔直,不类旁枝,愈细处蜿蜒盘蔓,倒也另有意趣。”

      再者,岚棠既言了桂香为伴……

      若等到今夏过后,也许恰逢中秋时节,他再度于这庭中对月……

      而我,若能从旁相守、与他再赏此树,便定然会见到这一条枝桠上,如银桂花绽放得最为繁盛?

      心下不禁便有了对美景、也对良宵的期待,我却终究未能开口道出。

      与人作妾,我本便不应该奢求什么。这样多余的心思唯有藏下不说,才可能至死亦不被残忍剥夺?

      *

      素来便听闻城郊的忘仙湖,时至今日,我却不曾来此。

      此处不同于驻了连排楼船的吴越江畔,既没有十里灯彩的繁奢,也没有金粉笙歌的旖旎。不过依传闻看来,忘仙湖倒是的确不假,称得上一处恬美清丽的如画之景。

      自从新帝临朝,道家之术日盛。宝佛寺因了佛理式微,未再开得春会。其后每年春夏出游,江州人便多选在了这忘仙湖畔。

      不同于过去的各家正房、嫡女相聚一寺,听佛法、品素斋、观山望景,辅以商议儿女婚事,忘仙湖的郊游则更加包罗万象。

      无论年轻男女、垂髫孩童,抑或是迟暮老者,总之来到此处,任是怎样的江州人,皆足以自得其乐。

      与岚棠同乘一骑,我漫望湖中诸岛,湖畔细柳垂杨。马蹄极缓地踏过石板小路,“嗒、嗒”声伴着远近诸多嬉笑喧闹,渐融水天之中。

      晴日风缓,薄雾后隐现远方青山,湖水于明澈天穹之下,映照粼粼波光。一切都静柔、美好,令得安然其间的我,终未能抵住周身疲乏,涌上了松倦困意。

      恍惚睡梦之中,似只在刹那间,我便觉身子一倾,失了平衡。不及我张口惊叫,岚棠已伸臂横拦在我腰间,紧紧环抱住我。

      脊背贴上他温热的胸膛,暖意透了单薄的裙衫而来,我一时忘记了面上尚且覆盖轻纱,只晓得疾疾垂下头去,藏起颊边的炽烫羞赧。

      “累了就倚着爷。”

      耳后,我感觉到岚棠软暖的薄唇轻抵。他柔淡的嗓音中,压抑着别有深意的低沉。

      “若再敢睡,爷可不保证在这众目之下,不对你做什么。”

      身子被压得与他愈近,我实在无力挣扎,便干脆彻底依偎进他的怀中,以期藏住身子,藏住羞意,也藏住悸动的心。

      “刚来的那天晚上,不是挺放得开么?反倒是相处得越久了,你却越面薄起来。”

      岚棠轻声调笑,我却无从反驳。

      正因为越发在意,越发难以自控地爱他,我才会觉得局促,才会萌生了羞耻之心啊……

      “对了。圣上自登基以来,钻研道术,摒弃旧日佛法,其实所欲并非炼制仙药,而是为了炉炭。妾身猜得可对?”

      岚棠怔愣,片刻后回了神来,启口笑言。

      “呵,的确不假。你此番猜测竟是中了,我倒不好再挑剔什么。”

      突兀提起今上,我为的不过是转开话题罢了。岚棠虽似清楚,却也对我纵容,并不将我的心思拆穿。

      我遂再度放松了心神,尽力回忆起在姜府时,七姨娘那些丹书中的旧事,拣了与白炭有干系的,一一诉与他听。

      时近正午,不知不觉间,湖畔游人又再熙攘了许多。

      岚棠未再多留,携我返回府中,午饭过后,便向了十日之约的春暖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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